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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儿时阴影


姜红玉回来见老三两口子像是在争执,走近了看见这两人一个拿菜刀,一个拿砍柴刀,她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啊。”她忙出声劝解,声音慌张得几乎劈叉。

        陶椿被逗笑了,“大嫂,你去洗衣裳了?”

        “她拿刀要宰蛇,被我拦下来了。”邬常安解释。

        “噢,噢……”姜红玉松口气,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忘记跟弟妹说了,屋子下面住了一条菜花蛇,天气好的时候,它一早一晚会出来晒晒太阳,没毒,也不伤人。”

        “我还说今天家里要添道蛇羹。”陶椿瞥邬常安一眼,说:“它看家护院,我就不伤它。”

        她顺手把砍菜刀递给他,“我去帮大嫂晾衣裳。”

        “就几件衣裳,不要帮手,你去吃饭,饭还温在锅里。”姜红玉避开,她加快脚步往门前走,不忘说:“三弟,锅里的饭端出来了添上水,我待会儿宰鸡烫毛。”

        陶椿舀水洗了洗手,她跟进灶房去端饭。

        早饭是疙瘩汤,炒了酸笋和鸡蛋佐饭。

        陶椿的胃一直不得劲,吃撑了疼,饿了也疼,所以她吃个七八成饱就放下碗筷了,见邬常安还在吃,她麻溜地说:“你吃完饭捎带着把我的碗筷洗了。”

        邬常安没作声,这点小事他不会跟她对着干。

        陶椿回屋换下脏裤子和湿鞋,考虑到今天主要是她的主场,她从衣箱里拿出一身衣裙穿上,荷花色的罗裙和雾青色的交领长袖深衣,深衣外再套一件云白的褙子。这是一身七八成新的旧衣,好在颜色清新宜人,穿在身上很是抓人眼球。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路过,陶椿打开门探头问:“你屋里有没有铜镜?”

        “我给你拿。”

        脚步声远了又近,陶椿伸手去接,拿到铜镜,她利索地转身进屋。

        邬常安在门外等了等,见她没有其他要求,他去仓房拿上扁担和竹筐下地干活。

        陶椿按照记忆里编发的手法对镜练了三遍,手指都累酸了才找到感觉,她费力编条蜈蚣辫,最后盘起来用钗子固定在后脑勺的位置。

        她对镜照了照,出门喊一声:“邬常安?”

        没人理,她转了一圈去灶房问:“大嫂,邬常安不在家?”

        “他下地去了,你找他有啥事?”

        “想用他刮胡子的刀剃眉毛,大嫂,你有没有刮眉刀?”

        “剃眉毛?我没剃过。”姜红玉摇头,“三弟刮胡子的刀就在他屋里,你直接进去拿。”

        陶椿犹豫,她回屋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这对上挑的眉毛越看越突兀,她起身去隔壁,做贼似的进屋,又逃似的快步出来。

        刮胡刀拿到了,陶椿对镜修改眉形,包袱里没有眉黛,她去灶房从灶洞里抽两根燃烧的细树枝。

        姜红玉坐在灶前奇怪地看着她。

        陶椿冲她嘻嘻笑,拿着没火的细枝跑了。

        柴灰代替眉黛上色,陶椿勾勒出一对远山眉,她满意地吹了吹手上落的柴灰,抱着床上的被褥拿出去晾晒。

        “弟妹,我来了。”香杏一手抱娃,一手提着两只活鸭。

        陶椿快步过去接走两只活鸭,她冲盯着她的小子笑,“让我猜一猜,你叫小毛对不对?”

        “这是小舅娘,她好不好看?”香杏问。

        小毛咧嘴笑。

        “让小舅娘抱你去玩,娘去帮你大舅娘做饭。”香杏把孩子递给陶椿,她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两眼,说:“是我记岔了?你换身衣裳跟早上去我家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动了眉毛,姐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这个眉毛好看。”

        姜红玉端盆出来,她跟大姑子相熟,说话不用客套,直接使唤说:“来了就来干活,锅里还有开水,你把鸭子宰了烫毛。”

        “大嫂,小核桃呢?”陶椿问。

        “她爹抱她去地里逮鸟了。”

        陶椿把小毛放地上,一时也想不起来陪小孩玩什么,好在这孩子不闹人,自己拖个棍子在树下转圈,她站一旁盯着就行了。

        “汪——汪”

        陶椿闻声看去,两条大黑狗迟疑地站在不远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她放下心来,看来这两条狗是家里的。

        “黑狼,黑豹,这是自家人。”香杏唤一声,“进来,你俩又去山里晃荡了几天?”

