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四章忌日与生辰

十几年来，从“火狐狸”到“梦魇”，叶子兮曾无数次徒劳地刷网查询、翻书寻觅，它都隐隐躲在暗处，不愿现身。直到叶子兮结婚生子、亲历亲人离世、家庭种种变故、看过了人生的千转百折，它才出来，露出端倪。2016年11月3日，叶子兮的二宝陶陶，毫无预兆地提前一个月急急来到这人世间，不哭不闹，只是吃完拉毕即陷入沉睡，睡了两日后母亲坐立不安，急得直弹他脚心，他却只哼唧几声，倒像个入世许久的老者，并不屑于配合我们弱智的行动。而直到办满月席那天，大姑给孩儿礼钱，才悄悄趴叶子兮耳边说：“你知道陶陶几号出生吗？九月二十六！”二十六，二十六？哦，是爷爷的忌日，也许爷爷是怕大家把他给忘了吧，从心肌梗塞猝然离世三年来，他总在梦中出现，不说话，只是一副不肯离去的样子，是怪叶子兮当初没能察觉种种异样救下他吗？叶子兮实实是发生了才明了，那感觉总不真切，又无头绪，爷爷离世前一月总对我说他手肿得厉害，叶子兮总归要忙于工作和家庭，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帮爷爷剪过指甲后，叮嘱他玩牌时不要久坐不动。

        那日，正是九月二十六，叶子兮刚下过课正批改作业，胸口突然疼痛难忍，头顶直冒冷汗，同事们急忙询问怎么了，叶子兮疼得说不出话，蓦地像想起了什么，忙打电话给母亲，电话刚接通，母亲那头已经抽泣不已：“你爷爷，我，我们都在救护车上，正往人民医院去——”叶子兮怎么推的电动车记不得了，摔了一跤也毫无痛感，刚出校门，一辆救护车从眼前呼啸而去，上面写着“人民医院急救”，岂料这竟是她和爷爷最后一次见面，那刺耳入心的鸣笛声就像爷爷怪她一般，以致于很多年后叶子兮每每听见这声音就心惊胆颤。等她来到医院急救室前，大姑瘫坐在椅子上，蓬头散发，歪着头，已经不见眼泪，魔怔般念叨着：“不行了、不行了”,叶子兮冲进去时，爷爷躺在那儿，叶子兮看到他的脸，才明白什么是死灰色，人没有一点生气，医生护士只是立在一旁，对父亲说，拉回去吧。什么拉回去？这手还是热的，这监护器横线是什么意思，你们怎么不抢救？为什么不抢救！母亲拽住咆哮的叶子兮，父亲叫了医院门口专拉这种活计的面包车，雇了担架抬着爷爷上车，叶子兮呆木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这才像做梦般不真实。一直到了家门口，看到姑父们在家匆忙布置的灵堂，看到灵堂上摆放着的爷爷的黑白照片，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母亲被她吓坏了，边抚着她的背边说着。“爸——”嚎啕不已的还有最小的姑姑，她刚知道消息赶来，哭喊着责备父亲没有让她见爷爷最后一面，而强忍着眼泪的父亲，看到执事姥姥（专门管白事礼仪的老婆婆）取出爷爷假牙，放入铜钱，烧了黄裱，盖上白帕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和前来吊唁的五服至亲们，一起跪拜痛哭起来。

        后来，叶子兮听阑星说，当时陪父亲开车回老家提前安排与奶奶合葬事宜时，一向坚强、从不屑于在女婿面前露出一丝惓意和疲态的父亲，在车上像个孩子般哭了一路，于是无能为力的感觉至此与叶子兮来说更加刻骨铭心。

        为爷爷守灵的第一个晚上，叶子兮本着想让爷爷脱离苦楚的初心，第一次查到了《西藏生死书》，默默地给爷爷读了一个晚上，希冀着爷爷的中阴身能听见，在黑暗中受到指引，再不受轮回之苦。而第二晚叶子兮就被父亲呵斥着带着大宝硕硕回新房睡去，硕硕实不过八岁，见到透明保温棺里躺着的老外祖父，吓得不敢吭声，回过头来却母亲老外祖父为什么躺着不起来，是因为牙掉的缘故吗？假牙盖面前已经取出，白帕盖在脸上也未曾掀掉，这孩子

