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云薇病一好，宫里就传了圣旨。

        宣旨内监道：“上谕：‘奉皇太后懿旨。刑部尚书苏向景十五岁女苏云薇，钟灵毓秀，淑质性成。贞懿恭简，纯孝谦让。应册封为嘉妃。于十月十六日进内。钦此。’还请嘉妃娘娘接旨。”

        云薇接旨后，名分上已是皇帝的嘉妃，但是还不用立即入宫，需得学习宫中礼仪，也待宫中关于妃位的册封礼的准备。原先照料云薇的两位姑姑，便作为教引姑姑，教导她规矩礼仪。

        云薇仍住在苏府，但居所却被隔起来了。外边是宫中派来的侍卫守卫，里边则是内监、宫女服侍，闲杂男子一概禁止入内，只有两位教引姑姑陪着学习礼仪，等候着十月十六日进宫的日子到来。

        封妃后规矩严谨，除了要带去宫中的近身侍婢可以贴身服侍，连父亲、七哥与云薇见面都要隔着帘子跪在门外的软垫上说话。母亲、世兰可一日见一次，但也要依照礼数请安。

        云薇不忍见父亲、七哥如此，只得对他们避而不见，每天由母亲、世兰替她问候父亲、七哥，并时时叮嘱父亲注意保养。

        云薇每日早起听两位姑姑讲解宫中规矩，下午依例午睡后起来练习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姿势。她是一点既透的人，很快学得娴熟。空闲的时候便与两位姑姑讲一会儿话。姑姑们甚少提及宫闱内事，云薇明白规矩，也不多问，只认真练习，空闲时练练女红。

        自圣旨下了以后，朱如文带着侍婢、嬷嬷们忙着为云薇准备要带入宫中的体己。虽然从云薇出生时，家里为云薇准备的妆奁已经多如繁星，数不胜数，但既是要带进宫的，定是要好好挑拣一番。朱如文为了给女儿撑场面，十分挑剔，费了不少功夫。

        等朱如文打点好一切，趁着见面的时间，想要悄悄与女儿说起打听而来的消息。规矩虽然严谨，但也是人定的，看顾云薇的宫女们也通融了一下，都退出去，只在门口守着。

        朱如文见状，便压低了声音与女儿说话：“今年选秀，入选的秀女共有八位，分两批进宫。因后宫妃嫔不多，由太后做主，此次进选的秀女位份偏高一些。这八位秀女中，有一位是你五嫂的妹妹，可放心结盟。”

        云薇听后，略微放心。她有七个哥哥。大哥娶将军之女李月容，二哥娶侍郎之女陈静宁，三哥娶侍郎之女王定徽，四哥娶侍郎之女许令燕，五哥娶知府之女冯若光。六哥未婚，七哥娶世兰姐姐。苏家兄弟和睦，嫂嫂们也甚是融洽，颇为照顾云薇。当然也有嫂嫂们想要一个女儿的缘故，然而苏家除了云薇，未再有女孩出生了。

        朱如文又和女儿说起后宫之事。

        皇帝周玄凌今年二十有二，在九年前就已大婚，娶的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朱柔则。皇后虽比皇上年长两岁，但是端庄娴雅，时人皆称皇后“婉嫕有妇德，美暎椒房”。帝后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皇后温柔待人，甚得人心。

        乾元七年，皇后难产薨逝，被皇上追谥为“纯元皇后”。然而后宫不能无中宫，皇上便选了皇后的妹妹，也是太后的表侄女，娴贵妃朱宜修继任中宫。当今皇后虽不是国色，但也宽和，皇上对她倒还敬重。

        皇上失了纯元皇后，郁郁寡欢。随着贤德二妃殉葬纯元皇后，以及些许妃嫔的逝世，后宫剩余寥寥几人，尚不能贴慰帝心。

        如今后宫妃嫔们，主位上除了云薇这个还未入宫的嘉妃，只有端妃、悫妃与李贵嫔。不仅正一品贵淑德贤四妃的位子都空着，连从一品的两个夫人也是形同虚设。

        端妃齐月宾，虎贲将军齐敷之女。端妃入宫侍驾最早，是皇帝身边第一个妃嫔，又与当今皇后同日册封为妃，资历远在悫妃甚至两任皇后之上，颇得皇上信任。然而端妃膝下暂无所出。

        悫妃汤静言，长安侯汤伯约之女。悫妃是皇长子予漓的生母，本有宠，但因皇长子出生在纯元皇后去世那年，又因皇子渐渐长大却不见伶俐，皇上继位多年才得了第一个孩子，又是第一个儿子，未免寄予厚望，管教地严厉些。悫妃心疼不过，与皇上争执，彻底失了宠爱，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贵嫔李舒雅，户部尚书李廉箕之女。李贵嫔不甚得宠，只因怀有身孕，晋为贵嫔。兢兢战战五个多月，到底还是被人谋害失了皇子，就此失宠，连个封号都没有。

