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藤蔓

距离午休铃响起还有五分钟。

        黑板上留着上午的笔记，林宫假装没看见她回来了，翻着书偷偷发出声音，“值日表出来了，今天该你擦黑板。”

        有几个同学在附近观望。

        戚奈刚坐下又被要求起身，她眉头一皱，把手里的东西装进书包里。

        手上还残留着干瘪的叶子质感，瞥了一眼林宫她就上去擦黑板了。

        看到戚奈上去，生活委员明显松了口气。

        擦黑板这活挺轻松的，只是对个子不高的人有些不友好。

        她擦完了黑板中下部分，就是上面的一些字迹有些难为她。

        悄悄咬了咬牙，戚奈踮起脚尖，手臂伸长，黑板擦在指间还稍微甩出弧度，这才把那些字迹擦干净。

        一点白色的粉笔灰沾在了她头发上，几缕发丝落在眼前，以至于能看得很清楚。

        戚奈站得离黑板远了点，左右甩甩头，发丝在飘摇，粉笔灰还附着在上面，这下她就有点面无表情了，再甩了一下头，粉笔灰掉了一点。

        她干脆直接上手把它拍掉，满意地回座位去了。

        霍归林是在戚奈进教室后再进来的，进来时往戚奈的方向看了一眼。

        午休时间里教室静悄悄的，不是在趴着休息就是在做作业。

        戚奈就是做作业的人之一，不过她的心不在作业上。

        书包里有个小家伙在四处摸索，时不时这里鼓起一个凸起，那里鼓起一个凸起。

        可能它也被困倦的氛围影响了，桌屉里的动静渐渐变小。

        戚奈离得最近，她是第一个感知到它陷入睡梦的。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耳边，她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小小的。

        写完满纸的字，她停下笔，沙沙的声音也停了。

        上午的作业做完了，为了下午能够有足够的精力上课她也该去午睡。

        趴在硬桌面上，她合眼。

        这小家伙是她在回到学校后逮住的，被逮住时它慌张无助极了，恨不得生出更多藤蔓把自己扒拉走。

        跟邵秋在班门口分别后，戚奈就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教室。

        直奔艺术教学楼的会议室。艺术楼今天没什么人来,刚开学，很冷清。

        门是锁着的，戚奈没钥匙，进不去。

        她在原地考虑了一会,从帽子里取出一样东西，往门锁里放。

        其实她的帽子里本来什么都没有，只要她想，就会有。

        门开了,手里的小东西也溜走了。

        会议室里窗帘半掩,桌椅蒙上灰尘。一眼望去找不到什么异常。

        在她推开门的一瞬，会议室里的气息就变了，原本松散的气息立马紧张起来，它知道戚奈大概率会来。

        今早它只是无意闯进了她的梦里，梦里，戚奈看了它一眼，那一瞬间它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无奈的是它现在根本不能逃走，植物的特性让它扎根了就不能轻易移动。

        只能暗暗祈祷她会放过它。

        戚奈还是来了，她没想过放任它在这里，不管它会不会伤人。

        “自觉出来，如果你没伤过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戚奈对着会议室说。

        会议室里的植物动了动，似乎想要探出头来观察她的表情看是不是真的。最终他还是没敢，弱弱地问出声，“万一你骗我呢？”

        “如果是那样，我现在就不会跟你在这讲废话，直接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等于解决这只灵物。

        它从窗帘底下冒出头，怯怯地瞧着戚奈。

        还是一只刚生了灵性的小草呢。

        “我没害过人，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住。”下身是凌乱的根系，紧紧地抱着窗帘。

        她知道，因为藤蔓的气息很干净纯粹，没沾染一点怨气。

        戚奈一边靠近一边问它，“早上你哭什么？”

        藤蔓一呆，随即很愧疚，它知道它在戚奈的梦里吵到她了。

        “偶，偶不系故意滴。”

        一口不知打哪来的方言让戚奈也有点呆住，那张冷脸上出现呆住的表情。

        还是第一次听到灵物不讲普通话反而讲方言的。

        它还有些不好意思，乖乖地道了歉，“对不起，吵到你睡觉了。”

        “知道就配合点。”

        戚奈低着头把它的根系从窗帘上捋下来。

        它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初生灵性，它就被人被买去了，主人是北高的一名住宿生，她在一众争奇斗艳的花朵中，挑中这只藤蔓。

