521.轮回

“悉昙无量……”

一声佛号传来，看着那金光中的身影，裘芷仙一时有些恍惚，想起了峨眉山下杜鹃花从中的白衣僧人。

再定睛看去，那僧人粗麻褐袍，只是因这金光流转，颜色看着淡了许多。

“慧开禅师……”裘芷仙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来者的身份，而是因为来者的样子，来者若一道光凝结成形，早是没了肉身，“这……”

“檀越莫怪，老衲已舍肉身，尚好，赶得及……”慧开禅师说着已是缓缓步出幻波池，向两人走来。

“萧盈！”裘芷仙身边的萧盈彻底昏了过去，裘芷仙连忙将她抱起，退到一边。

丹室的门微微从底下开了一条缝，里面亦有金光在应合。

强大的禁制在“卐”字金光中，慢慢消去，那沉重的石门从底下一点点消散去，如同被佛光化去般。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石门，而是一道强大无比的禁制。

禁制之后的光华一时照得人睁不开眼，裘芷仙好不容易适应了，向内看去，立时明白为何萧盈如此害怕这丹室，里面就一个石台，在石台上开着一朵睡莲，那睡莲中有个小小的身影……

裘芷仙看着手中的萧盈，萧盈周身渐渐起了七彩光华，身体片片剥落，落到地上化成了木桫椤叶。

“这孩子，莫非是……”

慧开禅师点头道：“正是，一会儿就请檀越带着这孩子走吧。”

裘芷仙茫然道：“走……走到哪里？”

慧开禅师道：“走到当初最想救这孩子的人那里去。”

“这个人是谁？”裘芷仙看着睡莲中的婴儿，是那般脆弱，只怕一碰触就会消失不见。

慧开禅师道：“施主也想救她，自是会碰到最想救她的人，只是……”

裘芷仙看着那足月大的婴孩儿，心中一酸，“是不是她将来还要祸劫？”

慧开禅师叹气，“封般若既是要救她，就不会不给她留下一条路，是仙是人，她不是早有了选择？”

裘芷仙默然，萧盈孤寂已久，与其说是对外界的渴求，不如说是对世间之情的渴求，只是她的肉身一直被封般若封在此处，若远离，必然灵肉两散。

一声咿呀，裘芷仙顿时惊醒过来，那婴儿赤着身子，正尝试着翻身，险险要从睡莲上滚下来，她立时上前，抱起了那婴儿。

婴儿在她怀里似很舒适，不由自主地往她怀里拱了拱，裘芷仙脱下外衣将她包裹起来，心里默默道，萧盈，这世界的爱恨轮回，你终究是要走一遭。

裘芷仙心里觉着苦涩万分，那婴儿却没来由一笑，慧开禅师转而走上了石台，坐上了莲花道，“檀越，请离开吧。”

裘芷仙知道慧开禅师要彻底破了幻波池的咒禁，那是以性命为代价，可看慧开禅师安详的样子，少了肉体于他而言，并非是痛苦之事，她心下肃然起敬，抱着萧盈，向禅师合十。

“阿爹！”一声惊叫从外头的幻波池里传了出来，随即两道剑芒突破了幻波池禁制，待要飞向丹室，却被拦了下来。

“英琼……”两道剑芒刹那间又变作人形，正是李英琼和余英南。

李英琼显然是强行突破禁制的，被丹室禁制拦阻后，一个踉跄跌在余英南怀里。

“阿爹……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和他一起骗我！”李英琼悲痛欲绝，被余英南死死搂住才没撞向丹室那道佛光。

慧开禅师和蔼一笑，“英琼，阿爹没骗你，阿爹说过，天命不可阻，即便你将阿爹留在天欲宫，这仍旧是阿爹不得不尽的天命。”

父女俩的眉眼都是天生带着杀气，可此刻慧开禅师那股杀气，却是化作了无上的威猛与慈悲。

见李英琼哭倒在地，慧开禅师有些无奈道，“英南虽有转心锁，却不过是引路人罢了，英琼，你是修道人，该知道，这一关对阿爹来说，并非是慧命断绝，而是新的开始。”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可生父在眼前离去，任凭李英琼再明理，一时间也情难自禁，更何况，裘芷仙看得出，李英琼为化解生父与爱侣的危机，费了不少心力，本就想图个两全。

“英琼，你若继续如此，那当真是叫阿爹失望了。”慧开禅师笑容一敛，转而忧愁起来。

李英琼在余英南怀中一震，略略冷静了下来，余英南抚着李英琼的发丝道，“英琼，我理解你的心情，当初师尊离去，我也沉浸悲痛，难以自拔，可命途的终点终究是个人自己走的……，还记得你我约为道侣时，所言之誓吗？”

李英琼哽咽了一声，“生同路，共承负，死殊途……忘……忘江湖……”

裘芷仙不忍再听下去，怀中婴儿不解离愁，沐浴在佛光中，只觉心身舒畅，轻笑起来，这是萧盈的另一次出生，与第一次相比，萧盈不再是卷裹在庞大妖气中，被世人所厌弃。

出生就是一场历练，死亡则是这场历练的答卷，只有遗憾、苦痛才会让人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不若在生时，为彼此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死后泯然相忘于江湖，各自逍遥。

佛光为裘芷仙照耀了前方的路，裘芷仙不再逗留，带着重生的萧盈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似在天池最西面，裘芷仙回身远远往天池东面看去，那边不知何时起了一座庞大的法阵，正在斩却天际妖星降落之气。

“呀……”萧盈伸出了手，拉住了裘芷仙的衣襟，似乎急着确认裘芷仙是否还在。

小孩子都是需要关注的，裘芷仙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会有莫名的害怕与紧张，这个时候，她就会跑到阿娘身边，看一看阿娘的眼睛，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看到关切，裘芷仙才会安心下来。

于是裘芷仙看向萧盈，那小小的婴孩儿再度绽开了甜美的笑容，远处天翻地覆的一切似乎与她无关了。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小婴儿要活下去不光光是靠爱与关注，裘芷仙需要喂养婴儿的食物。

步下天池，裘芷仙很快看到了草原上支起的帐篷，那帐篷不华丽，只是草原上普通的人家，孩子们欢声笑语，牛羊悠闲地吃着草。

裘芷仙踌躇了一下，往那里走去，准备讨一口羊奶，可能的话，或许将萧盈收养在这样的人家也不错。

只是在草原上住了两天后，裘芷仙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她细细考量了一番，毕竟萧盈的身份特别，这些草原牧民只是普通人，她也真担心萧盈会为她们带来些什么不安定的因素。

就这么踌躇着，这一日远处忽然来了队人马，裘芷仙心头一惊，其中一人正是萧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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