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硃墨师爷

如风中残柳一般，得需要扶着马儿才能站稳的沈煜，刚下马，就大声喝到。

        “姑爷！”

        沈煜的身影小杏儿是第一个瞧见的，立刻就扬起刀向沈煜疯狂挥手。

        “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不知道这小丫头拿了一把菜刀在这晃什么，不过看门口的这架势，显然就不对劲。

        “各位茶园的乡亲，这是要做什么？为何都要围到了我沈煜家门前？”

        “呵！你家门前！”

        沈煜刚说完话，立刻就有不对头的声音跑了出来，拨开人群，张管事的身形赫然出现。

        “原来是你！你竟然还没有滚！”

        对于这个人，沈煜显然不是很想和他讲道理，一介丧家之犬，何谈与他说话的份。

        “喝喝！荒谬！毛头小子还敢如此狂妄！”

        “里长大人，此人便是那沈煜，肯定是个朝廷的钦犯，里长何不将他抓住，送往县衙，相信定是大功一件。”

        “哦，是嘛！”

        竹溪里长负手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姿态张扬，以歪头邪目视人。

        “竟是一个小娃娃！”里长也不废话，直接便开口道:“就是你这小子带人强抢民宅的，你可知罪？”

        “你是何人？”

        沈煜虽然现在身体虚弱不堪，可输人不输阵，从语气上，他不平视任何人，即使表面看着他只有十几岁的样子，但三十岁的那种老成之气依然还在。

        “这位是咱们竹溪乡的里长，管着附近十里八乡。”

        张管事恭敬的跟在里长身后，如同下人。

        没办法，若是平时他与里长绝对是平辈相交，甚至有时候里长都要求着他办事，毕竟他可是刘家的人，里长能有如今这一身的排面，很大一部分可都是靠着吃茶园的利才有的今天。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他得靠着这家伙里长的身份办事，自然是要甘居人后了。

        “姑爷，您没事吧？”

        看到了沈煜，杏儿小丫头赶紧便把菜刀给扔了，急匆匆的跑到了沈煜的身边，然后小心的扶着他，对这丫头来说沈煜便是天，只有跟在他的身边才能安心。

        “丫头，你怎么受伤？谁干的？”

        小丫头现在可也是他沈煜的心肝宝贝，瞧着她过来时有些梨花带泪的痕迹，再看到脖子上的伤，当场震怒了。

        “我……”

        小丫头倒是很坚强，并没有想找沈煜哭诉的意思，可从她瞧着眼前几人那厌恶的模样，沈煜心中便有了答案。

        “虎子哥，帮我个忙，把这二人打出去！”

        要不是在自己太虚弱，沈煜都想亲自动手。

        里长！什么东西？

        根据记忆，里长便是乡间顶多管理百户人家，负责掌管户口和纳税的小吏，这样的小吏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嚣张？

        说实话，要是和其他人之间产生的纠葛，他沈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涉及到与吏员有关的，他沈煜还真不是很怕，毕竟，不会真有人会把一县父母官的名头当摆设吧？

        “呦呵！我看谁敢！”

        里长平时干别的事情不成，欺压一下刁民还是绰绰有余的，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他可是认识的。

        “顾家娃娃，你想造反不成！我可是朝廷命官！”

        “呵，打！”

        对于里长的屁话，沈煜全当没听见，还真敢往自己身上贴金，小吏就小吏，还敢说自己是朝廷命官。

        在这嵊县里头，能说自己是朝廷命官的只有四个人，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其他的全部都是吏，像里长这样的小吏，整个大明朝数以万计。

        倒是顾一虎的行为此刻让沈煜有些意外，只见虎子哥十分听话的当场真就薅起一根大木棒，结结实实的给了这里长当头一棒。

        “哎呀！打人了！”

        里长当场坐了地上。

        “诶，虎子你在干什么？”

        “顾老头，你家虎子疯了！”

        “里长大人，您没事吧？”

        ……

        打完人的虎子哥还没慌，周围的村民们可都慌了起来，这可是里长啊！是官！岂是他们能惹的事的。

        “顾一虎，你闯大祸了！”

        张管事赶紧慌慌张张的把里长扶起来，轰散人群给他找个石头坐上。姓马的里长半天没缓过神来，只觉得头晕眼花

        毕竟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平时都是养尊处优的，已经好久连力气活儿都没干过，怎么可能扛得住年轻小伙的当头一棒。

        “哼！”

        现场慌慌乱乱的，鸡飞狗跳，可沈煜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只在乎小丫头，喝住了两个村民，便让他俩赶紧去找一些疗伤的药。

        此时，沈煜第一遇见的那位顾老头来了，他也算是珠周村一甲的甲首，归属里长的小吏。

        顾老头来了，上去就要打虎子哥，一边打还一边向里长赔罪，哭诉着他这只是个傻儿子，望里长大人不记小人过。

        可……

        “哼！岂有此理，我现在就要去禀报知县大人，说你这珠周村不仅有反贼，还有不听话的刁民，你们，所有人都等着杀头吧！”

        “里长大人！里长大人！冤枉啊，我等是无辜的，就……就，他！”一个村民站出来，跪下，抬手就指着沈煜。

        “没错！里长大人，就他是反贼，都他的错，与我等都是无辜的呀！”

        嗯！

        沈煜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还有这么机灵的村民，张口就找出了替罪羊。不过，这村民还真是愚蠢，人家只是随便说说杀头的话他们就信了。

        而更让沈煜意外的是，其他的的村民要么赞同，要么也在点头，反正就是没有一个反对的，看来他们可都是识大体的人啊。

        沈煜暂时还不想和这些愚民计较，他只是在小丫头搀扶下，缓缓地走到里长的面前，拿出一个古朴的印章丢在他手上。

        “去的时候，别忘了和知县大人问声好。”

