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三章

文渊怒气冲冲地前往天界，远远地就看见天门前正候着数百人，黑压压一片，看着让人颇为不爽。

        他停在人群之前，负手而立，周身气场冰冷到了极点。

        本来人声鼎沸的天门前由于文渊的到来变得寂静，众臣眼中难掩震惊，但还是有机灵的立刻行礼迎接：“恭迎文渊神君回到天界。”

        “这么多人，”文渊扫视一眼人群，“是迎接本君的吗？”

        “这……”众臣不敢答话。

        文渊没看到熟悉的面孔，便问道：“神尊呢？”

        瞻安仙人道：“回仙君，神尊不久前闭关了，尚未出关。”

        文渊找了找，又问道：“绪扬呢？”

        瞻安仙人赔笑：“神君您不在，绪扬仙官一个人管理文渊殿，忙得脱不开身。”

        “难怪。”文渊冷笑一声。

        墨深那家伙三年前突然要潜心钻研医术药理，说是要去仙泽福地转一转寻一寻珍稀药材，一直不在天界。如今墨深远走，沉岿闭关，绪扬也被绊住了脚，天界之中哪还有敢跟他说天帝要回来这个消息的人。

        文渊看向三皇子：“三殿下早不成婚晚不成婚，偏偏就挑了这么个好时候。”

        “神君客气了。”三殿下只敢笑着说些客套话。

        文渊转了身看向远处，漫不经心地说道：“距离天帝大驾归来的吉时还有多久啊？本君得算一算在哪儿把他拦下来。”

        这话即便大逆不道，出自文渊之口，却是没有人敢回一个“不”字。

        文渊环视众人，没有一个人敢直视他的眼睛。他觉得好笑，这些人经历了大战之后也不算毫无长进，起码现在知道了什么叫“理亏”。

        有一个人自人群走了出来，是萦苏。几年未见，当年那个小丫头，如今变得倒是稳重了不少。

        “神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渊不想理，拒绝写在脸上。

        萦苏劝道：“神君离开天界已久，想来对于很多事情不太了解，萦苏是有些事情想要告诉神君。”

        文渊直白道：“殿下若是想劝些什么，倒是不必。”

        “并非是劝，只是……”萦苏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文渊身后。

        文渊皱了皱眉，发现天门前众人皆盯着他身后。

        天帝回来了，文渊推测。

        他的火气往上窜了窜。

        “文渊。”

        一个格格不入的欢快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文渊愣了一下，未敢回头。

        “文渊？”

        等不及了，文渊转身，竟真的看见知乐站在不远处浅笑望他。

        是真的。

        看他还愣着，知乐抱起手臂假装生气：“你再不回头啊，我还以为一段时间不见，你耳朵坏了。”

        文渊快步上前，走到知乐身前。

        他一瞬不眨地盯着知乐，眼中的震惊丝毫不减，嘴巴张了又张，小心翼翼问道：“真的是你吗，知乐？”

        知乐嘴角难掩笑意，但她做出样子长叹了口气，伸出手捧着文渊的脸道：“完了完了，这眼睛也不太好使了。”

        话音未落，她已被身前人紧紧抱在怀中。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文渊喜极而泣，喃喃道。

        知乐闷在他怀里轻轻说道：“我就知道，有个不听劝的还在等着我呢。”

        他们不知紧紧相拥了多久，无声地诉说着离别三年的思念。

        就连天帝驾到，也没有打断。

        等文渊终于冷静下来松开知乐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天帝站在不远处，他皱了皱眉，不想破坏重逢的心情，拉着知乐想要离开这里。

        知乐却拽住他：“别这么着急，天帝陛下有话跟你说。”

        天帝陛下？

        文渊不明所以地看了知乐一眼。

        她不是一向瞧不起天界的人，怎会称他陛下？

        “神君，妖君。”天帝也破天荒谦卑地向二人行礼。

        知乐拉着文渊冲天帝笑了笑说道：“天帝陛下稍候，我与文渊太久没见，有些话想说。”

