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汀州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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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平二十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春风微伴细雨,拂起阵阵凉意。清香嵌入空中,半刻甜蜜。须臾转而消散,只剩几片花瓣飘于世间,沉入泥里。
细雨慢慢滴落几颗,俄顷雨散白云现。
油纸伞下的身影也随之由朦胧变得清晰,少女一身素绿色的长裙,杨柳细腰,脚步轻盈,发簪的流苏时而发出清脆的声响,与这五月的天倒是极配。
“沈娘。”她轻敲了敲门,护了护沉甸甸地竹篮。
金边木制的牌坊偶尔滴下来几滴雨水。大门伴着吱呀呀的声音被推开,面前的女人笑着拉着她的手,淡淡的细纹浮现。
“湘儿,怎么雨天还来跑一趟?”女人不禁紧握了一下她,语气略带了怨气,“你看,手凉的,快进来。”
叶芗湘紧跟着女人进去,满屋的绸缎华服印入眼前。
“沈娘,外面已经不怎么下了,和您已经说好的,自然不能耽搁。”叶芗湘把篮子放在檀木桌上。
沈娘打开竹篮里遮着的布,鲜花饼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她最是稀罕这甜腻的东西。
“湘儿,真是麻烦你了,路上水多,定是不好走的。”沈娘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拉着让她坐下,语气不容置疑:“唉,又自己偷偷跑出来了?没个人跟着,丢了你就不闹了。”
“您放心,丢不了的。”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笑沈娘莫多添担忧。
“和你爹爹也定是这么倔,才把他气得不让你出来。”沈娘假意气愤地戳了一下她,暗叹一声。
“这可一码归一码,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叶芗湘回忆起近几日的遭遇,不免有些心烦。
沈娘还想再劝劝她,可说着说着,话题就不知被这丫头带到了哪里,等她恍然回神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沉下来了。
估摸着时辰,她怕夜深路不好走,就算再舍不得,也要假意赶丫头回去了。
嘴上虽不说,心里到底是怕她爹爹的。
“可别让你爹发现你又偷偷跑出来。”沈娘望着那纤细的影子,不放心地在她身后念叨。
“知道啦。”
叶芗湘不禁加快了些步伐,望着远处微红的晚霞,笑意淡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想起了爹爹黑着脸教诲,想起了母亲扶着额无奈。晚风吹过,留下阵阵凉意。
说什么于二公子满腹才华,待人极好,美誉不断。她嗤笑一声,旁人茶后的笑谈又怎能当真。
月色下,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不得不从后院的墙翻进来后,还好还有厨房温热的米粥可以暖胃。窗外时不时滴答着雨声,吵得人有些难以入睡。她蹙起了眉,突然觉得这丝绸做的罗衾不那么软了,硬是翻了好几次身才堪堪睡下。
于家人隔天果不其然又派了媒婆来,说是让两家孩子熟络熟络。可左等右等,偏不见媒婆口中温文儒雅的于二公子现身。
叶芗湘只得打着哈欠,听着她说着无聊的笑话。
“他若是不愿来,今天就到这吧。”叶父皱着眉头,明显想赶人走。
“再等等,再等等。”媒婆甩了甩熏香浓郁的手帕,站起身来。
她赶紧又赞誉起那二公子,说必然是心细准备的东西繁多,路上耽搁了些时辰。
叶芗湘瞥了一眼自家爹爹愈发暗沉的神色,咳了两声,随便找了个理由回屋里悠哉了。
“小姐,又黄了。”
菀儿风风火火带来了刚热乎的消息和几碟子糕点。
“不过,听说是这于家二少爷自个给搅黄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清早的时候绑也绑不过来。”菀儿熟稔地递给自家小姐糕点,对这二公子的行为感到奇怪。
叶芗湘半躺在摇椅上,咬了口糕点,点了点头。
“这味倒是不错。”
对症下药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二公子又怂又勇。
在香阁里找两个姐姐喝喝茶,谈谈心,送点小首饰,在二公子耳边吹吹风,别的什么她可就没再做了。
这二公子倒是个能人,定是臆想了不少事情,禁不起一点忽悠。
“小姐,您真要和茶楼过一辈子?”菀儿忍不住再次问道。
“嗯。”
“楼里的茶自然不必说,小曲我看也多着。瓜子我随手抓一把,听完一曲再来一曲为何不可。”
她语气淡然,这一句又一句不紧不慢,菀儿被带进她的节奏,不免点了点头。
时光滴答滴答的走,窗外地春兰开了谢谢了开,她还是一个人,也逐渐习惯了一个人。
“湘儿。”
女人一身锦绣华服,绾起的云髻上插着几根金簪,语气中带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宠溺。
女人的话音刚落,叶芗湘就赶忙起身,随手撇下糕点。
“阿娘,您就让我出去吧。”她欣喜地跑到叶母面前,毫不隐晦地开始撒娇。
“我好不容易才盼到百花节,心心念念好久的。”她双手握住叶母保养的还不错的手,像是一只小松鼠好不容易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
“茶楼正是热闹的时候,若是没有个人打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她又开始讲事实,摆道理。
“停,停。”叶母忍不住打断她。
这说得像是少了她,茶楼就开不下去的样子,平日里,倒不见她如此心切。
“你若是今早有这一半的兴奋劲,我便放你出去了,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不懂轻重。”