        “什么玩意？小子，你完了我告诉你！”

        本来对于沈煜给的东西，里长抬手就要丢，可摸摸这手感好像是铜制的，能有这种手感可就不是一般的东西了。

        里长放到眼前瞅了瞅，是个印章，章上刻的字他还是认识的。

        “硃墨师爷。”

        这可是个不常见的外号。

        “等等……师爷！”

        能当得起师爷这个名号的，一般可都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也不会请师爷这种东西，而在县上，能需要请师爷的地方就一个，县衙。

        通常师爷都是官员的幕僚，帮助官员办理事务的文人学士，是官员的至交好友之类的，而在嵊县里的师爷，很显然就是本县知县大人的幕僚。

        “这……”

        作为本县的小吏，见过本县邢名郭师爷，对方好像同样也随身带着这么一个印章。

        “里长大人，快去吧！我这茶茶园还有马匹，里长大人可速去。”

        矮小的张管事还在上蹿下跳，丝毫没有注意到里长的惊愕。

        “哦！我茶园里的马什么变成你的马了？”

        “呵！沈煜，不止马是我的，这茶园本来就是我的。”

        张管事跋扈的叫嚣着，在听到刘府已经倒了的消息之后，他就立马有了这么个疯狂的想法，这珠周茶园可是整个县上都最偏远的茶园，他如果能强占了，这辈子不就无忧了吗！

        张管事还在肆意的嘲笑着，可下一刻，里长当场用他那白面的靴子踹了他一脚。

        “张不乐，如何与沈师爷说话的！沈师爷这茶园子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这种时候都顾不得用手捂住头上了，里长直接哈着老脸，弓着腰对，恭恭敬敬的把印章还给沈煜，而沈煜只是随意的挂在腰上。

        这是丁知县为了考虑他沈煜随时都可以自由出入县衙，而特得给他安排挂名师爷，平时也没什么用，就有个身份，让人知道他和知县的关系亲近。

        但，仅凭这一点就够了，这么个身份足以让他在这县上横行霸道。

        张管事还不明白状况，不懂里长为什么要踹他，只当这人忘恩负义，但他可是收了自己整整一千两银子的。

        “姓马的，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脑子被着一棍子给敲傻啦？”

        周围的人也很迷惑，里长大人为何突然态度大变。

        “哼，你这个张不乐平时贪赃枉法，私自克扣手下人工钱也就罢了，现在竟还敢妄图沈师爷的茶园，简直是痴心妄想！”

        “师爷？什么师爷，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什么师爷？”

        “我家姑爷，现在可不仅仅是县衙的师爷，还是知县大人的学生。”

        这时候一直被顾老头掐着脖子，再也忍不了的虎子哥也开口了，开口就放出了一个大的消息。

        “什么！”

        里长当场就要跳脚了，恬着的老脸已经像花儿一样灿烂了，他当场抢过虎子哥手里的木棍，朝着管事招呼了起来，一棒一棒的，是真的在动手。

        “姓马的，你疯了！你可别忘了你拿了老子一千银子！”

        一千两！换算成人民币几十万呢，沈煜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数目。

        “你！好你个张不乐，竟然还敢污蔑我，看我不打死你！”

        “哎呀！”

        好一出狗咬狗，对此沈煜全然不想在乎，他开始细问身边小丫头，在刚刚的不久前都发生了什么。

        小丫头起初不愿说，但抵不住沈煜逼问的目光还是说了，得知一切后，沈煜的目光逐渐不善。

        “哈哈……姑爷，您一路辛苦了，老头我家里正好烧好了饭菜，虽然都是一些粗茶淡饭，还望姑爷不要嫌弃。”

        顾老头是一个明白人，他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赶紧对沈煜笑脸相迎，看在虎子哥的面子上，沈煜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一路的马上翻腾，还真让他累的够呛，一直都是强撑着，能休息一下再好不过。

        见着沈煜就这么要走，里长可又急了，他这么辛苦地做着一些，不就是为了将功补过，同时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嘛。

        沈煜就这么走了，如果来日去知县那告他一发，他都半辈子身家可不就全完了吗？说不断还有可能掉脑袋。

        所以，当即对于这个张不乐他就懒得管了，巴巴的凑到了沈煜的身旁，像个奴仆。

        “沈师爷，沈公子！小人刚刚就是猪油蒙的心，被这个张不乐给骗了，小人……”

        封建的阶级分化就是这么明显，刚才在村民面前异常神气的里长，现在就变成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人物，卑微得完全没有了样子。

        可，对方究竟是个官吏，他沈煜了并没有处置官吏的权力，心里就算再怎么不能忍受，其实也无可奈何。

        不过，他却可以狠狠吸一次血。

        “两千两！此事便不再提。”沈煜虚弱的伸出两根手指。

        “不是，沈公子！您这不是要了小人的老命嘛。小人我这，小小里长岁饷不多五钱，这……”

        “一千五百两！”

        沈煜不想要废话，再次伸手，数目直接就减了四分之一，被托办事就能收一千两银子的人，不可能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

        “这……这……”里长还想犹豫。

        “那行，明日咱们县衙见。”

        “诶，别别别！沈公子，沈大爷，小人给，小人给就是了。”

        “明日午时，全部送到我这宅子里。”沈玉指的自然是身后的这个老宅子。

        “这……”

        里长又想犹豫，可对上沈煜皱眉的目光立刻让其疯狂点头。

        “没问题没问题，明天午时，定给公子送到！”

        “嗯！”沈煜点点头，“你可以走了，走时把此人也一块带走，我不想再在竹溪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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