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2章

第二天晚上，林昱曈应约去祝凌家。她本人三周的春节假期还差几天没放完，可祝凌已经开始上班了，所以林昱曈就只能抓心挠肺地等到傍晚——祝凌这次光叫了她，没叫魏显，还特意叮嘱过让她不要告诉九枝其他人。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林昱曈回想了一下九枝的近况，觉得哪方面都可能出问题。

        焰火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夜市和九枝内部完全没有因为这个杀手组织的“暴毙”而平静下来。

        最一开始是去了解刺杀者及复仇者的内幕，并完成对焰火的清算，再确认吴锐能够适应九枝；然后是她和魏显知道了淇哥为刘风“替死”的情况，这事她还没敢仔细想呢——想太仔细心态容易崩，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时间处理这种情况。

        随后是九枝成员内部确定了关停夜市的共同目标，队里没戴脚铐的成员被开启了刷关计划。可还没过几天，目标是掌权者之位的白水巷算命两兄弟就狠狠搅了一趟浑水，虽然不至于把计划闹得人尽皆知，但起码掌权者那边是有动作了。这中间还牵扯上了于淇的特殊状态。

        再然后，张国天被杀，夜市突然进行了第二轮扩张，还好巧不巧非得把程昭云拉进来。不久后，林昱曈带着程昭云进关卡，本来是想顺便调查关卡内空间连接的问题，结果直接牵扯出了另一个活人秘密组织，权限和普通玩家还不一样。

        然后林昱曈就突然被悬赏了，据说还和乌皇有关系。但来传消息的并不是九枝的线人，而是只和林昱曈祝凌碰巧在关卡合作过一次的刘纹。这人消息传递得清楚，但渠道很不明确，但怎么听都有些像“内部资料”。结合刘崎最近可能出事了的情况看，刘纹或许是和某些黑恶势力有了什么牵扯，但他具体的计划是什么，林昱曈想不出来。

        每件事背后，都有掌权者的身影，而乌皇在这其中显然是个重要角色。而林昱题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于淇——夜市背后的那些势力，一开始应该不知道于淇的事，但在白水巷那两人被杀后，乌皇如果真的查出了什么，那整件事的复杂程度就又要指数级上升了。

        每个事件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些还涉及到了九枝核心成员内部意见可能不统一的情况——虽然林昱曈现在还说不清楚，但祝凌叫她别告诉其他人，她就觉得这事可能和三位创始人对未来计划的态度有关。

        而且明天晚上程昭云许子晴还要进关卡，这也是个事。

        这几天遇上个小寒潮，日落后更是冷。林昱曈裹着羽绒服从暖空调似乎不太好用的出租车上下来，觉得自己腿都要僵了。

        她按照上次的记忆跑到祝凌家门口，按门铃发现没人开，于是动用冷得有些麻的手指掏出手机戳了戳屏幕——哦，祝凌姐说她工作上有事耽搁了一会，现在正在往回赶了。

        下一条：点了外卖，你先等等，过会就有饭吃了。

        人没事就行，这年头出点啥状况都容易担心。

        林昱曈跺着脚在门口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祝凌才拎着一个装外卖的硬纸袋出现了：“在楼下正好碰见外卖小哥，我就拿上来了。我最近买了些还不错的黄酒，今天天冷，我们用酒壶温一些，配着菜好喝。”

        说着，祝凌把纸袋往林昱曈手里一递，从包里掏钥匙开门：“不好意思啊，工作上临时出了点事晚走了一会，回来路上刚好赶上晚高峰——这大冷天的，进去我给你弄个热水袋。”

        林昱曈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吸了吸鼻子：“我们要不把暖空调开一下吧。”

        这家餐厅林昱曈知道，什么菜系都做，最出名的是早茶，不过晚餐也很不错。祝凌在厨房里切姜丝配酒，林昱曈就在餐厅拆外卖——这包装也是讲究，还额外配了层保温袋，这个天气送过来，竟然还是热的。

