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归宁园门口，墨深抱着知乐出现。

        “盈月！”

        盈月应声去开了门，阿筱看见知乐一身血污，心疼得眼泪直流，冲上前去喊道：“阿姐！阿姐你怎么样？”

        盈月赶紧去烧水准备给知乐擦身，墨深抱着知乐走到她房间，阿筱冲在前面给墨深开了门。

        知乐浑身滚烫，从脖子上可以看见身上延伸出来的伤痕，是经受了数道天雷留下的，好在这些伤用了药之后好好养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阿筱在一旁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墨深指挥她道：“去我房间把药全拿过来。”

        “等等！”墨深把了知乐的脉之后脸色一变，阿筱颤抖着刚迈出去两步，听见他的话之后连忙停下。

        墨深将知乐扶起来，在她背后看到了一处伤口，上面有噬魂钉的痕迹。地牢里环境恶劣，加上雷刑的折磨，伤口有些发炎，已经看不见完全刺入体内的噬魂钉了。

        墨深一脸严峻，阿筱看见他的表情，知道这伤没那么简单，她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我阿姐怎么了？”

        “噬魂钉，妖若中噬魂钉，魂魄会受到侵蚀，法力尽失。”墨深纠结道，“这噬魂钉若是不拔，拖得越久，知乐就越危险。可若是现在拔出，与剥皮抽筋无异。”

        剥皮抽筋，那是什么样的痛苦啊。阿筱眼泪又开始掉，心揪了起来：“这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那我阿姐要怎么办？”

        墨深思忖片刻，下决心道：“保命要紧，我来施法拔除噬魂钉，你先帮我扶着她。”

        阿筱坐在床上，扶着知乐靠在她身上。墨深刚给她渡了一点灵力，知乐迷迷糊糊地醒了，看见眼前的墨深，突然一把抓住墨深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墨深跟阿筱都愣住了，阿筱扶着知乐问道：“阿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墨大哥正要给你取噬魂钉呢，怎么了？”

        知乐看了墨深一眼，松开了他的手。墨深对上她的目光，察觉到她看他的眼神跟之前不太一样。他本以为她刚才的行为是因为知乐刚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带着下意识的防备。现在看来，她的防备就是针对他的。墨深微微蹙眉，刚要开口问，知乐看向身后的阿筱道：“噬魂钉煞气太重，你在这里呆着不好，去外面等吧。”

        阿筱担心知乐，本来想要留在屋里，但墨深已经走过来替代她的位置扶好了知乐，她担忧地看了看知乐，犹豫着离开了房间。

        “是你救了我？”

        墨深左手撑着知乐让她靠着，岔开话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防备？”

        知乐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没反应过来已经回来了。”

        墨深知道她没说实话，但最紧要的事不是这个，他暂时不再追究，把手轻轻放在知乐的伤口上，提醒道：“忍着点。”

        阿筱拿来了药，盈月端来烧好的水，看知乐房间门还没开，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屋里一直传来知乐痛苦的喊叫声，把阿筱急得团团转。盈月也攥紧了拳头紧张地出了一手的汗，期间她感觉水凉了，就又去换成热的，来回折腾了数次，水也重新烧了几遍，才终于听到墨深叫她们进去。

        知乐此刻浑身大汗，枕头床褥全都被浸湿了。墨深坐在床边，看起来很是疲劳，床边的桌上放着一根沾满鲜血的噬魂钉，他手一指噬魂针，将它化成灰烬。

        盈月走到床边，把盆放到一边，准备给知乐擦一下身上的血污。墨深打开阿筱怀里的药箱，从药箱里拿出几瓶药跟阿筱说了用法之后就出了房间，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歇着。

        过了一会儿，盈月把门打开了，墨深走上前对阿筱说道：“别担心了，让你阿姐好好休息，我抱她去我房间休息。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盈月，你帮忙把她的屋子收拾一下。”

        “现在可以说了吗？”墨深拿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莳戚呢？”

        “在房里休息。”

        “诶？你刚才不是说要让我好好休息吗？”知乐岔开话题失败，看了一眼墨深，墨深就坐在那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越来越心虚，她动了一下，感觉身上疼得很，忍不住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气，一脸无奈道，“真没什么，如果我对你有防备，怎么可能把后背交给你？我现在受了重伤啊，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刚拔除噬魂钉，今天都会很难熬的，我在这看着免得你出事。”墨深双手一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知乐无奈地叹口气，坦白问道：“择晔是天界的人？”

        墨深听了她的问题，反应了一下之后气不打一处来，他反问道：“就因为这个？”

        “你们认识？”知乐问道。

        “见过几次。”

        “你们要钟元石的目的一样吗？”

        “想什么呢，我跟那种人怎么可能目的一样。”看着知乐一副虚弱的样子，墨深也不忍心跟她置气，他长叹一口气平复心情，“算了，有些事你早晚也得知道，你若还有精力，我便说给你听。”

        “嗯，说吧。”

        “择晔以前是天界的人，一个月前，天界四皇子下界去除上古凶兽，但自己也灵脉受损，回到天界后便日复一日地虚弱。太上老君花费半月炼出了一颗能重塑灵脉的丹药，还没拿给四殿下呢，就被择晔给截了。最终天兵在天门前抓住了他，拿回了丹药。天帝问他有何苦衷，他也不愿说。

        “择晔是数万年前，第一个从凡人一点一点修炼成仙的，那时候在天界也算是个传说。天帝念他为仙数万载，修行不易，最终只是毁去他一身仙骨放逐凡间，并未废他修为。择晔下凡后就入了佑安门，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成了佑安门的掌事。几天前，神君发觉他在打钟元石的主意，便去查了查他偷丹药之前发生过什么，结果发现他去过方茂山。不知他是不是和魔尊久虞有所勾连，为防万一，神君才会派我将钟元石拿回天界，不让择晔有机会拿到。”

