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陆张氏最会拿话拿捏人，他的话怎么会不对？

        许温如他所愿，继续道：

        “我许温堂堂女子，尽力让夫郎过好日子，这是我的责任，可——”说到这里，许温再次看向陆张氏，含笑说出下面的话：

        “供养你们陆家的老人可不是我们许家人的责任。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许温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刚才几个要直接进屋抱被子的小男子，又看陆张氏，才慢慢说完自己的话，“是打我的脸呢，还是打我许家的脸呢？”

        许温笑吟吟看着陆张氏。

        陆张氏听到身后一片恍然大悟的“哦”声。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这么多年拿捏顺手，大意了。

        今时不同往日，特么的这几个小崽子姓陆，可他们却已经是许家的人，这厚棉被新棉衣大黑瓦都姓许，不姓陆啊。

        陆张氏甜腻腻的笑彻底僵住了，她拿捏惯了这几个男儿片子，倒忘了他们现在不是任由她拿捏的。

        这个许温一句话就点到了点子上，把他一肚皮话都堵住了。

        失策啊！他该跟妻主商量一下，想个万全之策再来。这样被说到脸上，他就是回去再想出什么主意，再上门拿东西可就不好看了。

        想到那么多东西，陆张氏心疼得厉害。尤其是眼前就是陆倚那崭新红得晃眼的棉衣，里面填的可是实打实南面来的棉花啊！

        那么几床棉被，就是拆了能得多少棉花！

        陆张氏心都要滴血了。

        他和老爷子居然都没意识到，这三个现在是许家的人了。

        这可不妙，太不妙了。

        这黑油油的瓦，那厚棉被，这新棉衣，真都不能是他们陆家的了？

        周围村民一片哦声恍然大悟后，纷纷附和，“是这个理儿啊，你们老陆家不能拿人家许家的被子啊！”

        “人家要赡养也是赡养人家许家的老人啊！”

        “果然是读书人脑子明白，咱们刚才那一下子都被陆义家的绕进去了！”

        “可不是，刚才我就觉得他哪儿说得不对，又觉得他说的就是个道理啊，被绕进去了就是……”

        这时许温回头跟门边站着的陆归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咕咚咕咚跑进屋子里抱着一个点心盒子出来。

        “早就准备好了给老人的礼，可姨夫您严厉，我家这几个被您吓坏了的不敢上门。多巧啊，您今天就登门了，还以为您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还想叫着我家夫郞给您家挖地呢，结果是我想多了，小人之心了，您见谅。”

        陆张氏：……

        那你可没想多……陆张氏想说话，还没找到合适的措辞，就听到许温下一句，要说的漂亮话直接又被堵了回去，差点气个倒仰。

        “您一看就是通情达理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干出像使唤牲口一样使唤我家正夫这么没人性的事儿。”

        陆张氏：……怎么不能呢，怎么……怎么就说到有没有人性了呢？

        许温一席话直接说到了陆张氏脸上，末了还笑问，“您说是不是？”

        陆张氏：……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是还是不是。

        勒令陆卓开出几亩荒地来，是陆张氏此行的第二个目的。本想先拿东西，再拿住人的。

        结果东西没拿走，人也拿不住了。

        明明该是自己家的东西，那崭新崭新的厚棉被，那锃亮锃亮的大黑瓦……

        明明他们还没给开出五亩荒地，他家急需田地啊！就是因为天冷开荒这种事儿才该陆卓干啊，开荒这种苦差事，别说这样冷天，就是平时三十文一天都找不到人。陆卓又不是不能干，怎么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好歹他们还是他二姨二姨夫不是？怎就小气成这样……

        开荒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他长那么大一双手脚，他不干，谁干？

        陆张氏毕竟是块老姜，话都被许温怼脸上了，还能笑着继续：“咱们土里刨食吃的人，还真没这么金贵，这天也不是不能干活……”

        拿不走东西，活儿得给我干了！陆张氏恶狠狠地想，面上却笑得愈发和气。

        谁知，许温这个没人性的！

        说出的话简直能把陆张氏直接气死送走啊。

        她竟然立即笑眯眯接道：“那姨夫您真能干，二姨跟您一块儿下地吗？我家陆卓就不行了，我舍不得，我宁愿不要地，也不能这个天累着他。”

        陆张氏：……

        陆张氏简直不敢相信许温说出了什么话。

        他想抬手捂住胸口，觉得有些心梗。

        听听，她说的这是人话吗？

        他陆张氏，多少年连地都没下过，让他去开荒，这是对一个正经夫郞能说出的话吗？这个天，是人能下地干活的天吗？这人有人性吗！没人管管她？

        陆郑氏转头看周围人，也没人出来说个公道话。

        只看到陆倚一张憋不住笑的脸。

        那个陆卓，居然还不好意思起来！怎么了，他就不好意思了！

        他一五大三粗比女人还高的男人，他还会不好意思？装模作样的狐狸精——！陆张氏在心里，对着那张脸，狠狠啐了一口。

        年轻的男子们简直羡慕地眼都要红了，陆卓大手大脚的，凭什么让许娘子这么护着啊！当时要是捡到许娘子的人是自己，和陆卓相比，村里男子个个都觉得自己才是娇娇弱弱小仙男，还不得被许娘子捧在手心里爱护啊！

