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极寒天气下的训练

训练场里站着几名培训中心的教员，为首的是一名大校，戴着一副墨镜，严峻的神情自然散发出一阵阵的杀气。

  “先绕着操场跑两圈。”大校直接下了个命令。

指挥员本来还想上前报告一下，队员们这么累，是不是先把装备卸下来再跑，但是一看到大校刀一样的目光，他硬生生地把话吃回进肚子里。

没有休息的队员只能硬着头皮围绕着  800  米的操场跑起来。跑到快半圈的时候，脚步已经凌乱不堪。跑到一圈的时候，队伍已经开始没有了整齐的形状。跑到一圈半的时候明显分为三个阵型：第一个阵型是参加过各种特训比武的战斗队员，他们的体力储备还算不错，能应付得来；第二个阵型是普通的男队员，乱成一团地胡乱跑；第三个阵型是女队员，几乎是拖着步伐在走。

好不容易跑完两圈，所有的队员浑身湿透了，大口地喘着气，在寒冷的冬天里汗流浃背。女队员们一律面色苍白，嘴唇发黑。

大校大喊一声：“集合，上课！”

站在松散的队伍面前，大校板着脸说：“我姓孙，你们可以叫我孙大校。今天第一节课是射击基础教学训练，我身边这几位是教你们射击的教员，包括我也是。其中一位将随你们的队伍出征利比里亚，他叫孔炜良。”大家顺着孙大校的介绍顺  序  看  过  去，一位标准国字脸的上尉警官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孙大校继续说道：“有没有觉得累，有没有觉得呼吸不畅？有这种想法就对了！你们不是过来度假的，也不是过来参加夏令营的，你们过来是准备上战场的！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对维和是什么想法，是出国争取荣誉，还是出国看风景，或者是为了在战友面前挣一点可怜的尊严，但是我告诉你们，从踏上这个训练场开始，你们就要给我树立一种观念：这里就是维和任务区，这里就是维和战场！在这里随时都要保持维和实战的状态，不能有松懈，不能有差错。如果有了，就是死亡，就要被淘汰！”停顿了一下，孙大校继续说，“你们可能觉得我不近人情，是的，我是不近人情。我为什么要与你们‘近人情’？在战场上，不是战友，就是敌人。子弹不会因为和你熟，就自动避开你们；也不会因为你对敌人说，我认识孙大校，对方就放过了你。所以，上课之前首先跟你们明确纪律：只要进入训练场，必须树立敌情观念，全副武装，枪不离身，违反规则者，列入淘汰名单。”

尽管脸上写满了不舒服，队员们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有默默承受。

孙大校是射击训练组的头，说完话之后就走了，留下了当天上课的教员。

与孙大校相比，留下的这个教员明显态度好了很多，在给队员们上课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只是目光同样是犀利无比的。

“我叫王强。”教员进行了自我介绍。王强是一名中校警官。“孙连山大校是从部队转过来的，军人的脾气是大了点，你们别怪他。其实他是面黑心慈，都是为了你们着想啊。大家想想看，出去维和，又不是出去旅游，能专挑治安好的国家去吗？咱们要出去的地方是战后的国家，乱着呢！孙大校从维和射  击  指  导警察培训中心成立开始就在这里教学，咱们国家派出去的维和警察全部都在他手底下训练过，无一伤亡，无一遣返，无一事故，这与他严格的训练是分不开的。别看他朝着你们吼，心底里可是真把你们当他的孩子呢！他舍不得让你们在战场上有一星半点闪失。所以啊，请大家收拾好激动的心情，下面跟着王强老师一起，从最基本的踞枪动作开始练吧。”

王强教员的动作要领其实很简单，队员们在当新兵的时候已经练过了，一些老兵，尤其是参加过比武特训的队员心里开始嘀咕起来，说道：“这些都是老套路啊，咱们以前都练过呢，真是多此一举。”心里想着，手底下难免就分了神，一些招式动作比画得就没有那么娴熟了。

王强教员把这些队员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却也不讲话。

好不容易第一节课上完了，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时间。队员们坐在小马扎上，都在纷纷议论训练辛苦。王强教员拿了个小马扎过来，与大家一起聊天，特意把几名分神的队员叫在一起。

“看你们动作蛮熟练的嘛！以前练过？”王强教员问。

“那可不？咱们这几个都是参加过全国特战比武，还拿了奖的呢！”一名队员自豪地说。

  “哦，是厉害啊！你们参加的比武都有哪些项目呢？我问的是射击方面。”

