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值日生

“楚子安！”

        教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咆哮。

        最后一排，埋在臂弯的脑袋动了动。

        在全班的目光下，缓缓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凌乱，脸颊甚至还有浅浅的睡痕，一双眼睛惺忪地左右张望了一番。

        “又睡觉是吧，睡觉能睡进大学是吧？”老师恼怒地猛敲几下讲台，整个楼层仿佛都能听到哐哐的响声，“起来！回答黑板上这道题！答不上来回去给我抄十遍！”

        楚子安皱着眉，撑着胳膊站了起来，半眯着眼看了看黑板。

        一堆鬼画符。

        又是数字又是字母的。

        想了想，反正也答不出来，他干脆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不带一点感情地对着黑板拍了一张照。

        连带着老师铁青的脸色一起拍了下来。

        最后，不负众望地被拎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我管不了了！钱老师你自己看着办吧！”

        目送着老师怒火滔天离去的身影，楚子安打了个哈欠，扭头看自己的班主任。

        钱史昌，典型的老教师。但脾气又是出奇的好，学生都比较喜欢他。

        五中的班级是按成绩分的，像楚子安所在的六班就都是一些成绩普遍较差的学生。这样的差生班级没几个老师愿意带，钱史昌却是为数不多，主动申请来带六班的。

        钱史昌见怪不怪地端起桌上的茶杯：“说吧，又是什么事？”

        “他说回答不上来就抄十遍。”楚子安随性地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不解地反问了一句，“不拍下来怎么抄？”

        钱史昌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里：“……那你就没觉得当他的面拍就像在人的脸上挑衅吗？”

        就是俗称的，坟头蹦迪是吧。

        楚子安思忖了片刻，得出了个结论：“那他抗压能力不太行。”

        ……

        短暂的沉默后，钱史昌决定放过这个话题，也放过自己。

        “上课怎么又睡觉？晚上干什么去了？”

        楚子安坦坦荡荡：“打游戏。”

        “就没想过游戏期间，学个习？”

        “成绩上去了，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将来的工作亦不是问题。”

        楚子安冷漠：“金钱如粪土。”

        “学习亦如是。”

        ……

        要说他班主任最大的特色那不是教书，而是将老教师的唠叨发挥地淋漓尽致。

        被留下来念叨了半个小时的楚子安从教室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精神恍惚。

        下次不能听他叨叨这么久了，人都要被念傻了。

        楚子安揉了揉有点发胀的脑袋，整个人都有点晕沉沉的。走到座位上把包一背，准备赶紧回家。

        夕阳毫不吝啬地洒在楼道里，早就过了放学时间的教学楼里也没几个人在。

        因此，在格外安静的情况下，声音就仿佛被放大了一般。

        楼上似有一些脚步声，急匆匆地跑过。同时伴随着一些细碎的喊叫和嘲笑，这些声音都随风飘散在校园里。

        刚走到楼梯口的楚子安只是隐隐听到了点动静，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道急速地身影从上面楼梯飞了下来。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下面还有人，一时刹不住车。两人撞作一团滑出去好几米，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楚子安闷哼一声，倒吸一口气：“草——”

        他没忍住骂出了声，那人恰好撞到了几天前留下的淤青上，脸色瞬间变的煞白，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直接没了知觉。楚子安缓了片刻才扶着旁边的墙站了起来，撞他的人他并不认识。

        看着小小一个，弱不禁风得样子居然有这么大冲击力。

        那小个子也立刻站了起来，看起来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脸上许是擦到了，一道红痕从眼角划到耳朵。不知道是不是皮肤白，那道红痕显得有些吓人。

        两人四目相对陷入了僵持。那小个子喘了好几口气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撞了人。

        他马上走过来想要看他有没有受伤：“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哪里摔着了？要不要去医务室？我……我……”

        突然遭遇飞来横祸的楚子安心里不爽，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什么你？你他妈走路不看路吗？后面有狗在追吗？”

        说完最后一句才看到后面有三个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楚子安愣了一秒，冷笑一声：“还真有？”

        本来嬉皮笑脸的三个人没想到底下还有别人，还被人当面骂是狗。其中一人立刻瞪着眼睛，喊了句：“你说谁是狗？”

        “你觉得呢。”

        “你他妈……”

        这人攥着拳头就要冲上来给他一拳，但楚子安的速度更快些。他一把抓住对面那人的拳头，脚下用力一蹬，借着劲儿把人甩了出去。

        他摔了个狗吃屎。

        那人的两个同伴赶忙去扶他。

        刚刚撞了他的小个子在边上看的傻了眼。

        楚子安冷眼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可脸上却又好像写满了“就这？”。

        他没等这三人有什么反应转身就下楼了，小个子看了两眼摔倒在地的人，又扭头望着楚子安离开的背影，一咬牙跟了上去。

        “他妈的，这谁？我们学校有这人？”

        这三个人也算是在学校混的比较开的，学校里能打的人都差不多认识的七七八八。偏偏这戴了个黑框眼镜的看着像个好学生的，就是没有印象，脸生的很。

        另一边，已经走到底楼的楚子安好笑地看着跟上来的人，不知道他还想做什么。

        一路走下来，他隐隐想起来了面前这个身型小小的转学生。

        宁瑶，因为名字女性化了一些，加上性格比较内向，又是刚转学过来的，对这边陌生的很，自然就成了那些不良少年第一欺负对象。

        那人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了句：“你……没事吗？”

        楚子安：“有事。”

