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徐导带着宴疏同到了片场边上的一片空地上：“就在这儿吧，你先按照你的理解把这段戏演一遍。我看看你的水平。”

        他拉过来一张椅子，又找了找手让跟过来的王导坐下，“小王过来搭个戏。”

        “好嘞！”身为选角导演，被临时叫过来搭戏这种事，王导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他也不扭捏，拿着剧本，就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宴疏同下意识地想拒绝自己的丢人现眼：“导演，我……”

        【请宿主珍惜机会。】

        在宴疏同想着退缩的时候，系统的提醒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宴疏同的眼神又坚定了起来，他只有三年的时间，没时间犹犹豫豫了。现在系统把他胃里的肿瘤暂时冻结了生长，所以他还能这么健康地站在这里。

        可一旦他完不成任务，导致系统三年之后没有了能量，那他到时候就只有等死了。

        不就是丢个人吗，哪里比得上命重要！

        思及至此，宴疏同就拿出了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站在了王导对面。

        狐妖的台词只有了简短的几句话，宴疏同在刚刚看了一遍剧本之后，就记了个大概。

        问题要怎么表现出剧本里狐妖的状态来？

        他记得刚刚导演好像说过，狐妖是天真与诱惑的结合体。天真他倒是好理解，可这个诱惑……宴疏同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电影和电视剧，记忆中还是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记得看西游记，圣僧老是遇到想和他结婚的女妖怪。女妖怪为了留下人，各显神通。

        这应该算是诱惑吧？

        王导已经开始念第一句台词了。

        跌落山崖的楚怀奕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小山洞可以休息，结果却在外面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厉声道，“什么人！”

        宴疏同模仿着记忆里其实已经模糊了的画面，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女妖怪诱惑圣僧”，然后回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只是听、到这附近有声音……”

        一句台词的功夫，他都差点咬到舌头。

        “……”对面和他搭戏的王导，以及在旁边看着的徐导同时沉默了。

        肢体僵硬，语调平淡，台词毫无起伏……整个就是一块木头。

        这是哪里来的演技小白？

        徐导有些头疼，虽然他刚刚是想过有这张脸在，演技差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他多下点功夫教一教就是了。

        可现在的情况，看来已经不是演技好坏的问题了，而是有没有的问题了。

        “行了，就先这样吧。”他直接叫停了宴疏同的表演。

        不，这其实连表演都算不上，只是按照剧本上既定的场景说出来的念白罢了。他甚至连台词都说不好。

        “小晏是吧？”徐导的声音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和煦，“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得和王导商量一下你的问题。”

        他直接把人拉到一边：“小王，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人？不是说演过戏吗，我看是一点基础都没有的样！”

        徐导是有觉得最近圈里的年轻人心浮气躁，不好好研究怎么演戏，整天就想着怎么取悦粉丝，搞营销。

        好家伙一看网上，不是这个就是xxx影帝的未来接班人，那个就是电影圈冉冉升起的新星。然而真到了镜头面前，却一个个演技夸张到让人不忍直视的程度。

        但无论人家再怎么浮夸，好歹也是有点演技的啊，哪里像是他眼前的这个……

        徐导愁眉苦脸。

        照他以前，他肯定就是当场黑脸，把人骂出片场了。

        可他现在情况特殊，前有电影即将杀青，后有制片人追在他屁股后头让他赶紧解决狐妖的戏份，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了。

        更何况，宴疏同这张脸……实在是太适合放在电影里面了。

        哪怕是当个花瓶……

        徐导有些犹豫不决。

        王导也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啊！那小子来的时候，明明是跟我说的是他演过戏的！”

        他没成想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徐导眼见着是挺期待这个小晏的，看样子都还想为了对方降低自己的标准。可谁知道宴疏同的演技能差到这个地步！

        “徐导。”到底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王导忍不住问道，“那您现在是什么打算？告诉小晏不符合角色，然后把他打发走？”

        徐导满脸纠结：“你让我再想想。”

        宴疏同看着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两位导演，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和系统说话，【他们这个样子，应该是没瞧上我吧？】

        【……】系统没好意思说岂止是没瞧上。

        【宿主可以考虑一下别的剧组。】言外之意，这里就别想了。

        【一些和宿主现在情况比较接近的角色，比如说虽然贫穷而且得了绝症，但依旧自强不息的学生。这样的角色宿主也许会更容易驾驭一些。】

        ……这是要拍他的人生自传吗？

        宴疏同蹙了蹙眉头，去别的剧组也不一定会拿下试镜，况且他还能不能再这么幸运地，撞上一个送上门来的角色都说不定。

        对于他而言，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徐导的剧组。然后使用系统奖励的【名家演技】，在徐导这里留下印象，以便将来能再有合作的机会。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一些小手段和伪装是必须的。