        “所以之前你说，我不会随便把钟元石交给别人，这个‘别人’，就是择晔？”

        “对。”

        知乐躺在床上消化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她最想提问的重点：“择晔被毁了仙骨，用钟元石能恢复吗？”

        “根据记载，钟元石确实有塑仙骨稳灵脉的作用。”

        “可钟元石不是趋于魔性了吗？”

        “所以更不能落入择晔手里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我累了想睡会儿，你先出去吧。”知乐突然话锋一转，墨深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不知何时出了许多的汗，肯定是忍了许久强行与他聊这么多，他给知乐擦了擦，扶着她躺下之后帮她理了理被子，离开了房间。

        文渊等在归宁园外的小巷内，方才情急，忘了把回元丹给墨深了。他只好等在这里，待墨深给知乐料理完伤口，应当会出来寻他的。

        百年过去了，当年知乐挨下雷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今日竟又见到她这番模样，他想着念着，倏然落下了泪。

        那日他从斛南山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藤岩村，路过其州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绕道进一趟城，给知乐带其州的糕点回去。

        ——

        从其州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要给去送货的刘二：“元珩，你怎么在这？”

        元珩回道：“今天去办了点事才回来。刘二，你现在送货有些晚了吧。”

        刘二道：“可不是吗，村子里有仙门中人在捉妖，在祭台公开警示呢，我看忘了时间，这会儿送货肯定会被骂死，你回去后也去祭台看看吧。”

        元珩招招手：“捉妖有什么好看的，回家吃饭才重要。”

        刘二调侃道：“又没人给你烧饭，急什么？”

        元珩笑笑不说活了，径直朝村子快马加鞭而去。

        到了村子，元珩果然发现村里空得很，估计都是去祭台看热闹了。想来知乐也不是爱看热闹的人，这会儿肯定在等他回去吃饭呢，他对祭台什么情况没有什么兴趣，直接回了家。

        元珩将马牵进院子，却没有熟悉的人从屋里跑出来，他冲屋内喊道：“知乐，我回来了！做饭了吗？我特意给你带了其州的糕点，绕了点路回来迟了。”

        他说完许久也没有回应，元珩疑惑着将马拴起来，拎上糕点推门进了屋子。

        屋内空无一人，并且桌上没有预想之中准备好了的饭菜。

        元珩把糕点放到桌上，疑惑地自言自语：“还真出去看热闹了？”

        在家找了一圈，确定知乐不是藏起来跟他闹着玩，他笑了一下，去灶房准备晚饭，等知乐回来。

        菜板上还有知乐切了一半的菜，元珩一开始没多想，拿起菜刀接着切起来，没切两下他就感觉不太对劲，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想到刚才刘二说的话，令他紧张的猜测从心底冒了出来，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放下菜刀准备出门。

        临到院门口，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想了片刻走回屋里，从怀里掏出知乐给他的石头，轻放在枕头边，才转身出了屋子，直奔祭台。

        祭台边果然人山人海，他一眼就看见台上的无常和他身后被绑在刑架上低着头看不见脸的人，只是他一下就认出那是知乐。不只如此，刑架上的知乐虽是克制着未显真身，但她的妖气已经收不住了，元珩看得出来。

        人群里的吴大娘注意到人群后的元珩，跑去将他拉近说道：“阿文啊，这不是你收留的那个姑娘吗？她不知怎么惹到这些人，已经用雷刑验过了，并没有什么真身出现，可这个掌门就是不放过她，你看这可怎么办是好。”

        虽然元珩心里已有了判断，但不知为何，他拍了拍吴大娘的肩膀示意她放心，走在前面对无常说道：“既然这位姑娘没有按掌门所说现出妖身，怕是掌门抓错了人吧。”

        无常寻见声音来处，诧异道：“元珩？”随即又嘲笑道：“我还不知道，师兄你下山之后一直住在这儿。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师兄你多年不修习，对妖气的感知能力退化了这么多。”

        元珩不理会他的嘲讽，冷冷道：“放人！”

        无常邪笑一下：“师兄说放人，做师弟的自然不敢有异，我放人。不过师兄你的能力如今退步这么多，可要小心了。”说完走下了刑台，带领弟子离开了村子，临走时还轻蔑地看了元珩一眼。

        元珩在祭台下站着，他身边的人有些上去帮忙解开了绑着知乐的绳子，准备带她找大夫。

        “都别动！”元珩突然很大声地对众人喊道，扶知乐的人吓了一跳，一下没接住，知乐失击支撑的力量倒在地上。众人不知元珩是什么意思，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

        他看见知乐趴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挣扎着自己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又逃避着移开了视线。她缓了缓，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她就撑不住朝后倒去。

        元珩眼疾手快，来不及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知乐，抱起她回了家。一路上他脚步很急，不知道在慌什么，他踹开院门和房门，将知乐轻放在床上，给知乐把了脉之后才放心一些。

        吴大娘一路跟来，见元珩正要关门，叫住了他：“元珩，这姑娘没事吧。”

        “让她好好休息吧，应该没大碍。”

        “元珩啊，我看你刚才反应不太对，这姑娘是不是……”

        “吴大娘。”元珩打断了她，他回头看了一眼，整个院子都有着知乐的痕迹，有这个善良姑娘的气息，他犹豫了一会儿，对吴大娘说，“大娘，我只能告诉你，很多时候，善与恶是不能用人和妖来区分的。”

        吴大娘没再多问了，只是叮嘱道：“你一个大男人，照顾一个姑娘家，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来找我这个老婆子。”

        “多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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