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平州之事传回京都，满朝震怒。

        玄凌问罪平州镇守的一干知府将领，又让身边侍奉的内侍快马加鞭，带去皇帝口谕，吩咐奉国将军全权负责此事，定要让赫赫付出惨痛代价。

        然而，前线紧张的氛围并没有感染至京都，天子坐正之都依旧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的景象。

        七月流火。

        陵容因为天气变化，有些发热，咳嗽不止。她担心传染给予涛，便托了云薇照顾。

        颖贵嫔知道后，打趣长乐宫已经成了孩子们的居所，还玩笑地数了数在长乐宫住着的小孩——予琛、予泽、慧生、静萱、予瑾、予瑜和予治，再加个予涛，过于热闹了。

        若昭曾笑言，宫内就长乐宫最为热闹，但凡是真心喜欢孩子的，进去坐一坐就舍不得出来了。

        云薇只能暗自庆幸，还好有予琛和予泽这两个最懂事的孩子，会主动帮忙领着这群小萝卜头四处玩耍，消耗精力，不然长乐宫得翻了天去。

        某日，云薇亲自炖了冰糖雪梨，送去长杨宫。

        “姐姐本就诸事缠身，还花时间给妹妹炖雪梨，咳咳，妹妹多谢姐姐关怀……”话没说完，陵容就止不住喉间的痒意，往里侧过脸，用帕子捂了嘴咳嗽起来。

        云薇一边轻轻拍着陵容瘦弱的脊背，一边关心地问她：“昨日托含笑送来的枇杷膏，可有用温水化了来吃？”

        一旁侍奉的宝鹊连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主子吃了，说是好了许多呢。”

        “那怎么还咳得这样厉害？”云薇闻言，蹙眉问道。

        宝鹊道：“娘娘，是主子太心急处理内务府香料失窃的事情，昨夜熬了一会儿夜才休息的，还睡得不大好呢。”

        “宝鹊！”陵容斜了一眼宝鹊，看到云薇不赞同的神色，有些心虚地解释，“妹妹是想着，香料于内宫后妃来说，是慎之又慎的事，况且丢失的香料都有活血化瘀之效。如不赶紧查出真凶，他日若是累了哪位姊妹的康健，就不好了……”

        “那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云薇叹口气，“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专心养病就是。”

        “姐姐！”陵容急道，“妹妹能做好的。”

        云薇肃了神色，道：“陵容，我知道你能做好——”

        陵容默默听着，脸色回缓。

        “可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是比你的身体康健更加重要的。”云薇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托付给你的宫务，因为我予你的信任，才格外上心。自接手以来，你兢兢业业，不敢出错，一件事情要反复查验多次才允许通过……”

        说到这里，云薇轻轻叹气，“可是，要是因为宫务而劳累了你的身体，那我宁愿没托付给你。”

        “……姐姐。”陵容长长的眼睫不知何时沾湿，复杂的情绪沉积在眼底，“妹妹没想过……妹妹何德何能有姐姐这般真心以待。”

        云薇知道陵容因为其父以往纵妾欺辱她们母女，才养成了敏感自卑的心性。陵容缺少的是平等的对待，真心的鼓励，以及真诚的话语。

        她们相识也有近十年了，她看着陵容一步步变得更好，从刚开始不识一字的安选侍，到如今熟读诗集、能言善语的谦妃。有天赋，还肯努力上进，已比大部分人要厉害的多了，还偏偏不自信。

        “陵容，我把你当做唯一的妹妹，自是希望你好。”云薇握住陵容的手，“你要记住，夙兴夜寐固然是美德，但因此劳损了自己的健康，让关心你的人难过，那便是不好的。”

        陵容依依道：“妹妹记住了，以后不会再如此，还请姐姐放心。”

        见气氛略显沉闷，云薇主动转移话题，说了几句玩笑话，陵容终于重展笑颜。等一盅温热的冰糖雪梨喝完，云薇看陵容有些昏昏欲睡，便告辞了。

        出了长杨宫，云薇吩咐绛桃去查一查内务府香料失窃案。自己则捏了捏鼻梁，打起精神。

        她先是去寿康宫、宁寿宫两宫，给钦仁太妃、庄和太妃与顺陈太妃请安，分别看望和睦、予浩和予沐。

        再去就近的心海阁，予琛、静萱、兰英、素盈、予瑾、予瑜、绾绾和明锦在听齐女官讲课。云薇为了不打扰，站在角落，听了一会儿，觉得挺满意的，小声吩咐含笑，赏赐一对时新绢花给负责的齐女官。

        她知道女孩们下一节课是制作糕点，也只有静萱有兴趣，会亲自动手跟老师学，其他小孩只等着老师做好，就开始畅吃了。于是派人去长乐宫，嘱咐小厨房今日别送点心过来，怕她们吃撑难受。

        接着，乘翟凤舆轿去上书房。

        她瞧了一眼正在认真学习的予漓、予泽、予澄和予涛，吩咐小禾子看着时辰回长乐宫，带四个内侍拿上厨子们做的点心盒子，等四个殿下一节课业结束，在休息的时间里让他们尝一尝。

