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6章

林昱曈瞪着服务生，看见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却并不解释什么，仿佛这一切都十分理所当然。

        门口的敲门声又重复了一遍，依然不重，却很清晰。

        “你开还是我开？”林昱曈面无表情地问面前的人。

        “请。”服务生从善如流地向后退了一步，给林昱曈腾出地方好从床上下来。

        真是贴心，林昱曈想，要是能开门顺便滚出去就更棒了。她跳下床，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祝韶，发现她额头上贴了一张钱币大小冒着黑气的纸。

        “我进来的时候她在装睡，大概是失眠了吧，所以我让她睡着了。”服务生一颔首，“保障客人的休息是我们的工作。”

        合着我不配当客人，林昱曈悲愤地想，如果昨天进来的也是他，那他岂不是有可能看出了我是在装睡？她又衡量了一下面前这人的欠揍程度和两人的武力值——她绝对打不赢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更不可能把他捆成球扔出去。

        所以她被挟持了，只能去开门。

        林昱曈没有取走门上拴着的锁链，而是轻轻地把木门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白裙子，刚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姑娘举着两只蜡烛，站在走廊的废墟中。

        又是废墟，林昱曈想，这个小姑娘不会是个小孩鬼吧……她几乎一激灵。服务生慢慢走到了她背后，极富存在感地杵在了一米外的位置。

        这家伙如果是个活人的话，那绝对是个疯子，林昱曈想。她从小似乎有一种神奇的直觉，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触手，能伸进别人的人生，触摸到这个人的气场。而这个服务生，简直就像一个漩涡。

        “怎么了？”林昱曈透过门缝轻声地问面前的小女孩。奇怪，她想，这个小家伙不像是准备扑过来撕开我的喉咙的样子。

        小女孩把一个烛台递过来，往后退了两步。

        “跟她走。”服务生把一只手搭在了林昱曈的肩膀上，大拇指压着她的后颈。

        “我跟她走，你会从我的房间出来吗？”林昱曈转过身，看着服务生。他的虎口恰好抵在她的喉咙上。

        “为什么不呢？”服务生像是有点惊讶，又玩味地笑了，“我还有好戏要看呢。”

        还看戏呢，抢到票了吗？

        林昱曈接过小女孩的蜡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她的心率高得厉害，脸上的肌肉也有些僵硬。她的思维有些停滞，心想还好她刚才是穿着运动鞋来开的门，不然就得穿着拖鞋往废墟里走了。她两下把鞋跟提上，想通过快速的动作恢复一些被紧张感吞噬的行动能力。做完这些，她又一伸手把浴袍从敞开的衣柜中扯出来裹在身上，终于跟着小女孩出了门。

        女孩在前面走着，林昱曈跟在后面。掉落在地上的墙皮被踩出轻微的嘎吱声。周围的味道很难闻，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冷飕飕的。

        我就不应该穿这件只到膝盖的睡衣，林昱曈有些后悔。

        白天看废墟，只觉得荒凉破败；而到了夜晚，整个场景却阴森得多。能照明的只有一点烛光，晃晃悠悠的，让墙上的阴影都不停颤动起来。林昱曈看不清小女孩，却能看见她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在破碎的地面上蜿蜒爬行。

        等等！林昱曈想，地上破碎的长灯管，和白日里挂在壁灯灯罩里的灯泡，完全不是一个型号。走廊两侧的木门，也变成了刷了漆的铁门——油漆剥落了，露出在烛光中看起来黑黢黢的锈迹。情况和魏显描述的镜子中的场景相似——建筑结构没有变化，但是室内配置却十分不同。

        那我在这里还会遇到鬼影吗？林昱曈跟在小女孩身后，越发不想往前走了。

        一张巨大的鬼脸突然凭空朝林昱曈冲过来，还没等她眨眼，手上的蜡烛就已经灭了。小女孩凭空消失，脚下的触感也有所变化——像是踩在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上，有些软。林昱曈顿时吓得不敢挪步，在原地睁着眼睛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比较厚的地毯。壁灯也闪烁了起来，淡黄色的光不足以让林昱曈看清周围的环境，但已足够让她意识到，这就是酒店走廊原本的布局，她从废墟中离开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回到了正常状态下的酒店，如果这个概念真实存在话……每隔几米，才有一盏壁灯生无可恋地闪烁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啪地灭个彻底。

        我去他大爷的跳脸杀！

        林昱曈的心率还没降下来。后知后觉地在心里骂道。

        我要是现在回我房间，一切会回归正常吗？她这样想着，差点被自己逗笑——她在想什么啊？这可是个灵异关卡，回到哪里都不正常好吗？

        于是她定了定神，借着跳个不停的光线往四周看，在地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似乎有字。

