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等云薇睡了一觉起来，已是下午。周嬷嬷端了药过来：“主子，这是退热的药。”她是这么说的。

        药温得差不多，云薇利落地一口喝下，她问：“对了，妹妹如何了？小皇子如何了？”一边问，一边拿了颗梅子糖吃，用来解苦。

        “贵嫔娘娘好着呢，贵嫔醒了之后知道主子发了低热，急得不行，多亏有安夫人在，给劝住了。小皇子健壮，奶娘才喂了，正在贵嫔娘娘那儿。”周嬷嬷接过空碗，低了声音，“主子，听说皇上在水绿南薰殿突然发了好大的火，就连伴驾的莞贵嫔都无法平息。”

        云薇心知肚明玄凌为何会发火。

        玄凌收服西南，又除了汝南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谁知突生变故，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竟然挑战皇权，谋害他的妃子，甚至胆敢阻拦消息，企图掩盖成失足……以玄凌多疑敏感的性格，他不会想到这些只是后宫妇人的刀光剑影，他只会联想是不是有人想要仿效汝南王，威胁帝位，谋害他本人，而这些正是作为一个皇帝绝对不能容忍的逆鳞。

        “皇上派人了羽林军回京，还召了吏部尚书与刑部尚书谈话。”周嬷嬷一边说，一边给云薇装扮，故意扮成憔悴的模样。

        云薇低低道：“嬷嬷，麻烦您找个机会告诉妹妹，说我只是在回礼，她会明白的。”

        周嬷嬷诶了一声，利落地给云薇梳了单螺，也画好了病妆，再给云薇的发髻里插了枚双凤纹银花钗。

        “主子，定连府送来的信。”双桃绕过屏风，奉上一盒东西并一封信。

        东西都放在桌上，云薇先伸手打开信，里头是六哥苏恒给自己的家书，她一字一句看完，恋恋不舍，又看了一遍才把书信放下，转而打开了木盒。盒子里头有一件青白玉折枝花纹佩，被好几层红色的锦帕裹着，精致又漂亮，雕工是西南那里独有的手艺。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在盒子底边摸索了几下，才抽出夹层，里面有一张巴掌大的薄纸，上面蝇头小字，密密麻麻，触目惊心。云薇看着看着，不禁眉头紧皱，她合上眼，幽幽地叹了口气。

        “嬷嬷，麻烦你把这张纸悄悄给妹妹，让她阅后即焚，趁着东风解决掉，否则后患无穷。”

        难得见云薇这么严肃，周嬷嬷赶紧接过薄纸，收入袖中，转身离去。

        ……

        又一月，小皇子的满月礼，玄凌已不像上月那般生气，大手一挥，给了许多赏赐，还下旨晋陵容为从二品昭仪，等回京后举办受封仪式。且定了小皇子，也就是四皇子的大名，周予涛。

        涛字，从水含寿，激逸势以前驱，乃鼓怒而作涛。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这一字，满怀着玄凌作为父皇对于四皇子的期望。

        满月礼的次日，玄凌下旨调松阳县令安比槐入翰林院。

        虽然安比槐任的不过是翰林院里低阶的官，但能从地方入京任职，也是件喜事。只不过有心之人查一查就能知道，这分明是明升暗贬，且安比槐从松阳千里迢迢任职，所花的时间超过任职期限的两三天。可翰林院主事的几位都睁一只闭一只眼，以及知情的大多闭口不谈，故而没掀起什么浪花。

        在京城，随便掉个牌匾下来，砸得不是某家的国公侯爷，就是尚书御史，各处吏官更是一抓一大把，像安比槐这种翰林小吏那是多如繁星，随处可见，不值一提。

        不过，真相是怎么回事呢？

        自松阳县令耿文庆丢失粮草被斩首，这县令一职是暂时由无罪释放的县丞安比槐代任，经过牢房一役，他可是吓破了胆，反倒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注意力，战战兢兢地为松阳百姓办理业务。而不久其女步步高升，他的业绩也是如此，所以玄凌就顺手给升了官，直接让安比槐当了这个县令。

        只是老话说得没错，人都有忘性，所谓死性不改，时间久了，安比槐这胆子养好了，人就飘了，从第一次受贿开始，就再也停不下脚步。禁不住诱惑的安比槐，色心又起，再一次开始在外头花天酒地起来。安夫人眼睛不好，性子又软，管不了他这个一家之主，只能又一次与萧姨娘看着安比槐抬了好几房小妾入府。小妾们都不是安分的，在家里头争来争去，不得消停。

        再后来汝南王倒了，皇贵妃的六哥苏恒任定连府的镇守将军，途径松阳的时候，发现此处民生萧条，田地荒废，乞丐遍地，苏恒有心想管，可奈何松阳不是他的任地，不能直接插手，只好继续赶路。等到了定连府，苏恒安顿好一切后，才开始在暗地里着手调查。

        这一查就查了近一年的时光，安比槐为了受贿欺压百姓，连同衙门一起，作威作福，甚至贿赂上一级的知州，而知州那里本就不干净，从知州那层往左右连接，一层接一层，形成了巨大的关系网。