“狙击枪、自动步枪、手枪都要比的，然后项目嘛，五十米、一百米都有……  ”

王强教员静静地听队员说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道：“都是靶子……有打过真人吗？”

队员说：“那倒没有。比武嘛，哪里会有打真人的，都是靶子。”

“那在工作中呢？都没有遇到过需要用到真枪的场合吗？”

队员笑了，回答道：“咱们浙江是鱼米之乡，经济发达，人民富裕，治安很好，我在边防工作也有十多年了，没有过这种机会。”

“哦！”王强教员陷入了沉思。

“嘀嘀……  ”上课的哨声响起，队员们集合在一起。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让大家缓了一口气，身上的汗水干了，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我们这节课的科目稍微调整一下，你们几个参加过特战比武的队员出列，当个配手。”王强教员说。

“报告出列！”几名队员迅速出列，排成整齐的一排。

“大家看看啊，这是你们维和防暴队中的佼佼者，都是参加过比武特训的精英，你们觉得他们的水平好不好？”

“好！”队员们齐声大喊。

王强教员点点头，说：“这节课的学习内容，就是让他们表演真人真枪实战射击。”说完，王强教员把步枪从身上解下来，手脚麻利地从口袋中掏出几颗子弹，快速装进弹匣里。压弹匣、拉枪栓、关保险，一气呵成，然后把枪支交给一名队员，说：“你来当突击手，我来当人质，后面有一张人像靶纸，我们就当它是匪徒。我呢，站过去，把人像的半边脸遮住，只留出眼睛；你呢，枪口朝下谈判。然后，我会给你下个口令，口令下达后我向边上移动一点点，露出匪徒的半边脸，你要利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迅速抬起枪口射击。好吗？小兄弟，我这命就交给你了啊！小心点扣扳机，里面都是真货的！”

听了王强教员的话，这名持枪的队员脸都白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稍微偏差一点就是事故了。

看到队员不说话，指挥员只能出来打个圆场，说：“教员，这样不妥吧。要不，我来当人质吧？”指挥员也是个老兵了，能感觉出，王强教员对队员们的训练表现不是很满意，但是不能直说，只能婉转地表达意思。指挥员希望能打个圆场，先把课上完，回去再好好教育这帮队员。没想到王强教员倒也爽快，说道：“好啊，那你来吧。”不由分说地把指挥员推到了靶纸前面。

这下队员更加惊慌了，拿着枪的手都在发抖。

王强教员仍然是一张笑眯眯的脸，说道：“怎么，不敢开枪了？你不是参加过特训比武的吗，不是说自己枪枪命中靶心的吗？你倒是表演一下给大家看看啊！”

这名队员羞愧得无地自容。

王强教员从队员手里拿回枪来，手脚麻利地把子弹退出来，放在掌心里，然后对着大家说：“同志们，这就是我这节课要给大家上的内容。两个问题说明一下：第一，要有敏锐的观察能力。看我手上的这些子弹。”王强教员把手里的子弹给大家亮出来，继续说，“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这些都是训练弹，塑料的！一名优秀的射击高手，不仅要会看、会听，还要会观察。训练弹装填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与正常的子弹不一样，我相信你们知道，可是没有人注意去观察这个细节。第二，就像刚才孙大校说的一样，你们是去维和战场的，到时候手里拿的是真枪实弹，遇到射击机会的时候，绝对不是静止不动的靶纸，只会是活生生的人，你们还能保持训练时的心态吗，能把握得住一枪致命的机会吗？没有！你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王强教员的话开始严厉起来，“你们说到底还只是有个维和警察的名头，根本就不具备维和警察的素质！你们把到这里来训练作为一种通往荣誉的途径，没有把它作为一条通往地狱与天堂的磨炼之路！第一节课，几名队员觉得踞枪动作很简单，那么我来告诉你，只有踞好枪，才能感觉到枪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才能指哪打哪！不要以为刚才我对你们的要求很苛刻，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抬枪击中十米以外匪徒的额头，这是一名维和警察的基本功！现在，谁觉得自己能做到的，站出来，帮我一起指导其他队员训练，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主动练、加强练，不要让我看到你们在偷懒！”

王强教员的话给队员们上了生动的一课，所有队员都收起了对训练抱怨或者轻视的心理，一丝不苟地从最基本的踞枪动作开始训练。如果说上课前全副武装的热身训练，苦的累的是大腿，那么，踞枪基本动作苦的就是上肢胳膊了。按照王强教员的要求，队员们做一个基本的动作，要保持固定的姿势几分钟。拿着十多斤的训练用枪，纹丝不动地举几分钟，胳膊那真叫一个酸爽。几个动作下来，队员们刚刚被体温烘干的衣服又湿透了。