        实在看不清楚，林昱曈又开始反思，作为现代人，她为什么没把手机拿出来？

        她只好端着纸条，凑到灯下看，还没看清字，灯丝就爆出了几点火星，把林昱曈吓了一跳。

        好在灯到底没灭，她也把字看清楚了——“继续往前走。”

        这个纸条上的笔迹与前一天晚上写着早餐时间的纸条上的十分相似，大概率又是那个服务生的手笔。

        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按照纸条上的指示继续往前走着。地上隐约出现了几条暗红色的扭曲的线条，向她要去的方向延伸。再走出几步，她手中的蜡烛自己点燃了，场景又换成了废墟走廊。小女孩站在一扇玻璃门前，静静地等着她。

        居然到一楼来了，林昱曈走了过去，她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谁知小女孩看了她一眼，推开门，往雾气中走去。

        林昱曈咬咬牙，套上一件挂在旁边架子上的旧雨衣跟了上去。现在往回退，也没什么回去的可能性了。

        雾比起白天时似乎散去了一些，但能见度依然只允许林昱曈看见女孩和自己。地面上的雾气格外厚重，导致她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脚，行走时犹如踏在虚空之中。

        这雾其实还挺漂亮的，林昱曈想，我大概也疯了。

        小女孩直直地朝前走，林昱曈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突然，她感觉自己一脚踩在了水面上，赶忙把重心往后一倒，向后退了几步。她检查鞋底，发现确实沾着水。

        小女孩还是不管不顾地朝前移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林昱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又伸腿向水中探了探——她并不能像小女孩那样在水面上行走。

        我这是在干什么？林昱曈想，万一她就是想淹死我呢？

        一抬头，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完蛋，林昱曈一瞬间有点慌：人看不见路的时候通常是没法走直线的，她可能摸不回去了。

        但也没办法，她又不能站在原地等到天亮。现在室外温度很低，她在这站几个小时，够她冻死好几回了。

        而且保不齐还会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林昱曈掉头往回走，脑海里一片寂静。她不敢停下来怀疑人生，径直走了大约五分钟，终于看见酒店的玻璃门出现在眼前。

        林昱曈松了一口气，向门内走去。

        酒店内的景象变得再正常不过——灯全部亮着，壁炉里烧着干柴，两个前台坐在位置上，看见林昱曈来了，还问她有什么需要的。

        林昱曈表示自己很好，一个人上了楼。结果出了电梯才想起来，她出门时忘记拿房卡了。

        于是她又只好折回前台，请他们给自己补配了一张。祝韶可能还没醒——即使醒了，林昱曈大半夜的敲门，要证明自己是本人还得颇花一番功夫，不如先进去了再说。她是真有点冷。

        一进房间，林昱曈立刻打开灯，把室内搜了一圈。在确认服务生已经离开后，她松了一口气。

        祝韶被灯光弄醒，从床上坐起来。她额头上的纸片已经不见了，只在原来的位置留下了一小块将消未消的红印子。她看见林昱曈在满屋子乱转，立刻清醒了：“那个服务生呢？”

        “走了。”林昱曈脱下浴袍爬进被子里，觉得还是床上暖和。她伸手把大灯全部关掉，一边放松四肢一边把发生的事情和祝韶讲了一遍。

        祝韶听完点点头：“他当时开门进来，在床边站了不到一分钟。我在发现他朝我伸手时想要挡开，但是好像有什么催眠的道具立即生效了。”

        “不好意思啊祝韶姐，”林昱曈抱着被子小声说，“我当时真没醒……你说的道具，大概是一个冒黑烟的圆形小纸片，你见过吗？”

        祝韶摇摇头：“大概是关卡里刷出来的一些符文。关卡里的一些怪手上会有，夜市里也会卖。你以后会遇到更多。”

        “哦……”林昱曈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夜市”是什么地方，“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暂时没事。”祝韶伸手关了床头灯，“睡觉吧，才三点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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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醒来，林昱曈发现自己眼皮肿了。

        “也不是次次关卡都这么倒霉，”祝韶安慰她，“起码一半的关卡是能让人睡个囫囵觉的。”

        林昱曈用热毛巾敷着右眼，走到床边拉开窗帘，却发现雾气全散开了，露出了酒店外的景象。

        她迅速戴上眼镜。

        淡蓝色的天空映着雪山，接近山顶的位置还隐隐有一道冰川被半掩在雾气中。山下是一大片冰蓝色的湖，静得像一块蓝珀，倒映着山脚下的针叶林。

        “太过分了！”林昱曈凑在窗前说，“他们前两天居然拿雾把这个遮起来！”

        祝韶在一边笑：“别着急，今天多半就是要去湖边。等你回来可能就没那么喜欢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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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成立合作关系的四人自然一起吃了早餐，林昱曈把自己昨晚的经历跟另外两人讲了一遍。

        隋一听完后由衷地称赞道：“你心真大。”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服务生不负众望地再次出现，十分高兴地表示：“天公作美！今天天气好极了，非常适合去湖边游玩。湖畔小道全长大约二十公里，我们会为各位准备自行车，湖的另一头也可以租借船只，大家可以自行观光。”