        “两三天没回来了。”姜红玉说。

        两条长着腱子肉的大黑狗摇头摆尾跑到灶房外面,姜红玉和香杏嫌它俩舔来舔去恶心人,赶了好一阵才把它俩赶走。

        小毛“黑黑黑”地叫,两条狗竖着尾巴走过来,黑亮的狗眼睛一个劲盯着家里的生人。

        陶椿蹲下来示弱,她满目欣赏地说:“你俩长得真威风,狗腿长,跑起来肯定能追风,嘴筒子也长,撕咬猎物一定很厉害吧。”

        小毛一手扯住狗毛,大黑狗身上的威风劲瞬间不见了,另一只黑狗见状撒腿就跑。

        “这是黑豹还是黑狼?”陶椿问。

        “黑娘——”小毛回答。

        “黑狼?”陶椿猜到了,她唤了一声,黑狗的耳朵动了动,她笑道:“你是黑狼,狗腿上有个秃疤,我记住了。”

        黑狼趁着小毛松手的机会,它也溜了,两只狗在山里蹿了两三天,回到狗窝躺下就睡了。

        陶椿牵着小毛去洗手上的狗毛,怕他还去骚扰狗,她领他去看他娘拔鸭毛。

        “弟妹,听说你跟老三没睡一起?”香杏直白地问,“看不上我弟弟?”

        姜红玉闹个大红脸,这人真是害人,她想解释都解释不了,家里就三个人,只能是她在背后跟香杏说小话。

        陶椿看大嫂一眼,她倒是没怪她,可以预料,她是新进门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其他人的谈资,再说这个事也瞒不了人。

        “大姐冤枉我了,是你弟弟看不上我。”陶椿笑着说。

        香杏不相信,“老三又不眼瞎,你要身条有身条,要样貌有样貌,一身皮子白得反光,他会看不上你?”

        “我可没撒谎,你要是能说动他,我今晚就能搬他屋里去。”陶椿大咧咧地说。

        香杏眼里出现动摇,她喃喃说:“不该啊,老三夜里怕鬼,迫不及待娶媳妇就是想找个做伴的人,这人娶回来怎么会看不上?”

        “你们也怕鬼?”陶椿趁机问。

        “鬼不是人,怕肯定是怕的,不过也没见过那东西,怕不怕没区别。”香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要我说,鬼还没山里的狼吓人,偏偏老三敢杀狼,就是怕鬼。”

        “他见过?”陶椿笑,“不然怎么会怕鬼?”

        “他小时候进山迷路了,在山里待了一夜才被我爹找回来,回来之后就发烧,做梦都在说有鬼。”香杏微微皱眉,她百思不得其解,“问他鬼长啥样,他说没看清,都是影子,一直跟着他。我们跟他说影子是山里的树影,他也不相信,坚信就是鬼。按说他长大之后巡山的夜里也经常能看见乱晃的树影,他还是分不清当年那晚吓着他的是不是树影,后来搞得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见鬼了。”

        陶椿倒吸口气,“不怪他分不清,那时候他年纪小,一个人在山里待了一夜,没吓死都算祖宗保佑了。”

        “我爹娘也这样说,他怕鬼就让他怕鬼去,不是多大的事,反正有人陪着他就不害怕,我大哥没成亲的时候一直陪他睡。”香杏说,“所以我才不相信他会因为什么看不上你不跟你睡。”

        “不信你去问他。”陶椿在心里要笑疯了,她确定了,邬常安就是天天挨打挨骂也不会跟她睡在一间屋。

        想到这儿,陶椿悄悄回屋,她躲着人把刮胡刀还回去,也不打算跟邬常安说了,免得他心里忌讳,晚上再吓得睡不着。

        临近晌午,邬小叔一家人过来了,老老少少一共七个人。邬小叔也是二儿一女,两个儿子都娶媳妇了,大孙子还在吃奶,老二媳妇才有孕,最小的闺女十二岁,还在山外太常寺念书。

        邬小婶一来就进灶房帮忙做菜,陶椿带着小毛在外面招待其他人,山里的初秋暑意不盛,大伙儿就坐在外面说话。

        陶椿跟他们不熟,不过好在都是在山外念过书的,凑在一起聊聊山外的学堂,再扯七扯八问问定远侯陵的谁谁谁跟陶椿是不是亲戚,或者说安庆公主陵的谁谁谁跟陶椿是同窗,家住在哪儿……一通话说下来,几个年轻人算是混熟了。

        等邬家兄弟俩回来,陶椿已经是一口一个大堂嫂一口一个二堂嫂叫得甜,三人围在一起拿着大堂嫂的刮眉刀和眉黛修眉毛画眉毛。

        邬常安挑了两筐花生回来,花生还没摘,他倒出来摊开晒,筐底的落花生倒盆里淘洗几遍装盘子里吃。

        邬小叔剥开花生壳,说:“有点瘪,这是哪块地的花生?长得不好。”