        即便对方可能不会全信，但他只要能有一个正式在镜头面前拍戏的机会，那就足够了。

        宴疏同走到了徐导的跟前，言辞恳切，“导演，我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把宴疏同留下来的徐导回头，“你说什么？”

        徐导的想法也很简单，宴疏同的长相哪怕是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反正狐妖的戏份也只有那一场，大不了他就磨洋工，多拍几次，总会拍到想要的画面。

        他还是妥协了，和身边的王导说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就听到了身后宴疏同的话。

        “再给你一次机会？”徐导不难想到宴疏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他，决定装上一把，“凭什么？”

        “小晏，我承认你的长相很符合我对阿桃的要求。但从你刚刚在试镜里的表现来看……”

        “是这样的，徐导。”宴疏同捏了捏手指，才又继续说道，“我刚刚其实是有点紧张了。说起来您可能不会相信，越是人少的时候，我演戏就越是容易紧张。人多的时候情况可能会好一点，当然，我还是在有镜头的时候更容易进入状态。”

        宴疏同一通胡诌，就差说他要直接开拍了。

        徐导显然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这位在电影界颇有些威望的大导演，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自视甚高的后辈。什么锅就配什么盖，到他手底下拍戏的演员可以演技不好，但至少别看不清自己的能力。

        徐导有些不愉快：“小晏，你如果不撒这种谎，我其实是想把你留下来的。”

        对宴疏同长相的好感，此刻都转变成了以往对待某些眼高于顶的新人的厌倦。他原本看宴疏同不骄不躁，态度诚恳，没想到内里还是和那些浮浮躁躁的演员没什么两样。

        他摇了摇头：“你可以离开了，我们剧组并不适合你。”

        边上的王导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发展，人都已经傻了。

        干啥呢干啥呢？这孩子干啥呢？想要争取机会说什么不好，偏偏用这种明显都不忍让人戳穿的谎言，是生怕徐导不会拒绝他吗？

        宴疏同弯腰，再次恳切地请求了一次，“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让你进我的剧组的。”徐导对他摆了摆手，“你如果只是单纯地说你紧张，表现不好，我还可以相信你。但你后面的那些话……你走吧。”

        宴疏同倔强地没有动地方。

        饶着是一旁的王导都觉得没眼看了，心里没由得产生了几分“这孩子真没眼色”的念头。更何况一直以来都以暴脾气著称的徐导。

        憋了这么久都没发火，都已经是看在宴疏同年纪小的面子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逼我吗？”徐导的眼睛里都已经开始冒火了，“行！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找这个不痛快，那我今天就让你认识到，你那所谓的演技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王，去通知裴逑！让他马上给我到片场来！”

        王导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徐导这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劝人，“徐导，这就不用了吧。您接下来不是还有好几场戏等着拍呢吗，可别在这里把时间都浪费过去了。”

        “小晏这孩子应该就是一时没想明白，这样，您先走，我来劝劝他！”

        徐导话一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他何必跟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计较这些事情，是嫌自己手底下的活不够多吗？

        好在王导这时候给他递了个台阶过来，他脸色一缓，正要顺着王导的话往下说，就见对面的宴疏同眼睛一亮，语气带着十足的感谢说道，“谢谢徐导给我的这次机会！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徐导被上赶着架子，不得不把人带回去了片场。

        愤怒当中突然多了几分不怎么明显的迷茫。他怎么觉得……他身后的这孩子，对这一幕的发生似乎有些过于乐见其成了呢？

        在休息室里化妆的时候，系统的声音悠悠响了起来。

        【宿主的方法有些危险了，这样很容易在导演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对你未来的发展或许有影响。】

        【你觉得我现在的情况适合按部就班地发展吗？像其他人一样先在公司里培训个几年，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宴疏同摇了摇头。

