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纵使如此，她还是咬紧下唇，不让自己软弱的哭出来。

        沈望舒将整个人沉到水下，温热水流将她全身每一次肌肤包裹住，她憋着自己的气息，连带着心底所有的委屈一同憋了回去。

        直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才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仰着头，开始认真分析当下的局势，即便没有没有沈家做靠山，她还有琰王妃这个身份，她还有头脑和美貌。

        魏衍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还用沈家人的安危来要挟她，玩弄她，甚至将她贴身婢女像玩物一样送人，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要报复回来！

        沈望舒回想昨晚，魏衍之所以会和她翻脸，只因她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忠勇侯府柳成荫！

        有了自己这个前车之鉴，她轻易的就猜出了魏衍的想法。

        无外乎还是看中了忠勇侯府如今在朝堂上的势力，想要依靠柳成荫获得忠勇候柳士耽的提携，以便助他早日登上太子位。

        魏衍虽不是嫡出，但是在明成帝所有皇子中却是口碑最好的，丰神俊逸、才德兼备，若不是出身差些，母妃不过一宫婢尔且早亡，这太子之位可以说是非他莫属。

        明成帝不惑之年却迟迟不愿立储。

        一是皇后所出一脉实在没有堪当大任的。不是昏聩无能，就是莽撞无礼，好不容易盼得十三皇子聪慧且贤德，因年幼养在宫中，却被起兵造反的武王所斩杀。庶出为继又不合规矩，立储一事便搁置了。

        二是担忧过早立储会引起皇室兄弟阋墙，产生党争，引起朝堂动荡。所以中宫之位便一直空闲着。

        魏衍不甘心自己一身治世之才因为出身被埋没，早早的就起了争储的心思，他先是到处散播自己的贤德之名，发觉作用不大后，又费尽心机，与权倾朝野的沈相联姻。

        这三年有着沈相的提携，魏衍已经从默默无闻逐渐崭露头角，数次获得了明成帝的赏识，本想着循序渐进，用不了几年便能获得储君之位。却不想沈家倾覆只在一夕之间。

        在此之前，沈望舒也曾怀疑过，魏衍到底是真心待她，还是只为了沈家的权势。

        但是对方朝夕相处的体贴入微，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其误以为，魏衍对她也是真心。

        真相揭开之后，虽然有些难过，但是沈望舒却松了口气，不怕毒蛇探头咬人，就怕毒蛇躲在暗处伪装成无害的井绳。

        昨日柳成荫亲自登门造访，便能看出这安平郡主已经走进了魏衍的陷阱，但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反而乐在其中。

        魏衍将沈望舒堵在墙角之时，只是说让她不要干涉他想做的事，却完全没有要休掉她另纳王妃之意。

        由此看来，即便柳成荫和魏衍真的有了私情，进了王府也只是侧室。

        尊贵的侯府嫡女，嫁到王府做妾，即便柳成荫愿意，忠勇候柳士耽也不会同意，这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只要沈望舒站稳琰王妃这个位置，魏衍想借靠忠勇候登上太子位的目的便无法达成。

        何况魏衍最重名声，若是贸然传出有恩于他的沈丞相倒台后，他便立刻休弃了沈家嫡女另娶忠勇候嫡女的丑闻，他处心积虑所编制的盛名将会毁于一旦，过往的功绩也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大概就是魏衍不愿休弃她，又叫她不要多管闲事的原因吧。

        沈望舒冷笑一声，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贪心不足蛇吞象。

        魏衍打得一手好算盘，既想马儿跑，又不想马儿吃草，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贪心的人，最终的结果，往往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望舒沐浴完毕后，换了一身干净的素服，又在素锦的帮助下盘了个规整的随云髻。

        “素锦，去拿纸笔来。”

        素锦不懂沈望舒突然要纸笔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的从一旁的书柜中取来了沈望舒最喜爱的一套青玉制的文房四宝。

        将文房四宝摆在窗前的案上，摊开官制的镀金熟宣，素锦用茶水在青石砚上细致的将墨块研展成汁。

        沈望舒身姿做的端正，将青玉狼毫沾上研好的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份拜帖。

        簪花小楷端庄秀气，令锦绣不解的是，这份拜帖，竟是写给忠勇侯府的柳家嫡女柳成荫的！

        因为自小跟在沈望舒的身边，所以沈望舒在私塾上课时，素锦也跟着学了不少。

        加上沈望舒又好为人师，常常会在课后拉着素锦和彩云一同温习当天的功课，久而久之，素锦也识得了不少字。

        认出了沈望舒所写的这份拜帖是送给柳成荫的时，素锦当即不解的问：“王妃，你为何要给柳家姑娘写拜帖，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个狐媚子可是眼巴巴的觊觎着咱家王爷呢！”