        最后，云薇才去了仪元殿，开始挑选、批阅奏折。又拿着要紧的，读给玄凌听，再把玄凌的口述回复用红批写下。

        与玄凌一起用了午膳，再一起去了关雎宫。三人闲聊片刻，云薇一个人回了长乐宫。

        和孩子们玩了会儿七巧板，盯着他们午睡后，云薇小憩片刻，神清气爽，便亲自送孩子们去练武场。

        女孩们是接受羽林军的指导，学习各自感兴趣的武艺。男孩们则有专门的老师教导，不仅要挽弓射箭、骑马飞跃，还要与人对打、学习招式。

        予泽因为先天差一点的原因，在武艺方面主要是有助于的强身健体功夫，比较轻松。

        予澄也差不多，他天生反应慢，学起文来慢吞吞的，何况武术。所幸玄凌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期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也嘱咐老师对三皇子放松一些。

        至于无论是文还是武，都资质平平的予漓，心里是很羡慕这两个弟弟的，但是他不敢说。玄凌对长子向来严厉，常常训得予漓灰头土脸。还好淑妃很温柔，对予漓只有鼓励，让予漓能有个喘息的余地。

        而静萱、素盈和明锦在学了简单的防身技巧后，就没兴趣深入。她们之所以会去练武场，是因为她们发现，一边看着兄弟姊妹们挥汗如雨，一边吃喝玩乐，食物会更加可口美味，兴致也会更加高涨。

        云薇看了一会儿，在孩子们不好意思的目光中，起身离开。

        闲庭漫步，经过长长的宫道，观赏依旧万紫千红的花丛树木，最终停在上林苑与太液池不明显的边界。她抬步上了阶梯，凭栏远眺。

        即使走了那么多路，云薇也不觉得疲累。也许正是这份好体力，才能支撑她体贴皇帝、和善妃嫔，顺利平安地生下五个孩子，照拂内宫越来越多的皇嗣，应付繁杂的宫务，过目大量的奏章。

        “呼……”云薇淡然微笑。此刻，是她难得的独处时光。

        虽然，不远处，有着数十位垂手而立、静默不语的宫人跟着。

        ……

        片刻的偷闲很快就过去，云薇前往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玄凌并不在，要么是留在关雎宫，要么是去能歌善舞的妃嫔的住处那里解乏一会儿。

        天色渐晚，云薇整理好奏章，洗净双手，回了长乐宫。

        孩子们也写完课业，叽叽喳喳地和她分享课堂上的有趣的事情。他们开开心心地用完晚膳，都聚在长乐宫后殿的后园，寻找草丛里萤火虫。

        云薇一边给景泰蓝大缸中的金鱼喂食，一边听绛桃禀告。

        “主子，内务府香料失窃案，表面上是偷奸耍滑的小宁违反宫规，每日偷一点各宫要的名贵的香料，假以时日、积少成多，攒了一定的重量，重新包装后，趁每月出宫采买的时候，卖给京城不起眼的香料铺子。”

        “若不是谦妃娘娘谨慎，多派了人手，每周查一次所存香料的重量，内务府恐怕还不知道呢。”

        讲到这里，绛桃对云薇拱手笑道，“还是主子慧眼识珠，选了谦妃娘娘主理宫务，这才让奴婢轻而易举地查到真相。”

        云薇听了，忍不住笑：“好你个小丫头，偏学了小禾子的油嘴滑舌。夸了陵容又夸了我，难道你做了差事，我与陵容还不给你赏吗？”

        “奴婢先敬谢主子和谦妃娘娘的赏！”绛桃福了福身，接着说道，“实际上，小宁只是被人教唆，被利用而不知情。他偷出宫的香料，由那个不起眼的香料铺子重新转回了宫内。”

        绛桃声一低，“主子，这份多出来的不计档的香料，不知不觉去了关雎宫。”

        “关雎？”云薇撇了手里的饵料，接过碧桃递的温热湿润的帕子，擦干净了手，“是哪位小主做的？”

        主位妃嫔上共九人，云薇都熟悉，知道她们的性情为人。五妃、三贵嫔都不可能，关雎宫难道还会害自己么……云薇沉吟。

        “奴婢使人查了铺子，老板是姓梁，与梁小媛的家里有些关系，但其实背后另有其人。”绛桃也是服了那三位小主，不甚得宠，还不安分，尽想着害人了。“梁老板早被仰嫔收买了。”

        “仰嫔同穆良媛、严贵人合谋，想要用这些焚烧后能活血化瘀的香料，害关雎宫那位早产。妇人于生产可是脚踏鬼门关，不慎重很可能会……”

        绛桃没说下去，但在场几人也知道妇人生产之凶险。以用量不多的香料，每日焚之，活血化瘀的功效一点点吸入体内，使得太医无法察觉，孕妇身体不安，影响腹中胎儿，以至早产，甚至牵连母体。

        云薇却突然道：“她们三人怎么知道关雎宫在偷偷烧艾？”

        仰嫔、穆良媛和严贵人位份不高，也不得宠，根本没有来自家里的助力，又因为入宫不到三年，没什么人脉，故而才一起抱团。要不是有人透露，她们也不会知道只有少数几人知晓的秘密。

        到底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然后挑唆她们三人，让她们在关雎宫偷偷烧艾之时，收买宫人投进与之效用不同的香料。

        云薇让绛桃再去查，仔细关雎宫与仰嫔、穆良媛和严贵人宫人之间的交际关联。当然，还有那个被收买的侍香宫女。

        暂时放下此事，云薇沐浴出来，由宫女们弄干了头发，去侧殿给一定要睡在一起的五个女孩讲故事。接着去看男孩们，治儿正在呼呼大睡，泽儿低声地给涛儿讲故事。

        今夜无梦，云薇度过了一个非常充实、并不繁忙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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