        而梦到爷爷的第一个人不是叶子兮，是硕硕，这个希音从小乖巧懂事的不像个男孩子的大儿子，那晚不过七八点，叶子兮正收拾着爷爷的旧衣，母亲叮嘱收拾齐全，不要落下，准备三日后去火葬场时一并烧去，硕硕这孩子这两天跟着大人们折腾着，早早就睡去了，叶子兮边收拾着这旧衣，眼泪就忍不住汩汩地流下来了，偌大的乡村别墅里，这两层楼七八间屋子就只有叶子兮娘俩了，突然床上的硕硕咯咯地笑了起来，吓叶子兮一怔，本以为发癔症也是有的。可过一会子了，这孩子还笑个不停，因为是趴在床上睡得，竟震得床垫子也上下晃荡起来，叶子兮急忙摇醒硕硕：“宝宝，你怎么了？”“妈妈，你干嘛，我正和老外祖父扔皮球玩儿”说完孩子扭头又睡去了，扔皮球？是呀，以前每每来娘家，爷爷总要用洪钟般明亮的声音对硕硕说：“来，和老公公打球！”末了无论输赢总还是要买包虾条以示奖励的，叶子兮控制不住地朝着空气喊：“爷爷，你在哪里？都怪我，都怪我——”刚好阑星被不放心的父亲打发回来陪叶子兮娘俩，看见叶子兮似疯魔般又哭又喊，忙不迭地将她揽入怀中，叶子兮像找到救命稻草般扑到阑星怀里大哭一场。说完始末，阑星只是搂着她说，别听硕硕胡说，都是梦话。

        阑星一惯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因为这些总归是打扰了人的正常生活，消耗掉太多精力，叶子兮是知道，可当她发现，只有说与阑星听，竟不同以前说与旁人听般隔日便大病一场，阑星至此便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因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通是叶子兮抗拒和不想拥有的，带给叶子兮更多的是无穷尽的恐慌和焦虑，她需要排解，如此时一样，她静静地听着阑星讲，父亲和兄弟们一会儿会等到11、12点，夜深处，人少了，便会带着爷爷遗像排着队出门，把爷爷魂灵引至村北面马路口，因为本地风俗，魂灵需由马路口路过的车水马龙接走，送去落地归根的家乡，这一路是不许出声惊魂的，路上偶有夜班行人也是一看白衣白帽，自会远远避开的，而且是不允许走回头路的，父亲他们是得从村西北绕着大马路从村东头走回来的。

        第二天去火葬场前，家门口的杨树上竟落了密密麻麻数百只麻雀，起灵时放的铳惊得它们一起飞跃起，呼呼啦啦好大阵仗，姑姑们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小姑姑更是哭得几次背过气去，执事姥姥连哄带劝说出殡到火葬场这一路可不许再哭啦，可一出门看到亲朋好友静立两侧，爷爷这一去即再无可见，叶子兮嚎啕大哭，像是觉得这一上车大家就不会再记得爷爷一般，悲从中来，泪珠像断了弦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止都止不住，无力的感觉拽住心底，把叶子兮拖入深渊——其实小孩子们有的是未来，错过的还有时间弥补，而长辈们的日子才是过一天少一天，与他们相处的日子更应该珍惜，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来到此处，不过是兰因絮果罢了，闲暇时偶然发现某马网恰有一篇新更的文章，只是这位写文的姐姐颇有写作钻研精神，因着喜爱竟找到吕梁临县□□十岁的老人，打听出连县志上都未记载的、靠口口相传、差点断掉传承的各种传说，其中就包括这开头关于“火狐狸”的种种说辞，总是这番姻缘，叶子兮才来到了——这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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