        天帝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拘束：“自然自然，妖君请便。”

        离开了天门前的包围圈，文渊满肚子疑问多一刻也憋不住了。

        “知乐……”

        文渊刚念出一个名字就被知乐打断了，她哄道：“好啦，这么多人等着，现在可不是解释一切的好时机。”

        文渊回身看了看等着的众人，想了想道：“我只问一句，你原谅天界的人了？”

        原谅。

        这个词不是很恰当，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些对她来说恍若隔世，她不想再去计较“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之前与天帝的交谈。

        知乐是半个多月之前在北暮渊醒来的。

        她知道是聚魄石起了作用，自然也不惊讶看到身边的墨深。

        “有多久了？”她醒来的第一句话。

        “不长，三年而已。”

        墨深的声音非常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合常理。知乐仔细看了看，看见墨深眼眶红红的。

        依靠残魄复生，这件事需要付出多少不言而喻。这三年墨深肯定是不辞辛劳为她奔走，她不会说什么感动的话，只能一句：“谢谢你，墨深，这三年辛苦你了。”

        墨深还是那个对她毫不客气的墨深：“三年不见生分了？敢跟我说谢。”

        知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看见窗外云雾缭绕宛若世外仙境，问道：“这是哪啊？”

        正此时，敲门声响起，似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门外道：“墨大哥，午饭准备好了。”

        墨深轻笑，走去开门，将门外之人迎进来，一边道：“恐怕以后得多备些饭菜了。”

        晋征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看向床上，手上的餐盘险些打翻，被墨深顺手接住。

        “晋征？”知乐明白过来，“北暮渊？”

        “正是。”墨深将饭菜从餐盘上移到桌子上，毫不客气地坐在桌边自己吃了起来，随口解释道，“没有预料你今日会醒来，这些饭菜你都不宜食用，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知乐才懒得跟他计较，晋征此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道：“阿姐稍候，我去煮些米汤，做些清淡小菜。”

        “回来。”知乐叫住他，招招手，“你站过来，让我瞧瞧。”

        晋征听了她的话，走过来规规矩矩地站到床前。

        “嗯，长壮了不少，脸色也比之前好了不止一点，看来这北暮渊是挺养人的。”知乐好奇道，“怎么样，这几年在北暮渊一切都好吧？”

        晋征开朗一笑，回答道：“当年入北暮渊，虽未能顺利见到云琨师叔，不过他收到消息说我是拿着阿姐你的推荐信来的，就让他的师弟，也就是我现在的师父教导我。三年来师父尽心尽力，比起当年，晋征可长进了不少。”

        “不错不错。”知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晋征这好小子果然没辜负她的期待，也没让阿筱白等他。

        想到阿筱，知乐陷入思念，不知道这丫头这几年怎么样了，等过几日得去魔界看看她。

        思绪飘回来，知乐反应了一下，刚才好像出现了一个她没听过的名字：“诶？云琨是哪位？”

        墨深加入对话：“便是高策，他本名云琨，高策只是他在凡间的化名。”

        “云琨，姓云的在凡间确实少见，是得化个名。”知乐觉得颇为合理，也懒得多打听什么。

        “我先去给阿姐准备吃的吧，睡了那么久肯定饿了。”晋征离开了房间。

        知乐问墨深道：“外面怎么样了？我当年的救世壮举有没有掀起轩然大波？”

        墨深边吃边嘲讽道：“怎么，慷慨赴死的时候啥也不想，现在活了准备给自己邀邀功？”

        “我刚从鬼门关回来，你能不能说点人话给我听听？”知乐白他一眼。

        墨深不急不慢地喝完了汤，回应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真的想要邀功的话，正好北暮渊有个人你可以见见。不过，得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之后。”