        没几分钟，祝凌拎着个酒壶从厨房出现，然后变出一个热水袋往林昱曈手里一塞：“行了，吃饭吧。”

        林昱曈抱着热水袋愣住了，心想祝凌姐单独叫她来肯定也不是为了开小灶。但祝凌看着她的表情挥挥手：“先吃饭，吃完饭说事——哎，其实也没啥，你先别担心就是了。”

        但如果不是需要担心的事，至于只叫她一个人吗？

        林昱曈没多问什么，很听话地开始吃饭。她酒量和体重是她两倍的壮汉没法比，但肯定不是三杯倒，所以祝凌拉着她喝点黄酒，也不担心会把她灌晕了。

        两人先是吃了饭，然后开始说些夜市相关的事。祝凌点了些下酒的小菜，看样子是没打算只抿两口。林昱曈在边上看着，总觉得比起天冷喝温酒的闲情逸致，祝凌这风格看着更像是想要壮胆。

        所以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内容啊？

        话题一开始围绕着许子晴和程昭云，主要是祝凌问林昱曈在这方面有什么打算——她和于淇最近忙着“对外”，于湄也被其他内部事务缠得脱不开身，照看另外两个小姑娘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林昱曈身上。

        更不用说程昭云本来就是她拉进来的。

        “子晴……一开始小湄只是想在关卡内照看她一次，但后来淇哥推波助澜了一下，小湄就决定带着她了。”祝凌想了想，告诉林昱曈，“他那次的决策我其实不十分赞同，但淇哥的情况你也知道了……那时候他和小湄在经历的事情，正常人都有些难以想象。淇哥对自己的状态没所谓，但他不放心小湄，所以觉得如果有个子晴在边上，小湄就总得多考虑考虑……后路。”

        林昱曈点点头。那时于淇和于湄的状态，她确实想不出来——于淇自己“死”了，妹妹还被拉进这么个地方，这些事本身就够难以接受的了，他这个“死人”还得为“以后”想办法，比直接死了还让人难受；于湄呢，白天要处理哥哥的身后事，面对各种人听闻于淇去事后的反应，晚上还要和“已故”的哥哥面对面，没精神分裂都算好的。

        “不过子晴在九枝，虽然性格方面不算最合适，但总归是有人带，比在外边一个人好些。”林昱曈叹了口气。

        “是这样，”祝凌又倒了杯酒，“所以我没拦着，只是不十分赞同。”

        两人的话题随后转了半圈，说到了魏显和杨文彬头上。但他们两个没那么多好操心的——魏显这个脑子好使的武力值天花板自不必说；杨师父则是个看着斯文实则稳如老狗的人形道具库，摸过的道具数量在整个夜市都排得上号，对运用的理解自然也和一般人不是一个层次的。

        说到这里，祝凌才凑近了些，用指尖摩挲着白瓷的酒壶，“我说啊……如果一开始，碰上淇哥那种情况的是小魏，我是说如果——你会怎么做？”

        “想办法把他弄活。”林昱曈想也没想，“夜市和关卡这么离谱的事都出来了，说不定真有办法呢，淇哥那边也是……”

        “我有些后悔。”祝凌突然小声说道。

        一阵妖风刮过，吹得楼房外立面跟哨子似的，林昱曈就没听清：“什么？”

        祝凌摇摇头，没重复自己的话：“其实……我一开始认识淇哥的时候，就是看中他人冷静、能做事……他还有个妹妹，看样子两人也不是那种冷淡的兄妹关系，我就觉得，这人应该不至于做出夜市里一些禽兽不如的家伙做出来的事，所以我们就成立了合作关系……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能一起走多久，所以很多方面……都懒得想太多，也没那个精力。”她灌了一口酒，仿佛在回忆，“一开始，夜市很乱，不是像现在这样，玩家之间有势力制衡，也忌惮对方的能力和道具。那时候，大家都疯了，为了活下去，做出来的事，都比较极端，九枝的创立也没那么例外。