上午课程结束的时候，王强教员对大家说：“同志们，这只是个开始。不要怕辛苦，不要怕累，作为一名曾经参加过维和的前辈，我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今天上午的训练只是小儿科。以后到任务区，每天都要以这样的穿戴标准执勤，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十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不要嫌我啰唆，我再重复一次，维和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是用生命去作为车票的旅行，希望在以后的训练中，大家要从思想上树立起这样的观念，抛弃自我，迎接新生。”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部分队员都是手软脚软地端着盘子，一边在簌簌发抖，一边在狼吞虎咽。饭后，谁都没有二话，直接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正如胡建国主任所说的一样，廊坊的天气是越发寒冷了。进驻后的第一个周末，居然下起了大雪。初时是小片小片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在队员们的肩上，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倏忽不见。后来雪便慢慢地越下越大，地上开始出现了白色的印记。等到中午将近吃饭的时候，突然漫天鹅毛大雪，把培训中心装点得银装素裹，恍如童话中的冰雪世界。

徐晓伟走出宿舍楼的门口，用手摸了摸地上的积雪，挺厚的，能没过脚脖子。他喃喃地说：“好大的雪啊！”

由于下雪，今天的课程适当进行了调整，由室外课改为室内课，主要学习联合国的基本章程和了解利比里亚的基本概况。第一次因为下雪而改到室内上课，对于队员们来说，是一次享受。

室内课的地点就在开训仪式的会议室里。这是培训中心最大的会议室，150  名队员还坐不满。与外面的天寒地冻相比，有空调的会议室真是温暖如春。加上差不多一个星期的训练下来，队员们早已经身心俱疲。

训练的第一天，王强教员不仅给队员们上了生动的一课，还让各级的指挥员醍醐灌顶，将各项训练全部按照任务区的标准严抓起来了。最明显的就是为了加强训练的效果，队部把时间充分地利用起来，从早上眼睛睁开到晚上就寝闭上眼睛，中间几乎没有休息过。队员傅岸斌在日记中写道：“今天的训练安排非常紧凑，早上6点钟准时出操，我的眼睛跟不上我的步伐，站在操场的冷风中，与其说每天是被满满的激情叫醒，不如说是被操场的冷风冻醒。跑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灵魂飞扬在培训中心的上空，看着我的肉体在作机械运动。早操结束后就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大战，刷牙、洗脸、上厕所，经常还没有把肚子里的存货清空，早饭的哨声就响了。有时候挺讨厌吃饭时排队，集合的时间是一样的，但是排在前面与排在后面完全是天与地的差距。7  点  45  分是雷打不动的上午操课集合时间，从这一刻开始到中午吃饭，我们不得不在凛冽的寒风中训练四个半小时。中午饭后也许可以休息半小时，也许不能，关键在于看小队长、分队长、分队教导员和副队长等各级领导有没有特殊的训练要求。我觉得他们还是比较慈祥的，每个星期每人只要求我们中午加训一次，加起来这个星期每天的中午就轮满了。下午的安排自然不用说，就连晚饭后，休息的时间也仅仅够上个厕所的。晚上训练至少要到  21  点  30  分才收操，这是建立在大家表现得好的基础上；如果表现不好，加训的情况也是大概率发生的。总而言之，我能写下今天的日记，完全靠意志。到这里就不写了，稍微眯一会儿，晚上还得起床站两小时的夜哨。”

紧凑的训练生活确实让队员们把思想高度地紧绷起来，空气中似乎闻到了一丝战地硝烟的味道。但是训练是有个适应期的，第一个星期连续高强度的训练让大家疲惫不堪，一来到温暖如春的会议室，还没等上课，眼皮子就支撑不住，打起架来了。

这堂下雪天的室内课令队员们的精神备受折磨。一边是不得不强打精神去尽快熟悉联合国的章程和任务区的基本情况，一边是招架不住的倦意。队员们除了要与肉体作斗争外，更多的还要与自我内心作斗争。拳王泰森有句经典的名言是，“我的痛苦所在，就是要和内心的恶魔作殊死的搏斗。”把这句名言用到现在坐在教室里的队员们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的铃声响起，队员们旗帜鲜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是马上倒头就睡，利用课间十分钟，抓紧补休一会儿，片刻时间教室里鼾声一片；一派是赶紧往教室外面冲，站在大雪飘飘的空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让冰冷帮助发昏的头脑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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