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喜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想吃面？”

        湛奇脆生生的声音，小小的她穿着一身红色小旗袍，扎着两个丸子头，圆圆的眼睛盯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

        那个男孩盯着店里面吃面的顾客已经很久了。

        “恩，可我没有钱……”那个男孩起皮干裂的嘴唇咽了咽口水，用力地点头，又用力地摇头。

        “钱？”湛奇摸了摸口袋，她也没有，不过功德箱里有啊。

        每个翠芝斋门口都有一个小小的功德箱，功德箱里专门用来装一元春面的钱。

        湛奇眯着眼睛，小手伸进功德箱放钱的小口子，她调整了好几个姿势，都拿不出功德箱里的钱。

        她整齐的丸子头挤在功德箱的缝里都变了形，粉嫩嫩的小脸弄得灰头土脸，才从功德箱里夹出一块硬币，灰扑扑地小脸扬着艳色笑容：“给你。”

        湛奇把一块钱放进这男孩手心的时候，这男孩用崇拜地眼神看着她，不过他还是把钱还给了湛奇：“功德箱里的钱不能拿，我其实不太饿……”

        他的肚子叫了，湛奇呵呵笑：“你这还叫不饿，反正这功德箱的钱也是一元春面的钱，你现在拿一块钱去吃面，等你长大了有钱了就来还呗。”

        这个男孩很沉默，他点点头跟湛奇进了店里。

        湛奇帮他点了一碗一元春面。

        翠芝斋的一元春面，一块钱，三两面，几颗小白菜，澄澈的汤底，最简单纯粹的味道，却勾起内心最本真的希望。

        那个男孩在喝完最后一口汤的时候，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这碗春面，在他人生遇到困难的时候，赋予了他重新出发的力量。

        是啊，翠芝斋的一元春面，是晋城多少人温暖的回忆。

        那碗春面，湛奇记得那男孩把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但他吃完还是饿，眼巴巴地望着其他客人吃八宝鸭。

        湛奇叫小二撕了一只八宝鸭的鸭腿送了过去。

        那男孩没有要，他咽着口水拒绝，他清冷的眼里存着些傲气。

        小二提着鸭腿悻悻而归，湛奇接过鸭腿，直接甩到了男孩的碗里：“这鸭腿也不可能白给你吃。这面钱和鸭腿钱，等你赚钱了，放到店门口的功德箱里。”

        这男孩清冷的眼神看了湛奇一眼，眼里有晶莹的光闪过，他用力点了点头，用极低的声音：“谢谢。”

        湛奇一副不买账的态度：“不用谢我，我们等价交换，你以后往功德箱里捐得钱算我捐的，我们做的是买卖，记住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

        湛奇表面上离经叛道，骨子里学到了翠芝斋的精髓。

        一元春面，翠芝斋卖这碗面，做的等价交换的生意，给的是浓浓的人间温暖。

        这面收一块钱，是不想让吃面的人觉得白吃了面，永远欠翠芝斋的。

        施恩不求报，才是人间的大善。

        翠芝斋用一碗面，将人间的大善做到了极致。

        湛奇也把这个道理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后来湛奇掏功德箱这事被翠芝斋大掌柜沈凤梅发现了，让她结结实实跪了三天祠堂，还不让她吃饭。

        当时，要不是二掌柜余春棠和三掌柜周莲生求情，湛奇估计得罚跪一个月。

        湛奇还因为这事一年没领到零花钱，她那年的零花钱，全部都进了功德箱。

        湛奇有时想这件事觉得挺冤，她明明就是为了做好事。

        湛奇远远望了一眼江逸还没来，当时掏得灰头土脸的功德箱，前有个高大的身影塞着一张百元大钞进功德箱里，湛奇没看到他的脸，只看了那清冷灰色的背影，似曾相识的感觉，湛奇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那个背影和江逸迎面相遇，江逸稍稍停顿了一下，和他打了个招呼，走进了店里。

        江逸带着光向湛奇走来，高大修长的身躯，在微紧的白衬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欣长优雅，米色休闲衣服被随意搭在手上，乌黑深邃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都透着清雅柔和的气质。

        穿着红色旗袍湛奇迎了上去，明艳如花的她勾着红唇，牵起江逸的手：“小逸，余叔已经在等你了。”

        翠芝斋的二掌柜余春棠，江逸不是没有见过，可这么正式的见面还是第一次。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江逸，此时的手心微微冒汗，脸上虽然笑着，但表情里也带着一丝不安，连他走路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一些。

        “别紧张，余叔不会吃了你的。”湛奇开着玩笑，努力营造着轻松的氛围。

        “恩。”