        “我们一起在夜市抢地盘，一起进关卡刷能力强度，一起去找各种线人，用各种方法打开我们的渠道……然后他就告诉我，他其实是个死人。”

        林昱曈安静地坐在对面。桌上的残羹在正式聊天开始前就被清到了一边，下酒的小菜本来就不多，此时也没剩下两筷子。祝凌从刚才起，就是在干喝酒。第一瓶已经见了底，祝凌要开第二瓶，林昱曈想了想，没拦着。

        “我就觉得，”祝凌接着往下说，“原来是这样，那还好我们刚认识，虽然他是个很好的队友，我也对他……现在说那个也没意义了……我当时觉得，既然是这样，那不如就按照他说的，大家各取所需，回头要真出事了，也好一拍两散。他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对于在夜市中的行动，有自己的规划，我那时候没想拦着。我安慰自己，说他还有个妹妹，他得留后路的，而且淇哥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和他做队友，起码我受到的威胁不会是从他那里来。

        “我就想，或许大家在此之前只是陌生人，也没那么多好在意的。”祝凌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从刚才就在和第二瓶黄酒的盖子较劲，但不知是受情绪还是酒精影响，一直没能弄开。但她捏着瓶口没松手，仿佛在用力拧塞子，同时借着下垂的头发，将脸别向了一旁。

        林昱曈伸出手，抽出两张纸巾递给祝凌，然后从她怀里把那瓶黄酒捞出来。盖子已经差不多开了，林昱曈把它撬出来，将温酒器里剩余的黄酒给自己和祝凌分了，然后把里面的温水换掉，再将新的酒倒进去。

        等她重新坐下时，祝凌的眼睛还是红的，并且开始端详杯中的酒：“所以我那时候并没有和他说，说我想要做点什么……那时候九枝都还没有成型，小湄的态度也很模糊不清，我就觉得，这事我可能管不了。但是事情的发展，后来我们所有人之间的感情……我现在后悔了，就像你说的，如果出这种事的是小魏，或者说昭云吧，你一开始就会做些什么……而我现在发现我不知道该拿淇哥怎么办。我一开始的想法和预估，都是错的。”

        所以这就是祝凌叫她来想要说的事。

        “小湄姐的态度？”林昱曈没太明白。于湄不可能不支持“复活”于淇啊……

        “不是她反对。”祝凌看了林昱曈一眼，猜到她正这么想，“淇哥状态特殊，我一开始觉得自己不方便问，所以他透露得并不多。但每次他说起这方面的事，小湄就不说话了。”

        “不说话？”林昱曈眨眨眼，“他们兄妹俩……”

        “淇哥心里存着气，觉得现实世界葬礼都办了，他即使回去，也不可能和家人一起过正常生活。所以一开始，他就非常排斥‘复活’这个概念。”祝凌端着酒杯，“后来你和小魏查出了最开始张国天家的那次祭祀，淇哥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被拿去做了什么。再然后，我们基本确定了参与祭祀的人就是我们口中的‘掌权者’，淇哥于是就想要用自己，去把夜市的‘机关’毁了。我听到小湄和他吵过一次架，说他那是用命去填，但淇哥说他已经死了，不算。”

        林昱曈目瞪口呆：“他还没找着方法吧？”

        祝凌终于扯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淇哥没有拖延症。”

        “也是。”林昱曈送了口气。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如果淇哥找到方法，那夜市就结束了，这也是他们所有人的愿望……但再用淇哥“献祭”一次，她很难接受。

        “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祝凌看着她，“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林昱曈有些懵了。她原本以为，有关于淇的状态，三位创始人虽然应该都有自己的想法，但也早达成了某种共识，这也是她之前为什么没去细想这件事。结果那三个人明显没谈拢，祝凌想办法的时候，还把她也给拉过来了。

        这事还真就轮到她来管？祝凌姐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要找别人商量的风格了？

        “就我们俩吗？”林昱曈问。

        “小湄说她管不了，她要是做了什么，她哥看一眼就知道，她能做的只有吵架。”祝凌苦笑道，“只叫你，是因为这是我的……私心。当然，如果我们有了什么打算，你拉上小魏和杨师父也没问题，只是现在这么做的话，又要关停夜市，又要拦着淇哥，左右互博多了，队伍不好带。”