        【真到那个时候，我的坟头草应该都有两米高了吧？】

        所以他必须，而且也只能铤而走险。

        一个出场仅两分钟的小角色，当然不至于宴疏同自毁前程，他要的是留在徐导心里的印象。不管是好是坏，这个时候先让导演记住他，就是胜利了。

        至于这之后他在徐导这里到底是怎么样的，那就要看系统出品的【名家演技】效果如何了。

        【要看你的表现了，系统。】

        【请宿主不要质疑我们机械星球的科技水平。】系统一如既往地维护自己的声誉。

        化好妆，宴疏同在系统的指导下，快速穿上了戏服。

        为了突出阿桃身上的矛盾，服装组特地选了一件白色的长衫。宴疏同穿上以后，不像是来诱惑人的狐妖，倒像是从家里偷跑出来游山玩水的小公子。

        徐导看到从走出来休息室里走出来就引得众人惊艳的宴疏同，紧紧蹙起了眉头。不行，这样一看，完全没有了阿桃身上的特质。

        化妆组和服装组是怎么搞的？

        他职业性地把两组的负责人叫过来叱责，又突然想起来他本意不就是为了让宴疏同知难而退吗？这样反而更好，连自己身上的气质都没办法和角色融合的演员，注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

        等待剧组开始的时候，片场不远处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宴疏同顺着声音抬起头，看到走过来的年轻男人。男人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礼貌和煦地向每个来打招呼的工作人员给出回应。

        是裴逑。

        宴疏同顿了顿视线，他也是直到刚刚徐导说的时候，才知道《仙途》的男主角就是裴逑。

        宴疏同最近对裴逑很是熟悉，甚至已经熟悉到，能把对方在百度词条的那一系列荣誉倒背如流了。

        去年年底的新晋影帝，还是一下夺得了三金。上一个一次性拿走三金影帝的人，还是五年前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那位老前辈的名气可谓是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再往前一个就是娱乐圈的知名bug，出道就是别人一辈子事业巅峰的段抛。

        只不过宴疏同会关注裴逑，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对方前一阵子上的那个微博热搜。娱乐圈又一位夺得百亿票房的男艺人，用时四年。

        在宴疏同这里是堪比计量单位的存在。

        因为他还得比裴逑的用时少上一年。

        “裴老师，您好。”宴疏同扬起一抹笑容，在裴逑走过来的时候，率先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你好。”裴逑先是顺着声音去找，然后才看见站在边上的宴疏同。

        他被近在咫尺的美色晃了一下眼：“你是？”

        “我是宴疏同，等一下要跟您合作拍戏。”

        “哦，就是你啊！”裴逑恍然大悟，“王导来通知我说要演狐妖那场戏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太相信，没想到是真的找到合适的演员了。”

        剧组里选角的那些事情肯定是不能和演员们说的，所以王导过去通知人的时候，也只是把事情简化成了要和演狐妖的演员拍一场戏。

        裴逑就以为，是真的要把从开机以来就绊住了整个剧组的这场戏给拍了。

        裴逑今天白天的戏就只有早上一场。然后就是晚上的夜戏。难得有个能休息的时间，他人都在休息室里躺下了，没想到王导又跑过来通知他，说临时加了一场戏。

        不过演员的工作就是这样，而且这位新晋影帝还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一点也没有被打搅到休息的不耐烦。

        “那就先祝我们合作愉快。”他习惯性地和合作的演员打好关系，伸出手想跟人握个手。

        宴疏同当然不会拒绝：“合作不敢说，希望能得到裴老师的指点。”

        不远处，徐导已经坐在了自己专用的椅子上，拿出了大喇叭，“各部门准备。”

        “要开始了，小晏你先忙着，我也要去那边准备了。”裴逑快步走到了自己的休息区，把身上厚重的羽绒服一脱，露出了自己身上单薄的服装。

        现在可是刚过了一月份，还处在寒冬腊月当中。裴逑身上穿的衣服让人看着就冷，他本人却仿佛根本不惧寒冷一样，身姿挺拔如翠柏，站在了镜头面前。

        但宴疏同的样子显然就没那么敬业了，一抖一抖的，看着随时就要打出喷嚏来。

        徐导看着两人的对比，又是一摇头。

        场记打板：“《仙途》第三十一场戏第一镜第一次，开始！”

        随着场记声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徐导眼睁睁地看着佝偻着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的宴疏同，猛然挺直了腰板。

        【系统提示：名家演技效果已开启，现在开始倒计时，24:59:59。】

        宴疏同想了很多，关于自己用了系统奖励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是系统托管，还是他的身体会自发表演起来。

        然而现在，他却发现无法用言语描绘自己此刻的状态。

        他仿佛在一瞬间坠入到一个奇妙的幻境。面前的不是布景简单的假山水，而是好像真的有个悬崖，他看着有个人从上面落了下来，落入悬崖下的潭水当中。

        那个人没有死，反而挣扎着从水底爬了出来。浑身的伤势看着就痛。

        出于好奇，他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原本懒散地瘫坐在椅子上的徐导，瞬间直起了腰。

        “镜头！”他急切地说道，“贴近点，拍小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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