        江逸僵硬的笑着，湛奇推开了观澜阁的门。

        听海观澜，扶摇直上，观澜阁一直是翠芝斋招待贵宾的包间，也是有钱都订不到的包间。

        观澜的装修如泼墨山水画一般，宾客置身其中，仿佛身临高山流水间，又似在听海观澜处。

        黑白灰的装修既大气磅礴又含蓄内敛，把桌上的一道道美食衬托华光溢彩。

        江逸只看到余春棠一个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重要的事其他两个掌柜都不来见他，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油然而生。

        余春棠是个五十多微微发福的老头身穿着黑底金边蟠龙厨师服。

        见湛奇和江逸进门，他起身欠了欠身子，在琥珀色杯盏中里斟满了金黄色的茶水命小二送到江逸和湛奇的手中。

        “凤梅和莲生有事抽不开身，我全权代表一下，满陇桂语，小姐逸少爷请……”

        江逸轻抿了一口茶，茶一入口桂花的香味就沁满整个口腔。

        随着桂花的清甜滋味褪去，桂圆的鲜甜，甘蔗的醇甜，溢满了唇齿之间，将这些甘甜一并咽入口腹之中，留在舌尖的还有一股香甜滋味久久不散。

        满陇桂语这道茶浓郁但清新，甜而不腻，香气萦绕，喝起来甜香四溢，甜丝丝的滋味就如恋爱时心头的感觉。

        这茶喝起来仿佛恋爱了一般。

        这道茶是湛奇太奶奶送给湛奇太爷爷的定情信物。

        翠芝斋是创始人湛奇的太祖奶奶余翠芝在战乱的年代和她的丈夫失散了，她就是凭着她做的翠芝鱼面，找回了她失散多年的丈夫。

        用一种特别的味道来诠释他们的爱情，之后的每一代都效仿余翠芝久而久之就成了翠芝斋的规矩。

        “余叔，太好喝了，再来一杯。”湛奇故意打岔，她才不要让江逸做什么莫名其妙的菜。

        余春棠给湛奇满上了一杯，没给湛奇再说话的机会：“逸少爷，您有信心做个如此有心有意的菜品送给小姐吗？”

        余春棠开门见山的考题，江逸是没有想到的。

        进门前，他还在担心因为自己的身体被一票否决，现在看来他多虑了：“余叔，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过关。”

        湛奇侧目笑盈盈地看江逸，脸上的美一丝表情都在夸奖江逸好厉害。

        “看来逸少爷您有备而来，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余春棠刚刚堆着笑容的脸，突然变得严肃。

        江逸嗅到一丝紧张的意味，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湛奇的手，湛奇靠他的耳边，自信地安慰：“有我在。”

        “逸少爷这么多年您对小姐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小姐喜欢您，我们也知道，可您其实您不是我们心目中理想的姑爷，您知道您的身体……”

        “小逸的身体怎么了，他现在好好的……”湛奇没等余春棠说完话就急了，她知道江逸可能会死，可从她爱上江逸的那刻起，她已经自动屏蔽了这个信息，她一直觉得江逸会是例外。

        “小姐，逸少爷现在是好好的，可将来呢……您能保证他活得和您一样长吗？”余春棠的话问得犀利，湛奇无言以对。

        江逸一言不发，他没法给自己的生命做个保证。

        气氛降到了冰点，余春棠没说话，命小二端出了一红色的锦盒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两尾琉璃锦鲤，一尾通体是橙黄色鲜红的花纹，鱼身上带着淡淡的青色，另一尾是通体是灰色青蓝的花纹，鱼身带着淡淡的橙黄，这对锦鲤看上去犹如活灵活现的活物。

        琉璃锦鲤，湛奇听过这是太奶奶余翠芝和□□爷爷湛世瀚的定情信物。

        “逸少爷，起初我和莲生是都反对的，反倒是凤梅拿了这个劝我们。”余春棠把锦鲤举了起来透着光两条锦鲤的鱼身透着光各反射出一行字。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我们想通了，只要您和小姐好好的，我们就会支持，我们不会执着您能活到什么时候，您过了关就是我们翠芝斋的姑爷，这对锦鲤就是我们三个送您和小姐的定情之物。”

        余春棠的笑容很释然，看样子他们统一了意见，才来这儿见江逸，余春棠一个人其实就代表了三个掌柜的意见，刚刚江逸担忧也消散了。

        “小姐，这个结果您满不满意？”余春棠的问题把厚脸皮湛奇的脸问红了，湛奇轻点着头：“满意。”

        “逸少爷，明天我们约个时间，我们三个一起给您出了考题，我的题就是这个……”余春棠指了指满陇桂语。

        “余叔，考题你们随便出一定难不倒小逸的。”湛奇对江逸信心满满。

        “好……”

        余春棠的话音未落，一阵窒息的疼痛从江逸的胸口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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