        是真她妈的疼。

        宁瑶吓得瞬间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楚子安看他半天憋不出来个屁，烦躁的很，扭头就要走。却突然被人拉住衣角，面前的人还一副惊魂未定得样子，可眼中透着股坚定的光。

        宁瑶拽着他，郑重地说：“我会照顾你一直到你的伤好！”

        楚子安嗤笑一声，也没再搭理他。抽出自己的衣角，让他那儿凉快往哪儿待着去。

        “哗——”

        突然一盆水从楼上泼了下来，正好泼中底下的楚子安。

        在暑气的傍晚，一下就凉快起来了。

        水瞬间打湿了他的上衣，顺着发丝滴下来，流进了他的衣领。溅起的水花撒了宁瑶一脸，宁瑶吓得动也没敢动。

        “知道什么是落水狗吗？”

        头顶上传来了别人的嘲笑声。楚子安沉默地取下黑框眼镜，用校服外套擦了擦脸，缓缓抬起头。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楼上的罪魁祸首。

        水顺着下巴低落在地上，像死亡倒计时。

        刚刚那三个人趴在楼上的栏杆处，笑得前仰后翻：“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楼上的人看不到楚子安眼中的寒气，而离得近的宁瑶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杀气，他害怕地退了两步。

        眼瞧着那三个人嘻笑打闹着，转身就要走了，楚子安几个跨步走到花坛边，从里面捡了几块石头，毫不犹豫地掷了出去。

        “咚——”

        石头精准地砸中那人的肩膀。

        那人叫了一声，立刻转身看是什么东西。却不曾想，一块石头迎面打来，躲都来不及躲，正好砸中他的脑门。

        一声哀嚎骤然回响在空荡的校园内。

        楼上的人疼得呲牙咧嘴：“我草！你他妈有种别跑！”

        那人扔下一句话就怒气冲冲地跑开了。

        宁瑶看着楚子安还真的就没走，站在原地冷着张脸拧衣服上的水。

        他又挪了几步走过来，提醒楚子安可以不用听那些人的话：“同、同学，你赶紧走吧。他们打人挺疼的。”

        说话时，宁瑶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眼中一阵后怕。

        现在身边的楚子安没有说话，只抬眸睨了他一眼。

        宁瑶被这一眼吓得立马闭上了嘴。

        冲下来的三个人拿着铁棍，其中一个的额头上红了一片。

        “三打一，还带棍？”楚子安冷笑一声，“你们还挺有出息。”

        闻言，那三人面上都有些难看。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额头中招的那位凶狠地说：“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出息！”

        一棍子挥过来，划过空中时发出了嗖的一声。

        楚子安侧身往后退了一步，躲过那一棍。身后也有人扑上来，他余光里瞥见花坛边有把扫帚，一把抓住扫帚挡下身后的人。

        棍子跟扫帚相撞发出一声响声。

        扫帚似乎有些弯曲。

        楚子安趁机抬腿，一脚踹在那人的腹部。那人顿时被力推得连连后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手里的棍子也叮一声落在地上。

        额头长包的人立刻跟另外一人形成了夹击，两人一左一右地朝楚子安打去。

        楚子安往后退了几步，迅速抄起地上掉落的铁棍。双手一起挡住那两人。

        却不料。

        扫帚、断了。

        楚子安还来不及骂，右边的棍子打断了瘦弱的扫帚杆，劈到了他的胳膊上。

        剧烈的疼痛让楚子安闷哼一声，皱了皱眉。

        他强忍着疼，立刻把手里只剩一半的扫帚丢掉，对着左边近在咫尺的那人迎面就是一拳。那人被打得眼前满是金星，于是趁机把他手中的铁棍也抢了过来。

        抬膝、踹人，一气呵成。

        唯一站着的那个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满目惊恐地后退了几步。一时竟没察觉到自己的兄弟在身后，他被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三人倒在一起，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宁瑶看得目瞪口呆，双眼崇拜地说：“好厉害。”

        他中途是想来帮忙的，可他在附近找来找去也没找到第二个扫帚，最后只找到了一根小木枝。

        等他做完心理建设，准备用这小木枝作战的时候，楚子安已经结束了战斗。

        “厉害。”

        一个声音从一旁的花坛里传了出来。

        从那里走出来一个陌生的面孔。来人身形挺拔，穿着件白衬衫斯斯文文，一身正气，挽起的袖子下一双指骨分明的手上似有几道红痕。

        看起来一副悠闲懒散的样子，眼中满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楚子安蹙眉思考，为什么会有人这个点蹲在花坛里？

        没等他想明白，余光瞥见地上的三个人似乎是想要跑。迅速抬手，一棍子砸了过去，砸在那三人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地面隐隐出现了些裂痕。

        那三人立刻抱作一团不敢再动。

        楚子安用手里最后剩下的棍子指向白衬衫，警惕地问：“哪路人？”

        一般在见过他打架之后会有两种人。

        一种是吓得要死，跟对面三个抱在一起的怂蛋一样。

        一种是傻得要死，跟边上现在两眼发光的宁瑶一样。

        今天出现了第三种情况。那个从花坛里冒出来的白衬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黑眸中透着点惊奇的意味。

        穿着白衬衫的江天一此刻对上他充满警惕的双眼，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轻举妄动，下一秒裂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脑袋。

        他轻笑一声，眉眼弯了弯，眼中隐隐闪烁着不一样的微光。

        声音清朗却又慵懒，只是笑容也没能挥散他周身的冷淡气息。

        楚子安隐隐觉得危险。

        “值日生。”他指了指地上那根已经变成两截的扫帚，看着楚子安，“不过，托你的福。我今天应该不用做值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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