        这个可以见见的人，便是天帝。

        当初墨深带着聚魄石走遍六界，想要寻找布满仙泽之地滋养知乐残魂助她复生，却始终对修养之地不够满意。

        两年前，天帝突然派人寻他，说是最近身体不适，请他去北暮渊看看。其实北暮渊本来就是最适合修养的地方，只是天帝在那里思过，墨深就不想带着知乐过去。

        既然天帝有令，墨深只得前往。只是没想到他在北暮渊并未见到天帝，而是被北暮渊弟子带去一处深山小院，在此暂住等候天帝召见。

        等个几天墨深还可以理解，可这一等就是五个多月，墨深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主动去见了天帝。

        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天帝通过蛛丝马迹和他之前一年的行踪推断出了他在救妖君，却又放弃了仙泽最盛的北暮渊，所以故意召他过来。

        “墨深，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本帝颇为不满。”天帝有话直说，抬手示意墨深不必辩解，继续道，“在浮虚山这一年多来，本帝想了很多很多，如今的六界劫后余生，天界和各界虽然看起来和谐，但实则这关系和你我之间一样，表面和谐，内心不满。”

        墨深沉默着，等待天帝的下文。

        “六界感念妖君的舍生取义，便会议论先前天界对妖君的不义之举。解铃还须系铃人，倘若你真的能救回妖君，或许天界之困局可解。”

        墨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心虚地看向知乐：“当年天界闯下的大祸要你来收拾，如今天界的困局还得靠你解开，我知道你不一定愿意，但是……”

        知乐打断道：“我都还没去听听天帝要说些什么呢，你怎么就断定我不愿意？”

        墨深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还愿意再蹚一次浑水？”

        知乐忽然问：“我不在的这几年，文渊怎么样了？”

        “他……”墨深不知怎么答。

        “猜也能猜到，他肯定摆着张臭脸死守望恩河等我回去呢。”知乐重新躺回床上，语气无奈，“你说如果我回不来，或者三五百年以后才能回来，还会有人记得文渊是天界的文渊神君，记得他年少成名，曾为六界传颂？他的一世英名若是就这么淹没，我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罪人？”

        墨深去浮虚山走了一趟，禀告天帝知乐愿意为天界解开困局，只是身体虚弱暂时无法来这儿与天帝见面。天帝一听当即表示，妖君不能来见他，他可以去见妖君啊。

        “天帝陛下，好久不见啊。”知乐早已披着披风在小院门口等候多时了。

        天帝笑了笑：“看来君上早就猜到本帝回随着墨深来见你了。”

        知乐瑟缩了一下，拽了拽披风：“即便有求于我，您倒也不必称我为君上吧。天族治理人界，妖族隐世人间，我在您面前不过是个下君而已。”

        天帝摇摇头：“此君上非妖君之君上，而是妖君拼死修复御焱阵，救六界于水火，当为君上。”

        知乐对这种被追捧的感觉不感兴趣，她摆摆手：“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既已答应出面解天界之困局，您还要见我，是有什么话想说？”

        “君上想得简单了些，并不是让六界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天界之困就能破解的。本帝来此，是将本帝所想悉数告知君上。不过在此之前有个疑问，请君上解答。”

        “但说无妨。”

        “经历了那么多事，一般人恐怕早就对天界深恶痛绝了。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当是避之不及，君上为何会愿意再帮天界？”

        “这并非单单是天界之困，也是妖族之困。我是在天界遭受过不公，但我也只是希望陷害我的人能受到惩罚。我不想与天界为敌，从来都不想。准确的说，我不希望妖族与任何人为敌。当然，这说得冠冕堂皇了些。”

        知乐以妖君的身份说完了这番话，又放松下来换了个语气继续说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之前我也曾怨恨过老天的不公，每当我以为我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它就给我一闷棍，让我认清我注定不平凡的一生。好在它还不算太绝情，在我几乎是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放出一线生机。天帝陛下，说句不敬的，您没死过您不懂，重获新生的感觉太好了。我现在啊就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我和天界之间哪有什么仇啊，不过就是些谣言罢了。我希望以后有人提起我和文渊的时候能笑着称颂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而不是追究往事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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