        可以说是口味清奇了，付了钱后她带去了寝室，为了这盆体积不算小的藤蔓她还和室友吵过好几回。

        原本也是精心伺养了一段时间，藤蔓开开心心地在寝室里和女生相处，只是女生不知道它有灵智，把它当做普通的盆栽对待。

        即使他们不能交流，藤蔓也很开心。

        但一学期过去了，女生寒假要回家，寒假前几天就在宿舍考虑藤蔓怎么办，最后还是觉得，行李太多了，带藤蔓回去太麻烦。

        把它留在这吧，死了大不了就再买一盆。

        于是它被留在寝室阳台上，放任自流。

        它委屈地等了几天，真的没人给它浇水了。

        最后哭着从寝室窗户里爬了出来，费力挪着自己的根系，跑到了附近的艺术楼里，想远离女生宿舍这个伤心地。

        哭了一个寒假，终于迎来了开学。

        结果又看到了那个女生，哇的一下哭的不能自已。

        睡梦中的戚奈无辜受伤。

        戚奈听着的同时已经把藤蔓从窗帘布上取下来，它还颇为惊奇。

        毕竟它类属植物系，根系非常难移动，光是它爬过来就花了一个星期时间，要不是它决心太坚定了根本爬不过来。

        “好了，既然你没地方去，那就先去我家。”戚奈把它揣进怀里。

        “还有，不要继续哭了。”眼神中充满着威胁的意味。

        “在我上课的时候乖点。”

        “……嗯，只要你不杀我，我就不哭了。”

        就这样她回到教室。

        呼吸变得悠长，午睡将上午的困乏尽殆洗去。

        她睡觉浅，在教室午睡经常睡不安稳，别人的对话一不小心就窜进了耳朵里，进而到梦里。

        人声压得很低，尽力不打扰到其他人。

        椅子被拉开，摩擦声被拖得很长，像一把锯子在锯她的神经。

        长长的摩擦声突然停下。

        她听到一声低斥，“小点声。”是霍归林的声音。

        接着一切陷入安静，戚奈终于能睡着了。

        戚奈睡醒时还有些茫然，眼神望着黑板放空了一会儿。

        这会儿不止她醒了，灵物也醒了，这会儿正在里面琢磨着怎么把戚奈也叫醒。

        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出来，它被一只温热的手触碰了。

        原来是戚奈彻底清醒，想起桌屉里新鲜出炉的灵物，把手伸进桌屉里查看它的状态。

        灵物还维持着午睡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身上抚过。轻轻的，像羽毛尖一样，试探性地触碰。

        它睁大了眼睛，仿佛浑身的毛孔都惬意张开，突然就不愿意出声了。

        快继续摸呀，它愿意给她摸。

        事与愿违，戚奈发现这家伙是清醒的。它身上的手离开了。

        继而一瓶水被递进来。

        “喝水吗？”

        藤蔓收到水之后安静了一段时间，因为它在思考怎么能拧开瓶盖喝到水，而不在狭窄的空间里把书包打湿。

        话说，其实戚奈还没清醒吧？

        当藤蔓正要快乐地拧开瓶喝水，放弃书包时。戚奈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把矿泉水从藤蔓的叶子里抽了出来，重新拧开，把瓶口放在书包边，手里举着矿泉水。

        藤蔓只好又把叶子从拉链旁边探出来，叶尖尖伸到瓶口里，一点点沾湿。

        叶子上细小的绒毛被水压得低下来，贴着叶面，又在一次次的吸收里重新干燥起来。

        随着矿泉水瓶里的水位逐渐降低，它的茎也探入其中，露在外面的部分越来越多。戚奈把矿泉水瓶横过来，整个放进桌屉里。

        咕咚咕咚，一瓶水下肚，藤蔓舒服多了。虽然是灵物，对于外物的需求会减少，但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吃饱喝足，它慵懒惬意得简直要打个哈欠，调整了枝丫，换成了舒服的姿势，又想睡觉了。

        只是过了一会突然伸出小叶子戳戳她的手。

        戚奈不能低头，单手按住它的叶子，叶子在掌心蠕动，它小小声地说，“你的书包好硬啊。”

        书包是她挑的硬质的帆布包，睡在这种布料里不舒服是理所应当的。它从包里钻出来，到了桌屉里。

        林宫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毕竟教室里挺安静的，他睡眼朦胧地正打着哈欠。人靠得近，耳朵自然而然就听到了一点。

