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水云乡里水云居

　　春水缭绕袭人绿，早燕啁啾筑新巢。

　　原本是无比闲静，却被“嘭！嘭！嘭！”的几声巨响扰乱了。

　　“云衍，你这个臭小子！和你说了八百回，近日不许出门！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奚姑姑手持长鞭，气喘吁吁地站在院子里。

　　“姑姑！姑姑我错了！”身着蓝布衫的小公子噘着嘴，可怜兮兮地求饶。

　　“既是知道错了，又为何不跪？”奚姑姑怒视道。

　　云挽青看着尖突突的鹅卵石板，委屈道，“姑姑，这石板跪着可疼了。我腿疼也就算了，可是姑姑你那是心疼啊！要不，要不你罚我给你捏捏肩吧？”

　　说着，云挽青趁奚姑姑不备，绕到她身后，装模作样的捏了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姑姑这几日定是又为我担忧了。您放心，师父说了，以我如今的修行，一般人是伤不到我的。”

　　奚姑姑好气又好笑，“若遇上不一般的人，恐怕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云挽青撒娇道，“不是还有您和师父吗？我才不怕呢！”

　　奚姑姑收起长鞭，严肃道，“挽青，我不让你独自出门，自是有我的理由。”

　　云挽青接话道，“我知道，姬氏是宗门世家，遇上姬氏不可鲁莽冲动，不可拉扯闲谈，不可表明身份，更不可推心置腹、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什么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你都在瞎说什么？我看凛霜尊送来的那张书帖，还是还给他吧！省得出去给他丢人。”奚姑姑拂拂袖子，转身往屋里走。

　　云挽青神色顿觉清明，忙跟上去问，“师父这几日来过了？什么书帖？师父要带我出去吗？”

　　奚姑姑低着头走路不答话，云挽青便缠着她。

　　“师父是几时来的？可有留下其它什么话？”

　　“书帖姑姑可看过了？是说的什么？”

　　“听姑姑刚才的意思，师父是要带我离开这里吗？”

　　“姑姑，那你要和我一起吗？”

　　云挽青笑着拦住奚姑姑，却怎料姑姑一抬眼，竟是满脸泪痕。

　　“姑……姑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云挽青慌了神，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姑姑如此伤心的模样。

　　“挽青，”奚姑姑缓缓道，“你是当真想出去吗？”

　　云挽青坚定地点点头。

　　“你可知一旦你的身份被人知晓，等着你的将是什么？”

　　云挽青目光坚定，“姑姑，我知道。”

　　奚姑姑看着面前的云挽青，内心挣扎不已。她从夫人手中接过那个孩子的时，就已经知道今后会过什么样子的日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襁褓中的天真无邪笑着的婴孩，不再是迈着短腿，扯着软糯的嗓子唤她姑姑的孩子，他已经长成如此肆意洒脱的少年。

　　“凛霜尊想送你去九颂修习。朔方姬氏、嵎夷容氏、昧谷青氏等世家子弟皆有前往。若是你去了，免不了与姬氏往来。姑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是想去吗？”奚姑姑抿了心绪，言语中却依旧充满期盼。

　　云挽青站直身子，“姑姑，挽青想去。”

　　见奚姑姑神色渐深，云挽青赶紧安慰道，“姑姑，您放心，我有时间便会回来看您的！给您带好吃的焚花糕还有……”

　　话还没说完，便被奚姑姑打断。

　　“云衍，你要想清楚你如此执意为的是什么？如果你只是因为贪玩，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心窍，闲暇时，姑姑可许你外出玩耍。可若你是为了寻仇，姑姑断不会让你如此冒险！”

　　寻仇？

　　云挽青愣了愣。

　　他知道自己的爹叫姬无亭，娘叫青禾；他知道他们的死和朔方姬氏家主姬无遥有关；他知道娘为了将他带出姬氏受了多大的苦。

　　可是，姑姑只嘱咐他避开姬氏，从未提起要他为爹娘报仇。

　　从小到大，除了被姑姑训话、师父责罚，他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姑姑与师父悉心教导他“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将他养成如今洒脱不羁、心胸开阔的性子。

　　寻仇？

　　云挽青略有羞愧。

　　“姑姑，我从未想过寻仇。”

　　“爹娘于我而言，是赐予我生命的人，挽青自是十分感激。姑姑说与我的关于爹娘的每一个字，挽青也从不敢忘。可是对挽青来说，姑姑比活在故事里的爹娘更重要。”

　　奚姑姑听得眼泪滂沱，终是不忍道，“既然你执意要走，今夜你便将行李收拾好，明日一早余叔会把你送到南交。凛霜尊会派人在南交等你，送你去九颂。”

　　云挽青轻声道，“姑姑，你放心，待我安顿好了便传信与您。”

　　奚姑姑闭上眼，“将来不论荣辱，你都与我水云居没有任何干系。记住，不要再回来！”

　　云挽青猛的涨红了眼，惶恐道，“姑姑何意？”

　　奚姑姑负手而立，慷慨道，“挽青，你我至亲，我自然事事以你为先。可是水云居上上下下十几口人，也唤我一声夫人，我不能置他们于不顾。你可明白？”

　　她的声音像极了那时候。

　　披着鲜红的嫁衣，挽着繁复的发髻，画着的红妆，孤独地站在水云居大门前。

　　迎亲的花轿来了，然后又去了。

　　奚姑姑还是穿着鲜红的嫁衣站在门口，没有走。

　　她说，他们不接受挽青，那便罢了。

　　那样的语气，是心灰意冷。

　　云挽青见不得这样的姑姑。

　　姑姑毕生夙愿，便是他安安稳稳过一生。不求富贵荣华，不求高官俸禄，平平安安过一生便好。

　　可师父从来便是说，男子汉当心系苍生，胸怀天下。

　　师父向来严肃，为人处世又格外严正，世人敬称凛霜尊，云挽青自小便十分崇拜，更是把他的话奉为准则。

　　他一直期盼着能像师父一样，心怀苍生，悲悯世人，扶正道不衰，护八方安宁。

　　可是，姑姑今日竟如此……

　　云挽青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云挽青去与姑姑道别，只得书信一封。

　　“杀了姬无遥，姑姑在水云居等你。”

　　如果这是一场必须的战役，那么，只有杀了那个人，才能真正保你一世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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