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临窗炕上，一人通红着眼儿孤影垂眸而坐，两手不停织着手中羊毛线。

        高父高母低头垂泪：可怜我苦命的女儿。

        王梅娘：大妹妹便是哭，竟也这般美貌。

        灵秋：姐姐这回……还是……装的吧！

        孟夏：得赶紧加把劲儿……将毛衣织出来……穿上战甲……势必拿下那县令……

        ……

        ……

        正房里的高老太爷此时却是直接抄了高老太太的钱袋子，口中恶狠狠道：“我再三叮嘱你们，莫要再招惹孟夏那丫头，如今你们母女便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竟是想出将自己的亲孙女儿送去做妾的狗屁主意，你是发的哪门子的昏聩，钟家的瞎老婆子将你女儿捏在手心里也罢了，竟是连咱们一家老小放在手心里玩弄，人家下了个套子，别人避都避不及，你倒好，竟是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高老太太却是吓得坐在炕上连大声儿都不敢喘一下，只嘴中低声啜泣，道：“老头子……老头子……我已是知错了……”

        高老爷子满是茧子的大手，好半晌终于是托着零零碎碎的几个银子，恨恨道：“我们老高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竟是娶了你这么个糊涂蛋，咱们一家子将性命拴在裤腰带上得来的银钱，竟是全叫你填了钟家那个无底窟窿……”

        说罢，直接摔门而去。

        当晚便将大儿子高大柱叫到自己跟前，长叹一声道：“老大，你娘发了疯癫，叫人哄了去，咱们莫要理会，爹保证，她再不会攀扯孟夏那丫头。你们兄妹几个都是爹的儿女，爹哪有疼这个不疼那个的道理。”

        只面前的高大柱却似是根柱子似的，站在那一动不动，便是话也不肯说上半句。

        高老太爷红着眼，从袖笼中颤颤巍巍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又道：“这银子你去拿给孟夏丫头买两亩地做嫁妆。我知道，你们兄弟怕是都觉得你爹老糊涂了，俸着银子双手捧着送到钟家。尤其是你，只怕是心里也在恨你爹，明知你们夫妻二人极力反对，偏生还是将孟夏许给了嵘儿。”

        “爹，儿子不怨你。”

        “哼……不怨？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嘴上不怨，可是心里怨，你当你爹瞧不出来。我看你是叫你媳妇儿管得脑子都结成了石头，半点儿脑子都不带。你当你老爹糊涂得厉害！”

        高老太爷长出一口气，道：“儿啊……你是咱们家长子，从小爹手把手的带着你和你二弟学打猎的功夫，只是你可曾想过，咱们家世代在这北地打猎，可这打猎又能猎多久，咱家的这些个税赋又交到何时才是个头儿。咱们家几代人可从未出过一个读书人，你以为爹明知你娘不喜你媳妇儿，为甚偏生同意了你二人？你爹我，也想改换改换咱们家的门庭，奈何奈何……爹只能将法子打到嵘儿那，若是嵘儿那孩子将来有个大造化，咱们家的孟夏丫头便是咱们老高家头一人，她将来难不成还能不拉咱们自家人一把？”

        高老太爷再叹一声，道：“只这人算不如天算，钟老婆子打错了算盘，老头子我也打错了算盘……”

        说完又是一阵唏嘘，摆手离开。

        高老爷子原是将希望寄托于大房生下的孩子们，岂料大房惟一一个会读书的竟是个女儿家，可女儿家又不能考功名。这时让他知道了外孙钟嵘的天赋。面对这块肥肉，他岂能轻易放过。偏生叫老婆子和女儿让那钟家贼婆给哄骗了，可是人家占着辈分，自个儿更是不敢丢掉外孙这个金疙瘩，只能认了命，希冀将来外孙也可以拉上自家人一把。

        偏生，又叫那老婆子算计了一把。

        当夜，高大柱将此事说与了枕边人之后，二人更是相望相叹。尤其是高母更是心惊，这么多年，这个公公在家向来不理会家务事，只这惟一一件，便是将孟夏许给了外甥钟嵘。

        ……

        ……

        再说那钟嵘，被表哥高回春抬上板车时，便已然清醒睁开了眼。

        阳光正当空，冰雪开始融化，表妹那一番缠绵悱恻的衷肠话儿便是在他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如何也忘不了。

        “表哥……表妹她……这段时日……过得……好吗？”

        高回春本是不愿理会这个表弟，可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竟是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又想到了前段时日的妹妹，二人竟是一模一样。高回春心中不忍，只叹作孽……

        可他总也不能说，没了他的纠缠之后，妹妹竟是好的不能再好，总担心这般说会将表弟气得吐血，又怕到时同自己脱不了干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自是比不得表弟……”

        躺在厚厚的棉絮上的钟嵘听得表哥如此，却是自行替表妹脑补了一场死生戚戚的大戏。

        坐在板车边儿上的高玉翠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自个儿的儿子再晕上一场，悔之晚矣。