        贵嫔以下，唯有婕妤陆氏有些宠爱，余者不必在意。

        此外，宫中嫔妃共分八品十六等。像低等的宫嫔，并非内廷主位，只能被称为“小主”，住在宫中阁楼院落，无主殿可居。只有自正三品贵嫔起，才能称“主子”或是“娘娘”，有资格成为内廷主位，居主殿，掌管一宫事宜。

        朱如文道：“你身为妃位，可多带几人入宫。百叶为人干练，自幼练武，可护你左右；双桃过目不忘，可用来看管陈设物件；萝枝活泼童趣，唯有手巧，可为你缝制内裳；映竹沉稳体贴，又善于医，可为你排查一切。这四人干干净净，一心为你，为娘很放心。”

        谈起四个贴身丫鬟，云薇不禁微笑。

        “为娘再把以前照顾自己怀你的时候，并从小看你长大的周盈周嬷嬷给你，这样便是万无一失了。”为了女儿的安全，朱如文可谓费尽心机。

        ……

        时光如梭，再怎么不舍，也要分别。在入宫前一晚，依例家人可以见面送行。男子须得隔着帘子，女子则不必顾忌。两个姑姑们带着一干人等都退出去候着了。

        朱如文抱着女儿泪流满面。

        至此一别，也不能如同往昔，日日见面。

        云薇哭到最后，勉强止住眼泪，哽咽地叮嘱父母要保重身体，让七哥和世兰姐姐要好好照顾对方，一家人和和睦睦，才能事事顺意。

        朱如文拭去眼泪，嘱咐道：“记住为娘说过的话。对太后一定恭敬，对皇后一定尊敬。后妃间相处要处处留意，既不忍气吞声，也不无理取闹，和气方为上策。即使皇上宠爱，也要谨言慎行，不可骄纵，一切如常。若是有人不好，方可循宫规做事。一切都依着自身安全，唯有性命才是紧要。你记住，你的背后有我，有你爹爹，有你七个哥哥，有你六个嫂嫂，还有苏氏一族，所以千万别怕，我们就是你在宫里的底气！”

        云薇含泪道：“阿娘放心，我全记下了。”

        苏向景在帘子外，嘱咐道：“婉柔，你记住，苏家的荣是你的荣，苏家的辱却是苏家的事！你既入宫，你的荣便是苏家的幸，你的辱便是苏家的耻！若有人不长眼，自有律法处置，自也有亲人心疼，切不可事事忍让，让人欺辱！”

        “爹说得对！”苏慷紧接着说，“小妹若有事忍不下，何苦去忍，有事哥哥替你担着，千万别受委屈。若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尽管送信出宫，后宫的人我是管不了，我便去找能算账的人——啊，爹你揪我耳朵作甚？！”

        本来沉闷难过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冲淡不少。

        苏向景无语：“你说什么糊涂话呢？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混账小子！给我罚写三遍《道德经》，静一静心。”

        苏慷垂下头，怏怏道：“爹，我错了。”

        世兰在里头听着，破涕而笑，忽然感觉肚子被人踢了一脚，“呀！”

        “兰儿，怎么了？”苏慷立即抬起头，问妻子。

        世兰很欣喜：“孩子踢了我一下呢！”

        苏慷在外头抓耳挠腮，他没法子进去，急得很。室内，朱如文和云薇围着世兰，看着世兰的肚子。

        “一下又一下，好活泼呢。”世兰故意说给外头的夫君听，苏慷恨不得直接闯进去听一听自家孩子的动静。

        云薇闷闷不乐：“等我进宫，就看不到侄子侄女出生了。”

        世兰拍了拍青梅的手，安慰她：“等孩子出生，满月后我就和母亲递牌子进宫看你。”

        朱如文也道：“总是会有机会见到的。”

        ……

        十月十六日，吉日。天未亮，云薇就被唤起，准备梳妆。

        院子里已经忙成一片。宫女和内监们捧着礼盒和大典上专用的的仪仗，来往穿梭着，院前的石板道直至苏府的大门都铺着长长的大红色氆氇，专为妃嫔册封所乘的翟凤玉路车，静静等候在刑部尚书门前。

        云薇所封的嘉妃妃位乃是正二品三妃之一，很是尊贵，皇帝也非常重视，故而册妃之礼异常隆重，明显超出了规格。

        云薇有些困倦，她坐在妆台前，刚刚梳洗完毕。皇上身边的内监刘积寿亲自送来了册封礼上所穿戴的衣物和首饰。依照礼制，册封礼上皇后梳凌云髻,妃梳望仙九鬟髻,贵嫔梳参鸾髻,其余宫嫔梳如意高髻，宫人梳奉圣髻。云薇既为嘉妃，便梳成望仙九鬟髻。

        奉旨为云薇梳髻的是位很有福气的嬷嬷，姓萧，是上有老，下有子孙的幸福人，在德行方面亦无瑕疵，这样的老人家被称作全福，会被人请去专门为新娘梳头，以求美满幸福。当然这些民间常常做的事情，后宫中除了皇后，妃嫔们不讲究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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