        林昱曈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祝凌，心想淇哥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私心了……然后她一瞬间被自己脑海中窜过的想法惊到了：“私心啊？”

        祝凌自嘲般地笑了笑，喝下一杯酒。

        “你没跟淇哥说呢？”林昱曈也灌了一口。

        “没，说实话，有点后悔。”祝凌看样子是已经有些上头了，“一开始觉得没到那份上，然后觉得及时止损对我们两个人都好。而现在要说，也晚了，最近情况那么多，我再横生枝节，容易出事。”

        林昱曈像网络延迟了似的点点头：“不说也好……”随后她回过神来：“确定不说吗？”

        祝凌笑了，点了她脑门一下：“你当是爱情小说啊，我跟他一说，事情就全都解决了？现在这种情况，我突然来这么一出，现实中只会让人心态崩掉，知道不？”说着，她又要倒酒，这回被林昱曈拦住了。

        “我们捋一捋，”林昱曈把酒瓶拿过来，“现在是淇哥想要用自己‘身份’的特殊性找到关停夜市的关窍，这件事其实我们也在考虑，毕竟不排除最后的方法和最初的祭祀有关系。然后是淇哥可能会选择一些……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方式，这个我们想要避免。不过如果有更好的方式，他不会非得钻牛角尖，我们也不至于完全劝不住。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还没找到方法，而且夜市消失了，淇哥就失去了存在的媒介……”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祝凌这次没多叫人。所有人，包括她们自己，哪怕不愿意，也是默认淇哥会随着夜市消失的。不是九枝其他人不愿意想办法，是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就是没有办法。

        “对啊，所以我说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祝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额，”林昱曈绞尽脑汁，“夜市消失了，能力和道具应该也不管用了。实在不行我们跳出夜市的框架，看看有没有什么在现实世界重塑肉身的方法……虽然这种东西只有神话里才提到过，但夜市都出来了，说不定神话也能是真的……”

        祝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古至今，如果这些真有这么方便，秦始皇早复活了。”

        林昱曈瞬间有些火大：“你不想淇哥消失，我也不想，但是目前我们就是没想到靠谱的办法。我们确实可以继续在夜市里找答案，但夜市体系内的一切，在关停夜市以后都会不复存在，我们在那之前还得看住淇哥……”随后她就意识到，祝凌这次找她来，或许只是想要说说话罢了。她自己平时，有什么担忧，基本都能和魏显说；但如果内容涉及到了魏显本人，而身边又都是自己需要照看的人，那她也就只能硬憋着。

        祝凌的肩膀似乎在颤抖，落在上面的长发在灯光下的照射下微微晃动。

        我这时候较什么真啊？林昱曈暗骂自己一句，走过去抱住祝凌：“没事，没事，我们慢慢想……”随后她还觉得这话听着太假大空，硬憋出了一句：“而且关停夜市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办成的，指不定拖多久呢，还有时间。”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听着让人牙疼，索性闭嘴了。

        好在祝凌可能确实有些喝多了，并没怎么注意到林昱曈的鬼话。而等她平复了一会心情，她松开林昱曈：“时间不早了，晚上夜市还有得忙，你先回去吧，也免得你爸妈担心。”

        “你要我再陪你一会吗？”林昱曈问。

        祝凌摇摇头：“我没事了，你一会别着凉。”

        林昱曈于是感谢了祝凌姐请她吃饭，正想要收拾桌子，被祝凌制止了，还被她逮着薅了一顿脑袋。“学着点，这就叫聊五块钱的。”祝凌确认她的外套都裹好了，然后把她送到门口，“路上注意安全。”

        林昱曈点点头，拎着包进了电梯。

        祝凌回到房间，收起了剩余的酒，然后走到窗边——楼下的林昱曈正从路边叫到了车，消失在了路的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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