        到得家中，已经连续几顿未吃上一口的钟嵘终是喝到了一晚热腾腾的粥饭，一碗下肚，精神便好了许多。

        借口温书后，钟嵘便躺在了床上，一夜未曾合眼。思来想去，百转反侧，自认到底是自己现下还不够强大，是以身为家中男儿，万事不能做主，连同自个儿的婚事也是万般受掣肘。

        翌日天蒙蒙亮，背上行囊，辞别祖母娘亲。

        “阿奶，阿娘，从今日起，咱们钟家不得再食高家一粒米，再使高家一文钱。”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前便是打着娶了表妹后定会回报外祖，如今既是得罪了外祖一家，他还有何脸面吃喝皆用高家的。

        只这番话听在钟老太太耳里，却是孙子势必要奋发图强，将来好叫那群不开眼的瞧瞧，当即便喜滋滋地答应了下来，更是觉得孙子有志气有气魄，好似已是瞧见自家孙儿的锦绣前程。

        站在钟老太太后面的高玉翠听完儿子的话，心里好悬也是松了口气儿。这回将老爹得罪了，短时间内怕是再要不到一文钱。

        ……

        ……

        孟夏却是被自己的堂弟高明朗给缠上了，走到哪儿这孩子便跟到哪儿，如此便也去不得那县城。

        “大姐姐，听我爹说你可以雪上飞行，是真的吗？我昨儿看见你抱了块板子，就是踩在那块板子上吗？这到底是如何飞行的，大姐姐你能教教我吗？……”

        高明甜原是不想理会，实在是自家亲弟弟对着自家亲姐一脸嫌弃，对着别人的姐姐倒是耍乖卖巧，越看越气，越气越不能忍，明知现在的孟夏不能惹，还是忍不住想去刺上两句。

        “你便是嘴皮子耍破了，她也不会正眼瞧一瞧咱们……”

        “看这话说的，明朗是我弟弟，我如何不会正眼瞧他，我只是瞧不上有些人见不得我们姐弟好罢了，明朗你说是不是……”

        “就是姐，你也太小气了，咱们都是姐弟，你却回回恁般小肚鸡肠……”

        气得高明甜摔了手里的衣服，拿起地上的木头棍子便追了上去。

        ……

        后山上，孟夏领着高家兄弟，灵秋以及屯子里平日里惯爱缠着孟夏的年青后生们，伐树锯木头做滑雪板。

        孟夏的想头是，既是放一只羊，何不省事些，直接放上那么一大群，以这般的速度想来以后他们屯儿里的猎户竞争力也能更大更快一些。对古代人来说，一人好绝对不是好，整个族人好那才是真的好。

        而另外一头儿却是一群和明朗一般大小的半大孩子。大家各个手中动作不停，年纪略小的，竟是异想天开地将自己的属相，甚至自己喜好的牛羊马面刻在了滑雪板上以做记号。

        看着大家手中动作不停，嘴里相互探讨，相互出主意，看得孟夏实在是眼花缭乱，罕为观止。谁说古代人没有审美，谁说古代人没有创造力。

        “孟夏，你是咋想出来这法子的？这果然是长得好看，法子都比咱们多，就是踩上这玩意儿，当真咱们就能飞起来了？”一个叫高大春的挠着脑袋问道。

        是的，自从高母这个读书人家的娘子给自家孩子取名春夏秋之后，他们屯子里的孩子们取名档次便高了别的屯儿老大一截，一改之前的大牛狗蛋之类，全是什么春啊，夏啊之类。

        甚至是高明甜，高明朗姐弟，想当初这名字便是跟着高孟夏后边儿排辈的，奈何高二婶耳神儿不明，听岔了，将孟夏的“孟”听成了“明”，尤其怀着明甜的时候还好一口甜食，便取名唤作了“明甜”。

        刚知道这些名字典故的孟夏，更是扶额不已，这古今的模仿能力当真是自古有之。

        “那可不，大春哥，到时候你们便瞧好了。”孟夏笑道。

        当天做工结束后，天色微微黑，月亮蒙蒙亮，孟夏和灵秋姐妹二人在前缓慢滑行，后面跟着一群埋在雪里的……身材魁梧的汉子以及一群前仰后翻的少年们。

        尤其夜里，平日里除了一些“噢噢”的狼叫声和偶尔的狗吠声，今晚好似还伴有一些怒骂声。

        高家大门口，高回春悄悄地抱着怀里的滑雪板，垫起脚尖，正准备打开大门之时。

        “哥，你咋也来了？”高明朗在后小声道。

        好嘛，高回春回头一看，便看见和自己一般打扮的堂弟明朗，二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嗐，这不，大晚上的实在没事儿，出去晃悠晃悠。”

        “这么巧，我也是……嘿嘿……”闲得无事的二人各自点了点头，一起消失在高家门口。

        只二人刚到屯子外，只见那片平日里荒无人烟的雪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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