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婳珺

“不会说话？”夜星岚不是容易被打动的人，却瞧见这孩童分外的亲切，见那稚童抱着老妪，嘴唇张了张，却不见发出一个音来。

        “会的会的！她会讲话！只是她娘死的时候被吓到了。”老妪见夜星岚蹲下身来，像是看到了希望，抱着女童向前伏跪，连连解释。

        “想不想跟我走？”夜星岚试探着伸出手去，女童竟然慢慢抬起身来，将手递进夜星岚手中。

        女童的手很小，瘦的只摸得到骨头，还有污泥渍着，却透着一股温暖。反而是夜星岚的掌心冰凉。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咬着唇回头看看老妪，见那老妪殷切的点头，这才回过头来，坚定的点头。

        “这位官爷，劳烦您查一下，这名女孩是否在册？”夜星岚牵了女孩的手，退到为首官差近前询问。

        “不敢不敢，小公子稍等。”那官差看看随着夜星岚过来的顾萧，立刻掏出册子查验，挨个点了人数，确实多出这名幼童。

        “名册上确实没有这名幼童，诸位大人可将其带离。”官差回到。

        “多谢官爷高抬贵手。”夜星岚拱拱手谢过，无论身边何人相伴，她十分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这……”目送一队人走远，洛琼霜走至夜星岚身旁，责怪的话到嘴边没有说出，他们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合带着孩子赶路，但看那孩子确实可怜，也是于心不忍。大不了走到前面的集镇，留些银两，将这个孩子托付给户好人家。

        “今夜就歇在这附近吧，先找找水源。”楚擎看着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若有所思的开口。

        夜星岚听到楚擎的话，像终于接到了特赦，原地瘫倒。又像是想起什么，艰难的爬起来抱着女童坐下。

        “这个给你……”从怀中摸出干粮，递到女童嘴边，那孩童怯生生的咬下一大口，细碎的嚼着，饼太干，即使她已经饿急了，还是难以下咽。

        “水——”夜星岚冲着秦钰方向，想让他送水过来，她实在是累的爬不起来了，一抬头却见楚擎拎着水囊递到眼前。

        “谢谢……”接了水囊，夜星岚打开盖子，帮女童托举着，喝了个痛快，有了水的补充，那女童就这夜星岚手里的饼，饱饱的吃了一顿。

        一行人离开大路，扎进不远处的树林，有草木丛生说明水源不远，楚氏叔侄和秦、顾二人四散去找水源。夜星岚将女童递给洛琼霜，自己歪在树下睡了过去。

        夜星岚是被肉香馋醒的，睁开双眼，看月色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那小童正举着一尾烤鱼站在自己身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其余人在不远处围拢了火堆，从中传出阵阵香气。

        “哇，洛姐姐做的吗？”咬了一口女童举着的烤鱼，夜星岚这才注意到她身上已经清理干净，还换了洛氏一族的碧海轻纱小裙子，虽简单却合身。

        “啧啧啧，洛姐姐心灵手巧，温婉……咳咳……”抱着孩童走到众人身边，洛琼霜一个眼刀，扎得她后半句违心的恭维没敢说完。

        “你吃——”夜星岚将烤鱼递给女童，那小童拉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夜星岚一笑，看来她睡着的时候，小童没少吃。

        那火架上烤着一只野兔，应该是留给自己的，夜星岚也不客气，自己上手撕了兔腿，大吃大嚼起来，不斯文的吃相，自然又被洛琼霜诟病。

        已是入秋时节，夜凉如水，吃完这餐已经是后半夜了，众人分散在树下打坐调息，夜星岚扯了秦钰一件外袍铺在地上，横抱着女童再会周公，睡着睡着，身体逐渐侧滑，头一歪倒靠在一个肩膀上。

        那肩膀似有察觉动了动，夜星岚并未完全清醒，顺着肩膀滑到了一个软软的怀中，只觉得暖暖的比湿凉的树干舒服许多，干脆将怀中稚童也往对方怀中凑了凑，调整了个舒服姿势继续睡。

        一夜舒睡，夜星岚竟然破天荒的卯时醒来，睁开双眼，天色青白，仍是灰蒙蒙的一片，露水滴在额间冰凉，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更显得颈下枕头温热。什么宝贝会触手生温？夜星岚心生好奇，单手去摸，哪里是什么枕头，分明摸到了一人盘膝而坐的大腿。

        夜星岚“蹭”得坐起身来，那分明不是洛琼霜的腿，被摸的“枕头”也缓缓睁开双眼。

        楚擎，怎么该死的是楚擎？夜星岚扶住额头，脸都没地方搁了。忽然手上一空，这才惊觉怀里的孩子哪去了？

        “醒了？”看出她的慌乱，楚擎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夜星岚，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仿佛昨夜他也一宿未醒。