        这些贪官污吏罪行累累，罄竹难书，闻之触目惊心，苏恒知道再查下去，就不是他该知道的了，于是他打算上密折入京，请皇上定夺。

        苏恒正好想起，在这张关系网中，最不起眼的就是刚开始引起自己警觉，从而顺藤摸瓜的松阳县令，而安比槐的女儿，正是当今身边颇为受宠的谦贵嫔以及自家小妹的宫中好友。

        于是，苏恒打算送个人情给谦贵嫔，把罪行还不算严重的松阳县令单独提出来，让他们父女俩赶紧打算，不然人头落地是轻，等家破人亡，可别追悔莫及。

        故而陵容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气得差点昏厥。她本以为父亲经过之前小妾卷金私奔的事情会老实下来，好好和母亲过日子，竟如此不知悔改，再犯贪欲，这次更累及一家老小的性命，又危害百姓，真真打死了事算了！当然，陵容也只是这么一想罢了，终究还是放不下亲生父亲，只能想方设法解决。

        她一边派人去压着父亲负荆请罪，又散了千金去加倍还给受了伤害的百姓，对贿赂知县的人记下容貌地址，集成名单，附书言表；一边哭着对玄凌诉说她父亲的混账之处，请玄凌开恩，放她父亲一条生路。万幸安比槐的胆子还没彻底被养大，还未造出杀孽，能有回转的余地。

        玄凌自然是生气，他是看安比槐代任县令之时，代任的成绩颇好，又思及对方是容儿的父亲，才给升的官。哪知安比槐不知皇恩，开始颠倒是非，作践百姓起来。整一混账玩意，打死了事得了！

        可玄凌转念一想，四皇子如此健康活泼，容儿也颇得自己喜欢，到底有些不忍。他只是下令打了安比槐四十大板，专门在百姓面前打，每一板都是结结实实地打，打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百姓自然拍手称快。加上宫里的谦贵嫔散尽千金，加倍还给受害的百姓……一向朴实、容易心软的百姓也就算了，拿着金子回去，造房子过日子。

        于是松阳一事了结，安比槐受了杖刑，又一路颠簸地赶去京城，好悬整条命都去了，而那些个不安生的小妾早就遣散干净，他终于老实下来，听话地待在安府养伤，在钱嬷嬷一家人的雷厉风行地监督之下，缩起头和安夫人、萧姨娘过起安生日子。

        ……

        过了十几日，是三皇子予澄的生辰，本来该是他这个刚满五岁的小孩最为瞩目，哪知莞贵嫔爆出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一下子夺取了所有人的目光，无人再关心皇子的生辰宴席，玄凌更是乐的当场想要封莞贵嫔为莞妃。

        不过，这个举动被云薇阻止了，她的理由很简单，三妃已满，再添一位正二品妃，有违祖制。在后宫之事上，玄凌大部分是听云薇的，况且云薇说的也没错，他只好退而其次，封莞贵嫔为从二品昭媛，等回了京，和安昭仪一同行册封之礼，甚至下令让甄昭媛享受正二品妃的待遇。

        ……

        八月初五，是二皇子和南阳帝姬的生辰。又大了一岁，予泽越发稳重，越有皇子的风范，玄凌很是满意。而予琛，脾气有所收敛，越发有长姐领头的风范。

        玄凌在诸位子嗣中，最喜爱的就是予泽、予琛这对双生姐弟。

        不仅仅是予泽的诞生更稳固了帝位，还因为姐弟俩都有几分像宛宛，更有两个孩子天资聪慧的缘故。比起惧怕自己的予漓，姐弟俩更亲近他，也不会惧怕他。再加上予泽不像小时候那样体弱多病，虽平日里还会生些小病，但玄凌也不用再胆战心惊，生怕无常会带走这个体贴听话的孩子。

        于是，玄凌当场下令，封二皇子予泽为卫王，食邑万户。又下令，让整个南阳府为南阳帝姬的汤沐邑，南阳府称作南阳邑，邑长改称为令长，地位略高于其他州府。

        震惊全场后，众人举杯庆贺。抬眼望去，都是如出一辙的微笑，他们在心里已是深受震撼，且再次清晰的认知到皇贵妃于皇帝的重要性。

        ……

        等回了京，歇息几日，便是中秋佳节。那日晨起，宫里就开始忙碌起来。先是皇帝携着皇贵妃去太庙祭天，然后由皇贵妃偕同阖宫陛见，向皇帝贺喜，最后是贵嫔以上的妃子一同由皇帝、皇贵妃带着，去颐宁宫向太后请安道贺。

        今年的中秋宴席没有大办，只因玄凌有心整饬官员，旨意一下，官场震动。这是一次仔细又彻底的审查，玄凌是下了决心，没有人能动摇。另外，玄凌下旨，封皇长子予漓为齐王，食邑万户。

        过完中秋，便是谦贵嫔、莞贵嫔的受封礼。

        云薇与玄凌居上座，皆着礼服。稍等片刻，盛装打扮的谦贵嫔、莞贵嫔从大殿而入，同跪在软垫上，不分先后。云薇开口：“昭仪安氏、昭媛甄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二人皆低头三拜，异口同声道：“承教于皇贵妃，不胜欣喜。”

        最终，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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