        一时间他们觉得自己跟陆卓天差地别的境遇就差在那个下午：陆卓出门了，他们没出门；陆卓上山了，他们没上山……

        上了年纪的还装模作样地劝陆张氏，“这种天，得准备猫冬了，可不能硬干了，你们再年轻，骨头也受不了，老了就受罪了。”

        “是啊，地里的活儿都该差不多了，还能有什么紧要的活儿！”

        陆张氏觉得自己真的身体不好了。

        心塞。

        气不顺。

        恨得咬牙！

        他是要田地，更多的田地！往年就是再变天，再寒再冷，他陆卓也得去地里把活儿给他们干了！就是冻烂了，他跪着也得把他们二房的地给收拾好！

        他敢瞪一下眼，他陆张氏就敢让他两个弟弟都冰溜子底下跪着。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夜叉一样的人，也能找到给他撑腰的妻主！

        都说姓许的温柔大方，脾气好，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难缠一个人。可见不是赵大锤家不给力，是这个许温太难缠！他倒是冤枉赵大锤家了，不该那么笑话他。

        这个许温话不多，句句点到他动弹不得的地方。

        果然是读书人吗？她到底什么来路？

        这个姓许的也不瞎呀，怎么分不清好赖呢！陆卓这样的，光看背影，十个有十个都看不出他是个男的！还是读书人呢，就这眼神！

        即使心里快气死了，陆张氏脸上还能撑着笑出来，不忘指挥儿子接过点心，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这也没正经办酒，听说就领了纸文书，也记得上门认认他们父族的门……”

        陆张氏心说，你不让我舒坦，我就臊到你脸上！连个酒都没办，客都没请，还好意思妻主夫郞的……

        谁承想！

        许温直接一副听到亲人长辈说了多暖人心窝子话的样子，陆张氏心一跳，不觉倒退半步，直觉不好。

        果然，就听许温恳切道：

        “姨夫提醒得对，是该大办几桌热闹一场的。”说到这里还愧了一下，“可眼下真没钱办酒啊，谁不知道二姨夫是有钱的，借给我们呗，我们借着过年一起办了！”

        嗬！众人看得尽兴，听得津津有味，此时眼珠子都一起转向陆张氏。前面你口口声声都是自家小辈怎样怎样，现在人家小辈真把你当长辈了，伸手借钱了……

        陆张氏：……

        真的心塞。好像不是假的，怎么那处今天特别堵得慌。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他想回家。

        陆张氏硬挺着呵呵了几声，“日子都不好过，我得先回去看你们爷爷了，一到冬天他就腿疼，这个冬天太冷了，老人家不好熬呢……”

        许温见识了陆张氏的倔强。脸色都不好看了，还惦记着棉被呢,人都要背过去了，还垂死挣扎。

        可惜，陆张氏看错了她。她许温，没有心。

        “听说二姨盘账快回来了，让他从县城给老人家捎回两床被子啊，那家店离你们家的布店可近，我把地方给您说一下？”

        陆张氏没想到最后反而落到自己脚上，含糊应了两声，赶紧带着人转身走了，生怕走慢了许温嘴里再冒出什么话来。

        陆倚贼坏，还追着问：“地方？二姨夫，你不把地方名儿记下来？”

        看到走得快飞起来的陆张氏，陆倚没忍住笑出了声，陆卓也转身借着整理黑瓦低头笑起来。

        笑得肩膀抖动。

        围观的人第一次见到陆张氏上门，大房居然没吃亏！

        他就这么走了……

        不少人觉得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心满意足。

        嘻嘻哈哈好一阵子才散了。

        天真的越来越冷了。

        陆归为了给出的点心，嘴巴撅得老高。许温捏了捏他撅起的嘴巴。陆归抗议，许温对他笑了笑，让他去烤栗子吃。

        看着陆归三步两跳地去找栗子，许温收起了笑，看向墙边堆得整整齐齐的黑瓦。

        陆倚从来没觉得这么畅快过，整个人简直得意地想飘起来，真想抱住陆张氏的腿不让他走啊。

        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产生了强留陆张氏的愿望。

        这体验，对于陆倚来说，真是稀奇，但是痛快！

        还是陆卓注意到许温略有些凝重的脸色，上前低声问她怎么了。

        许温回头对他笑了笑，略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陆倚陆归开心的样子，尤其是陆倚得意地快要冒泡了，就是眼前的陆卓，脸上也是尚未褪去的笑意。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也许情况比她想得会好一些呢。

        谁知道呢？何苦让他们跟着担心。

        他们这样的年纪，就该这样笑啊。

        “没事，进去烤栗子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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