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屋内罗帐掀起，冬日里紧闭的窗户都打开来通风，外边园子里的花香不经意溜进房内，沁得一室芬芳。

        身着紫色裙衫的丫鬟正在把手里摘下的桃花枝放进花瓶，刚打算回头跟那边桌案后看书的主子说话，便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姑娘，我从二爷那回来，听袭人说，二爷近来和宫里那几位爷往来，又出门跟他们吃酒去了。”

        娇俏的小丫鬟风风火火进来，看向桌案后的姑娘，“不过袭人说，二爷出门前说，今天会过来。”

        埋头看书的姑娘抬起头来，五官精致、眉尖若蹙，生得一副好样貌，仿若神仙妃子。

        珠钗金银、璎珞环佩，坐在那儿也能瞧出身姿绰约。

        轻轻掀起眼瞥了瞥门口进来的丫鬟，林黛玉嗔道：“他爱去哪去哪，何必要跟我说，这贾府是他家，可不是我的。”

        旁边刚弄完花枝的紫鹃笑了，绕到桌案前，摸了摸茶壶，朝雪雁看去，“你这丫头，明知咱们姑娘是个什么性子，还非说这些话招她，二爷若来了，也得给赶出门去。”

        雪雁惊讶道：“那怎么使得，要是赶出去了，姑娘得把我赶出去了——”

        书页上的字是一个也没看进去，林黛玉拿起手帕擦了擦鼻尖，截断雪雁的话，“我又怎地把你赶出去了？你这丫头说话倒是气人，便是把我赶出去了，也赶不得你出去，留你在这不称了心？”

        “好姑娘，我同你说笑，你可不敢当真，姑娘去哪我便去哪，怎使得离开。”雪雁把换好了的茶拿过来轻轻放下，“不过我听人说，这回与二爷吃酒的，是十三阿哥，性格相似，偶然识得倒是投缘。”

        宫里的阿哥，那可是真正的皇亲贵胄。

        林黛玉掩去眼里惊讶，不知贾宝玉是如何识得十三阿哥的，只觉得与那些阿哥、格格比起来，宁国府与荣国府这些殊荣，倒是较不得真了。

        贾府上下，有的丫鬟和婆子性格比那主子还要装腔作势，权当自己是那贵人，殊不知天子脚下，真正的贵人哪里又能轮得到他们。

        紫鹃见林黛玉神色微变，又一个人思忖，朝雪雁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提这事。

        雪雁见状也收敛了些，探头往窗外看去，只见天气不错，还能听到几声鸟啼。

        “外面的天真好，那燕子都飞得老高，往外头去。”

        往外头去。

        这四个字敲在林黛玉心上，犹如千斤重的石头，不自觉往窗外看去，湛蓝的天刚好有只燕子掠过。

        真好，长了翅膀便能想去哪去哪了。

        “姑娘，去园子里走走吗？”

        紫鹃是个细心的人，瞧见林黛玉往外看的神情，立即就明白了她想什么。

        闻言林黛玉怔了下，收回视线却摇了摇头，合上书往里间走，坐在床边去拉开床头的柜子。

        里面放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些从前的旧物，从姑苏带来的。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可好像回去了也没有什么去处，自打父亲离世后，办完了丧事回来，跟林家也无什么联系。

        好像，在林家眼里，她便是姓了贾。

        旁人眼里，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外孙女，虽是外姓却得老太太的宠爱，都带在身边亲自养着，跟那嫡亲的孙子一样。

        但她却知道，这府里不是她的家。

        她始终姓林不姓家。

        贾府又怎会是她的家呢？

        “姑娘先把这银耳羹喝了，润肺的。”紫鹃端着碗走来，“这回多放了两颗枣，想是要甜些。”

        压下眼底泛起的水气，林黛玉轻眨两下眼，回过身接了碗，纤白的手指捏着汤匙，“日日喝这些东西，也不见得咳嗽好了。”

        雪雁捧着罐子过来，恰好听到这话，“再好的药也得服用久了才见效果，立竿见影的那怕是天上的灵丹。”

        这话换来紫鹃一个白眼和林黛玉的无奈失笑。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门外来了个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在院子里喊了声，听到答应才进来。

        见着林黛玉后，福身问安，“林姑娘。”

        林黛玉把手里剩了一半的碗交给紫鹃，看向那丫鬟，“老太太让你来的？”

        “老太太让我来请林姑娘过去，其余院的姑娘们也都差人去了，说是有事要告诉姑娘们，是件喜事。”

        丫鬟点点头答道：“林姑娘这里近，可慢些收拾，不急着过去。”

        喜事？

        这时候还能有什么喜事，对如今贾府而言，最大的喜事就是宫里那位娘娘要回家省亲了。

        不过也只是宫里来了人说，却还要等日子，不是随时都能出宫来。

        但听闻也就明年除夕左右的日子。

        宁国府与荣国府本就是高门大院，如今为了省亲的事，又硬生生的改了府里的建筑格局，非得建个省亲别墅来。

        京城虽大，从宫里到府里，坐撵轿来回也得一日，但兴师动众，到底还是太招摇了些。

        “去回老太太的话，我收拾收拾便过去。”

        “嗳，那林姑娘好生收拾，我先去回老太太的话。”

        紫鹃见林黛玉朝自己看来，立即会意起身，送这丫鬟出去。

        到了院子里时，紫鹃转了转眼珠，打探道：“你来时，老太太或是鸳鸯姐姐那儿未曾给你讲是什么好事吗？”

        “好像是出门的事，问问看哪些姑娘愿意出门。”丫鬟笑道：“你这般着急作甚，待会儿老太太和太太说了，不就知道了。”

        闻言紫鹃晓得是打探不出什么，把人送出院子门，便折身回了房里。

        林黛玉正在屏风后换衣服，绕出来时，雪雁跟在后面替她整理领子，“可打听到了什么？”

        紫鹃摇摇头，走上前帮她整理衣服和腰带，“只说去了便知，说是要出门去。”

        竟是要出门？

        林黛玉惊讶抬眼，抬起胳膊来让她们方便整理，“难怪要叫大家都去，原来是出门的事，也有好一阵未出府了。”

        旁人艳羡的往后府邸，多的是重重规矩。

        多少人进来后便再也没有踏出这道门，一辈子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牢笼中。

        “姑娘出门走走也好，正逢春日，外边天好得很，又暖和许多。”

        “嗯。”

        等到了主屋的厅堂里，林黛玉进去后，向其余人颔首示意，还未坐下便被贾老夫人抬手招了过去。

        林黛玉早习惯了这般被立靶子似的宠爱，走到贾老夫人身边坐下，喊了声“外祖母”。

        贾老夫人笑呵呵拉住她的手，见家里丫头们都在，还有王夫人与邢夫人也在，便示意鸳鸯让丫鬟们奉茶。

        “今儿叫丫头们来，是想说件事，四贝勒府的福晋今早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恰逢春日，想邀丫头们去赏花。”

        四贝勒府。

        怎地宝玉才跟宫里那位十三阿哥往来，这福晋便邀他们同去赏花？

        林黛玉听后，心中暗暗不解，却只垂眸思索其中瓜葛。

        也不知那福晋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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