        “什么声音？”他悄悄嘀咕。

        不会戚奈一整个午休都在偷偷玩手机吧？胆子真大啊，值班老师都不抓她吗？

        中午的阳光大盛，她的座位靠窗，最直接地被阳光照到的，晒得身上暖洋洋的。

        不仅戚奈身上有阳光，桌屉的一角也照进了一缕光。

        它在这方寸之地睡得安安稳稳。

        上课铃响后，老师就准时踏进了教室。

        课桌上摆好了这节课要用的课本。

        柯老师是个年轻的女人，严厉的目光在教室一扫，把全班人的脸看了个遍。

        记完后她心中有数了。

        “上课！”

        “老师好！”台下齐声回应。

        柯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写字。

        “今天我们学习第六单元。”先翻到单词表。郎朗读书声开始在教室里回响，困倦的气息消失了。

        风携着初春的温柔，扫去了冬日的沉闷，为教室里带来轻快和顺畅。

        ……

        戚奈脚边突然有了动静，写到一半的字迹拖出长而突兀的痕迹。

        她的注意力被分去一点，往下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在戚奈后几排的课桌底下，有影子一窜而过。

        它擦着桌腿过去，在椅子底灵活穿梭。

        有同学察觉到不对劲，也许是腿上擦到了一点，也许是撞到了哪。那感觉只有一瞬间，却在幻想中让人头皮发麻。

        同学百忙中探头下去看，什么也没看到，复而抬头询问周围的人。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直到一阵又一阵的惊叫声响起，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从教室左边掠到教室右边，老师眉头一皱。

        好几个同学惊叫着站起来，推推挤挤。

        “老师，座位下有东西。”

        它行动得非常之快速，一下就从这张桌子窜到另一张桌子底下了，只能看清是一团绿油油的东西。

        戚奈已经有预感了，她缓缓把手伸进桌屉里。

        阳光里空荡荡。

        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所以，那是……

        她眼冒寒光。

        藤蔓已经窜完了大半个教室，就差讲台了。

        戚奈已经在短短的一瞬思考了很多，包括如何把它捉回来，如何处理事后。

        学校一直有些奇怪的传闻，深受这些传闻毒害的学生们一下就往恐怖的方向想去了。

        深夜里的歌声，浸绕着舞房，半夜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女声传来，凉嗖嗖地窜进香甜的梦乡里，惊起一片破碎的梦漪。

        在藤蔓窜到她身边时，提溜一把就抓住机会乱跑的藤蔓，也没人看见她的动作。

        乱跑的家伙消失了，教室里也就安静下来了。

        柯老师在下面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什么，据学生的描述，那东西有小狗般大小，有同学说它灵活得像耗子，还有人说看见它拖着长长的绿色尾巴，应该是蛇。

        好家伙，合着在找怪物呢？

        既然没有找到那就算了，柯老师清清嗓子，"好了，不要大惊小怪，继续上课。''''

        这边戚奈手揪在藤蔓的根系上，它眼泪都要吓出来了，刚喝下的水又得给她还回去。

        在上课她不方便说话，只是一低头，用眼神威胁藤蔓。

        说，为什么乱跑？

        藤蔓伸出一条小小藤蔓，凑到戚奈耳朵边。

        藤蔓很小，细细的一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戚奈耳朵上有东西。

        如果有人注意到戚奈的耳朵，最多只会感叹一句，她的耳朵上的皮肤好白。

        “因为那个书包真的很硬，硌得我又睡不着了。”

        所以它就跑出来满教室乱逛吓其他人？

        “呜呜呜，没有嘛，明明还有人在吓我，一点都不害怕。”

        戚奈心里冒出一个问号，还有人能发现藤蔓？

        藤蔓作为有了灵性的灵物，速度很快，即使是刚生出灵性，那速度也不是普通人能看清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看错。

        “谁吓你了？怎么吓的？”戚奈问它。

        “一个男生，高高的，力气好大。他一下就把我抓住了，我一直往你这边跑，他才愿意放开我。”藤蔓委屈得直抽抽。

        “坐在哪？“

        “那儿吧。“

        藤蔓尖尖转了个方向，给戚奈指人。

        谁？戚奈才把脸偏过去一点就收回来了，原因无它，柯老师在看着她。

        下课再让藤蔓给她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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