        实则昨夜这孩子一半在他腿上一半在夜星岚怀里，她又睡相不佳，一会儿就将怀里的这半推到了地上，楚擎只得将稚童全部接在怀中，就这打坐的姿势，让这孩子枕着自己的胳膊睡了一宿。

        “多谢。”从楚擎怀里接过小童，夜星岚真心道谢。楚擎活动了一下被压麻的手腕和大腿，微微颔首。

        楚擎起身去附近的水源洗漱，夜星岚也抱了女童随后跟去，那孩童醒了过来，乖巧的牵着夜星岚的手。

        看背影好像一家三口——秦钰打了个冷战，赶紧将脑中不该有的联想甩出天际。回头看看顾萧和楚聪，他们修灵数载，耳目通天，怎么可能没察觉？装睡装得好辛苦。

        三人来到溪边，女童蹲在溪岸上捡了一颗鹅卵石，在地上画着什么。楚擎在上游拘起一捧溪水洗脸，夜星岚也摘下面具，浸湿手帕洗漱。

        “来，过来——”夜星岚将手上的帕子洗了洗，叫不远处的孩童，那孩童画的入迷，并未听见。

        “你画的好像哦。”夜星岚走近，看那女童在岸上画了一只大松鼠和一只老虎，那松鼠大的和老虎并肩。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夜星岚用帕子擦拭女童的脸，问完后才想起这孩子才多大，肯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她又不肯开口，自己不是白问？

        那女童看见夜星岚面具下的脸，愣了愣，随后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两颗白白的兔牙惹人怜爱。

        像是明白夜星岚的自嘲，女童用手里的鹅卵石指了指地上画的松鼠，仿佛是怕夜星岚不明白似的，拉住她的手复又指了指。

        “小松鼠？”夜星岚试着猜测，女童点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比昨日灵活不少，少了很多怯意。

        “那以后就叫你小松鼠了？”夜星岚也笑了，回首招一旁的楚擎，“楚公子，来帮个忙。”

        “帮我们小松鼠起个大名。”

        “婳珺可好？”楚擎看了女孩在石滩上的画，沉吟片刻，蹲下身子，将“婳珺”二字描在松鼠旁。

        “那姓氏呢？”夜星岚就算不学无术，也觉得这两个字极雅。

        “楚。”

        “还不快谢谢楚公子。”楚是国姓，又是皇帝赐姓名，回宫去混个封号不难，夜星岚动了心思，拍拍小松鼠的后背让她施礼。

        小婳珺不懂礼数，却也学着之前收养她的婆婆跪下身来，磕头谢恩。

        楚擎想拦，却被夜星岚拉住手臂，直到一个头磕完，小婳珺愣愣的还要继续，这才将她抱起身来，头磕了，这个位份彻底坐实，楚擎断不能反悔，这个头磕得不亏。

        楚擎知道她的小心思，也不说破，很少看到夜星岚会对什么人，什么事这么上心。小婳珺虽不开口，也很合他眼缘，等到城镇，先把她寄养在官家，等这趟回京都再遣人来接就是。

        六个成人加一个孩子，吃过早饭继续赶路，再上路就不能像之前一般狂奔，只能走走停停。也许是在楚擎怀中睡了一晚的缘故，婳珺除了夜星岚便是最喜欢黏楚擎。

        七八日光景，婳珺和秦钰、顾萧、楚聪也熟了起来，但她还是吃睡时喜欢找夜星岚和楚擎，就连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洛琼霜也及不上，也许是和收留她的第一日，跟他们最亲近有关。

        白天婳珺和夜星岚边走边玩，地上有只蛐蛐也能让俩人蹲在原地好奇的研究半天，洛琼霜觉得自己更像老妈子了，还带了两个孩子。

        晚上小松鼠和她们睡一个帐篷，次日清晨，无论多早，都能看到她牵着楚擎的手在不远处散步，时常挂着甜甜的笑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楚擎，惹人怜爱。

        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一行人勉强抵达一个镇子，镇子不大倒也繁茂，众人找一家客栈住下。只是自从住进客栈，婳珺就一直闹别扭，再没笑过。

        “喏，这个给你，小松鼠怎么不开心了呀？”夜星岚蹲下身，将手中草编的小松鼠递给小婳珺，模仿着小孩子的口气问到。

        婳珺反手拉住她，接过小松鼠，捏在手里转来转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知道她不会开口，夜星岚摸摸她的头顶，这几日虽然在路上，但小婳珺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些，心想楚聪和秦钰已经出去给她找寄养的官家了，不出三个月肯定是水灵灵的小美女一名。

        “我不要离开你们。”小婳珺低着头，喃喃的低语，许久不曾讲话，嗓音喑哑，却真的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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