        “河边的,明年不种花生了,改地做田种稻子。”邬常安脸色不好看,“差劲的很,一窝花生就结了七八颗果,长得还小。”

        “让你犟,早就跟你说河边的地湿不适合种花生,你不听。”邬常顺坐下来说。

        “地不算湿,虽然在河边,但地势不矮,我想着种花生不用浇水了,拔的时候也好拔。而且花生长在地下鸟吃不到,那片鸟多。”邬常安摇头,“种麦子种稻子是给鸟种的,种花生种番薯是给田鼠野兔野猪种的,天杀的烂肚子们。”

        陶椿被逗笑了,她想了想,山林是野物的天下,人是防不了它们的。幸亏祭田不用交税,这要是再交税,种下去的种子都收不回来。

        “饭好了,搬桌子。”姜红玉出来说。

        饭桌已经摆好了,陶椿要进屋去端菜,大堂嫂翠柳把孩子塞她怀里,说:“不到你端菜的时候,你是新主也是新客,趁这会儿新进门还是客,你好好偷懒,以后有你勤快的。”

        陶椿故意幽怨地瞥邬常安一眼,奈何他郎心似铁,压根不拿她当人看,一点羞愧都没有。

        三个小孩十二个大人分坐两桌,荤菜有炖鸡炒鸭、鸡杂鸭杂一锅烩、还有酸笋腊肉汤,素菜有蒸南瓜、炒木耳、水煮花生、韭菜炒蛋、炖蛋,都是山里天生地养的东西,滋味十足。

        “弟妹,我听说你在侯府跟你姨母学做菜,我们做的菜合你的胃口吗?”香杏问。

        “好吃,侯府做菜讲究精细,工序多,菜大多失了原味。我还是喜欢我们山里做菜的方式,菜是好菜,肉是好肉,怎么做都好吃。”陶椿说。

        “你这话说得就不真诚了,山里的肉可不见得都是好肉,野猪肉骚气熏天,肥膘还少,鲜肉吃着骚,熏肉吃着柴。”翠柳斜眼瞥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陶椿笑,“我不晓得,你改天给我送刀野猪肉我尝一尝。”

        “行啊,秋天是猎野猪的好时候,等苞谷和番薯能收了,它们就要下山祸害庄稼,到时候你吃野猪肉能吃到吐。”翠柳说,“到时候你教教我,怎么能去掉野猪肉的骚味。”

        陶椿点头,“我琢磨琢磨。”

        “我想起来罐子里还有点蜂蜜,我去冲一盆蜂蜜水来。”姜红玉起身,“忙昏头了,都忘了这个事。”

        “常顺,你们是明年春天要进山取蜜吧?”邬小婶问,“今年秋天取不取?取蜜的时候你们兄弟四个一起去,多取点,我要托人给你们妹子捎一罐。”

        陶椿闻言坐直了,她搭话说:“能不能秋天取蜜,我娘过年的时候还想给我姨母送些山货下去。”

        邬常安看她一眼,说:“忙完秋收了再说,要是来得及,我巡山的时候去找找蜂巢。”

        陶椿心领神会,要她卖力干活嘛。

        饭后送走邬小叔一家,香杏帮忙收拾了锅碗也抱着小毛回去了,姜红玉把睡午觉的小核桃托付给陶椿,她跟着邬家兄弟俩下地干活。

        趁着孩子在睡觉,陶椿把换下来的脏衣裳和脏鞋洗了,等小核桃醒了,她烧水给自己和小孩洗个头,之后用编辫子的手艺一下把小孩征服了。

        黄昏,姜红玉从地里回来见烟囱在冒烟,她心有猜测,到家见小核桃坐在灶前烧火,陶椿在灶台上切着什么。

        “你咋在做饭?不是让你歇着吗?”她温声说。

        “你们都在忙,我哪好意思歇。”陶椿回头,“大嫂,以后我们轮流做饭,你跟我大哥负责一天,我跟邬常安负责一天。”

        姜红玉没意见,“你在切啥?”

        “嫩南瓜,我跟小核桃在南边草丛里找到的,晚上把晌午的剩菜热一热,再炒盘素南瓜条。”陶椿说。

        “行,你忙着,我去洗把脸。”

        正说着,邬常安回来了,他直奔晒花生的地方,地上什么也没有。

        “大嫂,你把花生收起来了?”

        “不是我,我也刚回来,是你媳妇收的。”

        “还没晒干,我抱进仓房了。”陶椿在灶房大声说。

        邬常安干巴巴“噢”一声,他心里有些复杂,她要不是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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