        听了素锦的话，沈望舒放下手中的玉笔，浅笑一声。

        “你怎知是那柳家姑娘觊觎咱家王爷，而不是咱家王爷先勾引柳家姑娘的？”

        素锦一时哑口无言，思索了半天，才从口中挤出一句。“奴婢只知道那柳家姑娘没安好心，上赶着缠着咱家王爷不放呢。”

        沈望舒无奈的捏了一把素锦白皙软嫩的小脸。

        “傻丫头，若是没有钓鱼的钩子，你可曾见过主动跳上岸给人吃的鱼？

        那柳家嫡女身份贵重，满京多少人想要求娶的金枝玉叶。

        以她现在的身份，一点也不输当年我未出阁时，你细细想，若不是咱们王爷有心挑逗和勾引，又怎会惹得那高高在上的安平郡主不顾女儿家的名节上赶着来献媚呢？”

        素锦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沈望舒将写好的拜帖晾干，折叠整齐放进了鎏金的信封，在封口处浇上火漆，随即掏出她专属的私印盖在软化的火漆上。待火漆彻底凝固后，才将信封交到了素锦的手中。

        “这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到柳成荫的手中，不可假借他人之手，同时也不能让人知道你替我向侯府送信的事，明白吗！”

        看着沈望舒一脸凝重的神态，素锦虽不明白王妃这么做的目的，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王妃，奴婢若要出府，必定得有个合适的由头，既不能表明外出送信的话，回头邹嬷嬷盘问起来，奴该怎么答呀？”

        沈望舒低头细细思索一番后，转身取下了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

        打开之后，从里面挑出了十几件名贵的珠宝首饰，既有价值不菲的东珠项链，也有纯金锻造的头面首饰，还有珊瑚手串，翡翠耳坠等，全部推到素锦面前。

        “这些你拿去装好，再从我的嫁妆箱子里取五千两银票，送到御史家的彩云那，就当是补送的嫁妆吧。

        我对不住她，若是早些为她寻个良人嫁了，她也就不必受这般苦。将这些银钱首饰给她傍身，也能少被人轻贱些。”

        沈望舒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戚，不过转瞬，她就将这抹悲戚藏进了心底。

        “你先去御史家为彩云送嫁妆，回来的路上会路过忠勇侯府，便赶忙将信送去，万不可耽误时间，让人瞧出端倪。”

        素锦重重的点头。

        “王妃您且放心，素锦必将此事办好！”

        沈望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快去吧，将彩云的嫁妆规整好，就出门吧，早去早回。”

        素锦找了块锦缎帕子，将所有的首饰放在帕子中央包好，又将那封专门送给安平郡主的信藏进了怀中，抱着整包首饰就出了月瑶宫。

        望着素锦离去的背影，沈望舒的心又忐忑起来。

        她与柳成荫昨晚才初次相见，又闹得不太愉快。

        不知道柳家嫡女看到这封信后会是什么反应，只见过一面，她摸不清柳成荫的脾气秉性，也不敢确定对方会不会来赴约，更没有把握能说服对方放下对魏衍的思慕之情。

        这里的每一步都困难重重的，无论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让魏衍知晓了她所做的事，都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但是沈望舒别无选择，事关另一个无辜女孩的一生幸福，她不想柳成荫重蹈她的覆辙。

        即便这件事艰险万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刚刚素锦研的墨还剩下不少，沈望舒拾起玉笔，开始在光滑洁白的熟宣上抄写《地藏经》。

        她不相信做了一辈子忠志之士的沈丞相会做出通叛谋逆这种荒谬的事。尤其是沈相从小就教导她，要忠君爱国，凡事量力而为，不可逆天而行。

        字字句句都在教沈望舒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更何况他爹与武王私下没有任何来往，便是当年她出嫁时，那叛臣魏英都不曾到她家中喝杯喜酒，他爹又怎么可能贸然和这种人私下来往，密谋反叛呢！

        沈望舒坚信她爹是冤枉的，沈家是冤枉的，但她现在无权无势，自身尚且难保，更别提平反之事了。

        只是不甘她爹做了一辈子肱股之臣，最后却落得个含冤处斩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她手中抄写的经文，也是想要回向给地府的父亲，期盼能够消减已逝亲人心中的执念，帮助她爹能够早日往生极乐。

        沈望舒整整抄了半日，才将素锦先前多研出的墨水全部用掉，也不知抄了多少遍经文。

        最后她将所有抄好的经文归拢，全部放到特制的铜盆中，亲手端到她为父亲私设的简易牌位前。

        她随即取来火匣，动作笨拙的将铜盆中的经文点上，弥漫的火光不断跳跃着欢快的节奏，沈望舒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燃烧的火焰将经文全部焚烧成灰烬。

        刹那间，一股暖流穿她的胸膛，仿佛是地府中的父亲重新回到了人间，站在她的身边为她加油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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