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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落汤鸡


“蝉鸣寺传承已久,先太子喜好佛学,大抵是心向往之,所以才会选了蝉鸣寺旁边的清水县。”老六哪里知道那些事,只能顺着话说。
  谁人不知,早年惊才绝艳的太子谢皎醉心礼佛,从小就住在寺庙。后来宫变流血三日,当时的瑞王,如今的景德帝派人前往京郊寺庙,自此太子谢皎再无踪迹。
  “你说,他如今会在何处?”陆重山搭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握拳。
  老六答不上来,先太子名声大,年纪却小,如今若是还活着,大抵只有十四岁。若是寻常人家里顽劣的孩子,怕是还在爬树掏鸟窝,溜猫逗狗。
  可先太子是不同的。
  “那位喜静,或许在山中古寺里修行也说不定。”老六硬着头皮,重新取了杯盏,倒上一杯热茶。
  “这是江南的明前茶,陛下赏赐,侯爷得了一包,快马加鞭让人送来的。主人,您如今是府里头一份了!”老六竖起大拇指,试图活跃气氛。
  陆重山沉默不语,直到一杯清茶凉透,都没有喝一口。
  老六立在一旁神游天外,说起来先太子和杜姑娘倒是年纪相仿。老六竟觉得,杜姑娘那样坑蒙拐骗,专骗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活法儿不错。
  至少比先太子自在。
  先太子谢皎盛名在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个太子,年纪又小,不爱玩乐不爱美食,偏偏喜好佛事,旁人信不信老六不知道,反正他老六不信。
  储君啊,哪有心慈手软的?
  心慈手软的,那还是谢家人吗?
  信佛,说说得了,谁当真谁是个笑话,先太子究竟内里如何,几人知晓?
  老六神游天外,连陆重山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那杯香气寥寥的茶,终究是凉透了。
  “阿嚏!”
  杜微澜打了个喷嚏,随意用刀拍了拍老姜,发现拍不动,干脆切了两刀,直接丢进锅里熬煮。
  “阿嚏!”她揉揉鼻子,嘟囔道,“肯定有人背后说我坏话。”阿黎坐在屋檐下翻花绳,闻言立刻道:“肯定是二哥说坏话!”六七岁的小姑娘,还记得自己的小鸡蛋饼被陆清江吃了,记仇。
  雨越下越大,街上行人也少了。
  陆母坐在小铺子里给莲藕削皮,时不时看一眼雨帘。
  陆重山撑着油纸伞进门,陆母立刻站起来,笑道:“厨房有热水,先喝些驱寒。你弟弟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知不知道避雨。”
  一下雨,气温骤降,原本都能穿单衣了,这会儿竟是有些冷,雨水一淋,凉到骨头缝。
  陆重山端着老姜茶水坐在屋檐下,与陆母说自己最近读了什么书,看过什么文章。陆母哪里听得懂,只笑着点头。
  “母亲,同窗邀我游学,恰好能赶上今年秋闱,明年春闱,时间都安排好了。过几日就准备出发。”陆重山盯着陆母鬓角白发,缓缓开口。
  陆母一愣,放下手里东西,拿起一旁卖烧饼装钱的罐子,倒出来数了数。本钱加上利润,连本带利积攒了一个月,一共有两贯多钱。折合银子,不到三两。
  家里除了日常开销的银两,倒是留了五十两银子,那是陆清江和彩礼钱和阿黎的嫁妆。
  陆母去自己房间拿里二十五两银子出来,女儿年纪还小,暂时用不到嫁妆,可以挪用。如此东拼西凑,还不足三十两。
  “穷家富路,这些怕是不太够。”陆母有些发愁,后院倒是有几只鸡……
  “母亲不必忧心,游学是县令提议的,给了我等学子一人五十两银子,到了别处另有说法。”
  陆母闻言,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想起什么,撑着伞去了自己房间,抱了一堆东西过来。
  “这是前几日裁的布,要做夏衣。你马上要出门,我现在就赶工。还有冬衣,也要新做两套。”陆母当即忙碌起来,陆重山坐在小板凳上,一双腿无处安放,看着陆母做女红。
  儿行千里母担忧,陆重山这一走,虽没有千里之遥,可一去至少也要一年。
  陆母穿针引线,动作飞快,生怕时间来不及。
  杜微澜耳力好,在厨房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陆重山认不得她,她却记得这人。借口游学,怕是另有谋算。
  雨越下越大,她望着院子里新栽的柿子树,盯着新芽,没来由想起曾经佛寺窗外的芭蕉。
  雨还是不够大,到不了将血迹冲开的地步。
  此刻春雷阵阵,勾起她一些不好的回忆,眼前阵阵血色,她扶着灶台坐下,咬紧牙关。
  莫回头,莫回头。
  她偏偏就要回头。
  这些人筹划多年,找了她多年,她怎么能让人失望呢?
  巷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旋即是推门声,六个少年冲进院子里,有人背着柴火,有人提着野鸡和鱼,还有人兜着衣服,里头不知是什么。
  人人都笑得灿烂,衣衫湿透,落汤鸡一般。
  “呸呸呸,这雨真大。”陆清江吐出嘴里的雨水,把湿漉漉的柴火丢到空地上。
  原本特意砍掉枯树干柴,拿回来就能用,雨一淋,只能等日后晒干了。
  “嫂嫂,有鱼,有野鸡,还有蘑菇!”几个少年咋咋呼呼,除了陆清江,其他都朝厨房跑。
  杜微澜将东西接了,一人一碗加了婆婆丁的老姜汤打发。婆婆丁清热解毒,疏肝理气,性寒。老姜散寒解表,性热。两者放在一起,淋雨爬山后喝正合适。
  陆母出来,看清这群落汤鸡,连忙让他们去陆清江屋子里换衣服,又打了热水,让陆清江端进屋,让他们擦洗。
  一群少年你推我搡,咋咋呼呼跑去换衣服。
  杜微澜将鱼放在案板上,抓起擀面杖敲了上去,开膛破肚取内脏,去鳞斩骨片肉,一气呵成。
  不一会儿功夫,鱼肉收拾好,就连肌间刺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她在江南卖过鱼,收拾鱼的手段熟练。
  阿黎双眼亮晶晶看着,盯着案板上一片染血鱼鳞,咽了口唾沫。
  “嫂子,你好厉害。”
  “杀多了就会了。”杜微澜笑眯眯的,往鱼肉里加了蛋清和盐搅拌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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