叶母深知女儿的小把戏,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得随她闹。不过,她们有时的确没有她懂得深,看得明。
“是我们没有看清楚人,那于家二公子……”
叶母想起今早的回话,不免微微摇了摇头,有些自责。
“那您就补偿我,让我出去吧。”叶芗湘正想抓住这个机会。她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沈母,小嘴嘟起,满脸期待。
“可以。”
叶母拍拍她的手,转而走到檀木椅旁,坐了下来,拿起一块糕点,细细品着。
“啊?”这回终是轮到她不知所措了,双手端着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好一会儿。“爹爹没说什么?”她还是有些没缓过神来,这突来的喜讯,炸得她有些怀疑。
“没有,你放心出去。”叶母看着这丫头难得傻愣的表情,嘴角溢出笑意。
在听到阿娘的确定之后,叶芗湘这才回过神。终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从大门出去了,她真的不愿再经历翻墙的狼狈。
叶母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收拾准备,只能笑笑,真是本性仍在啊。
若是其他家的姑娘这样的年龄,估计家里都会有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娃可以摆弄了,可自家的这个却还没长大。
她无奈地品了口茶。
煎鉴茶叶,等待初沸,再斟烫茶杯,浸润香。品客一先闻香,侍从再者二泡,献些点心,最终客人进行二品。
满屋飘香,沁人心脾。
一楼庭室热闹些,茶客们也都随意畅谈,二楼不及一楼的热闹,只闻每个隔间飘出的茶香。
庭院里有个露天的戏台,是汀州最有名的戏曲班子的常驻之地。偶尔能来听一场他们的戏,是汀州城人独有的闲暇时光。
“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声。”
台下听客泪颜,叹女子的惨烈。
叶芗湘抿了口茶,不太懂台上女子的潸然泪下。
那女子到底是为谁?
看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她便回了楼里去。
“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女人手中还打着算盘,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个熟悉的面孔。
“合着我刚才来时您没看见。”她话里带着调侃,“那您可要好好招待我。”
女人摆弄了几下算盘,记下账目。
“又反来压榨我?”女人把最后一笔账目算完,伸了伸胳膊,慵懒地开口反驳。
“这几天往哪跑了,怕是又来个公子相爷?”她抿了口茶,忍不住逗弄起这个傻丫头。
叶芗湘不免有些惊讶道:“您直接去外面摆个摊算卦应该挺能忽悠人。”
“臭丫头。”
她的这事,满城人家恨不得都知道了,可当事人却没有多大的反映,依旧一个人过她细如流水的生活。
女人忍住了想要挥拳头的念头,戳了戳她的脑袋。“马上就要到百花节了,这次你准备又弄什么新花样?”
“玖儿姐,您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她眼里似乎有星星点点,闪着光亮,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所以啊,”她笑嘻嘻地闹着,转身时又随手拿了块盘子里的鲜花饼,留下一句,“茶楼就需要麻烦您了。”
玖儿姐看着她欢快无忧的背影,心里不免羡慕。
微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街道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糖葫芦红得有些诱人,摊上的小配饰看起来有些新奇,老妇手中的炸糕散发着香味。
不过,最热闹的还是花市那一片区域。
叶芗湘走进花阁,向掌柜的打了声招呼,拿走了她之前好不容易翻墙出来定的东西。
一切东西齐全,她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刚一回去,就听见菀儿的抱怨:“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差点给您打掩护就穿帮了。”
叶芗湘刚想安慰她一句,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傻傻地疑惑着:“我不是可以随意出去了吗?”
“那这么晚回来也不合适,夜黑人静,正是犯罪之时啊小姐。”菀儿义正言辞,一副老妈子担忧自家孩子的神态。
“话本子看多了吧你。”
叶芗湘无视她的念叨,开始摆弄起永生花来。
永生花顾名思义,不同于一般的鲜花短暂的寿命,可长期存放不会腐烂。它是鲜花经过脱水、褪色、烘干等一系列的工艺制成的,复杂繁琐。
它的寓意是极其美好的,摆放在茶楼就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它的用处又不止于此。
任凭菀儿怎么问,叶芗湘都是一脸神秘,不做回答。
细品百年沅朝,汀州应当称的上是繁华的地带了,临海无疆,浩瀚千里,舟船渡过,留下黄金百斗。
民康物阜,鱼米之地,自然少不了节日娱乐,更何况是这莺啼花艳,绿杨带雨低垂的妖媚五月。
百花节是汀州独有的节日,亦是最美的节日。
看万千繁花,赏盛世美景。
遇佳人,赠以香囊;拜花神,求得姻缘。
五月的天带着别样的韵味。各家商铺早早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为期待已久的节日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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