        然而在昨天女人被雾气勒死的那一幕过后，今天愿意出门的人就更少了，最后剩下的十一个人中，只有六人登记了租借自行车——林昱曈等人自然在其中。

        服务生没有多劝。退场前，他含笑朝林昱曈微微欠了欠身。

        天亮了，林昱曈的胆子也大了。

        真想揍他啊，她心想，脸捏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变态。

        四人约好九点半出发，林昱曈就先回房间打算睡个回笼觉。昨晚祝韶提到过“夜市”，她本来想请祝韶再多给她科普两句，但是祝韶却叫她不要着急：“出了关卡有大把时间。你现在还是先让自己不那么困吧。”

        林昱曈平时每天至少睡够八小时，周末有机会时还会赖床——主要是她一旦没睡够，鼻炎、烂脸、精力不集中等问题就会自动找上门来了。虽然关卡为了避免玩家猝死，会降低缺乏睡眠给人体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林昱曈已经觉得鼻子有点痒了。所以她并没有反对，乖乖滚回房间再睡半小时去了。

        祝韶叫醒她时，刚好还差十五分钟出门。

        “收拾一下，”祝韶对她说，“今天去野外，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你穿点方便活动的衣服，小心被什么东西挂住。”

        林昱曈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带锯齿的折叠小刀，问祝韶：“以前买来玩的，会有用吗？”

        祝韶一脸迷惑地看着她：“你进关卡前一天，白天去的是学校对吧？”

        林昱曈点点头：“反正不坐地铁，不用过安检。”

        祝韶：“……大概有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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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提供的是统一款式的黑色越野自行车。

        “这个坐垫可不舒服了。”祝韶一遍调坐垫高度一边说。

        林昱曈点点头。她从学会骑两轮自行车以后就一直买的越野，所以接受度还算良好。“不给配个头盔吗？”林昱曈感叹，“恐怖关卡诶！这个酒店也太不走心了。”

        隋一去前台问，前台表示实在是没有头盔非常抱歉。作为补偿，他们塞给他了一袋子点心，说是路上饿了吃。

        几人上了路，祝韶在最前面，中间夹着林昱曈和魏显，隋一殿后。

        湖边的风景确实好。虽然大概是因为天气冷，路旁的树林里也没长什么小野花，但是光看着一路上的湖光山色，林昱曈的心情也十分不错。

        “这个湖离酒店也太近了，三百米封顶。”林昱曈一边骑车一边说，“我昨晚上一脚踏进去的不会就是这儿吧？”

        “有可能啊，”祝韶在前面接上，“一会坐船上去湖上看一看吧，说不定人家小女孩是想告诉你湖里有什么东西。”

        一根低矮的树枝横在路前，祝韶一俯身错开了。林昱曈抬起右手把它拨开。

        “你差点把树枝弹我脸上。”魏显在后面抗议道。

        “我有那么大劲才有鬼了。”林昱曈当即反驳道，随即想起这里确实有鬼，“当我没说。”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几人骑得并不快，大约用了一个小时才到达湖另一策的小码头。看管船只的终于不是那位熟人了。管理员把几人领到一条能容纳四人的小木船前，没给救生衣，只递给林昱曈一只小口哨：“如果遇到危险，就吹它。”

        林昱曈答应了，心里却想，要是我们在湖中央遇到危险，等我吹完口哨你赶过来，我们怕是已经凉透了。

        “都会游泳吧？”隋一问。

        几人都点头。

        “你确定关卡会给我们游泳的机会？”魏显踩着船沿让林昱曈上去，“也就是这么一说，反正不去也是不可能的。”他在林昱曈身边坐下。

        将船体拴在码头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魏显和林昱曈用船桨顶了码头的木板一下，船便在水面上平稳地滑了出去。

        小船在水中的阻力很小，不必怎么用力，船就可以漂出去很远。

        “这么好划，不会是为了方便我们逃命吧。”林昱曈用微笑掩饰慌张。

        湖水清澈极了，林昱曈甚至怀疑船下的不是现实意义上的水，而是什么别的液体。这座湖离岸边远些的位置至少有几十米深，但几人可以清晰地看见湖底的各色石头和小船投下的阴影。

        “我都快要恐高了。”祝韶一边慢慢划着船一边说，“不过漂亮是真漂亮。”

        林昱曈拿出手机咔咔咔一顿猛拍。

        四人没让船走得太快。大约十分钟后，他们已经接近了湖面的中央。

        “那边是个什么东西？”魏显看着他那一侧的水底。

        林昱曈心里一紧，赶忙探过头去看。

        只见不远处的水底沉睡着一栋古典样式的楼房，墙壁上的砖块和窗棂都完好无损，干干净净的，没有长一丝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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