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二日许温睁开眼看到站在炕边的陆卓时，外面好亮一片月光。许温已经能接受了。

        就古代这种交通工具，如果不这么早起床赶路，基本上到县城就可以准备回来了。她外婆外公大概不知道，她现在竟能两三点起床，只为了进城赶集卖字卖画这么朴素的目的。

        放在现代她也是一掷千金的霸道总裁啊！对助理泡咖啡的甜度和水温那也都是有要求的，整体是一个非常体面讲范儿的千金小姐。可现在，就想窝在土炕上拥着棉被多睡一会儿，可外面还有牛车等着她呢。

        小温总的古代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好在，她依然有个贴心的小助理！

        陆卓把热水给她端到了里间，压低声音道，“外面天太冷了，你洗漱收拾好再出去吧。”

        许温还有点迷糊，点了点头，直到热毛巾擦到脸上，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许温刚迈出正厅大门，就感觉到入骨寒冷四面八方扑上来，刀子一样扫到脸上，整个人一个激灵，就不是清醒那么简单，那是从头到脚，醒得透透的。许温都觉得自己清醒到双眼锃亮，在黑暗里发出不屈的光芒。

        这才后知后觉理解了陆卓那句“外面太冷了”。

        果然，陆卓是个实诚的孩子，说太冷那就是——太冷。

        要不是打小家教不允许，她真怕自己做出含胸缩手的样子。可，冷得许温反而站得更直了，外婆的家教不能丢。

        穿着小棉袄没有皇冠咱也不能低头。

        她那双清醒的双眸就看到陆卓习以为常的样子，整个人舒展得很。许温觉得他们俩好像有壁，让许温疑心陆卓自带结界，里面温暖如春。

        冷得牙齿打颤的许温好想进到他的结界里。

        她当然进不去，但她——摸到了。

        许温不自觉伸手碰了碰陆卓的手，果然，自己冰渣子一样没有知觉的手触摸到了一个温热的手。简直不想离开！

        她突然的动作让一派自如的陆卓差点跳起来，睫毛颤得厉害，心也突突跳起来！全身感觉都集中在被许温碰触的手部，耳根到脸迅速蹿红。

        他人又白，这局促脸红的样子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许温不可思议，觉得他们俩果然有壁，“我冻成这样，手根本不是自己的，你还有热量脸红！”许温看着眼前俊朗挺拔的青年忍不住吐槽道。

        她觉得这种冰天雪地，马上就要登上简陋的牛车，进入更严寒的黑夜中。一时间她都分不清将会是持续的寒冷更难以忍受还是让她记忆犹新的颠簸更难以忍受。

        现在别说陆卓这么一个弟弟一样的小鲜肉，就是三表哥公司被万千女子誉为最欲长相的熟男站在这里，她也必然跟看木头桩子一样。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我……”陆卓更局促了，话都说不成个。

        “我们快走吧。”许温不得不打断他的语无伦次。

        陆卓转身快步走进了厨房，端过来一碗热汤，让她喝下去就可以出发了。

        许温好像看到了古代版暖宝宝，迅速接过来，两手捂着。

        她现代生活的城市四季分明，冬天温度也是低的，可现代人早就有了把冬天过成春天的能力。出了空调房就是车子，从一个温室进入另一个温室，偶尔暴露在外面，即使零下十几度，许温也并不觉得多难以接受。她的冬天甚至不需要秋裤，一度认为自己并不怕冷。

        来到这里之后她明白了，不是不怕冷，只是冷的时间不够久。现代社会是一个温暖的我偶尔感受一瞬间的严寒，在这里是一个严寒中冻透的我，无处可躲。

        这里的这个冬天，让她这朵现代温室中出来的小花，猝不及防接受了严寒的暴击。

        好在冬天来之前挣到了棉袄，不然，许温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以冻死结束了这次穿越，还不如死于车祸。

        如果没有大米饭和厚棉袄，人家的穿越是风生水起，哪个阿哥都爱我。她的穿越是：来过，穷过，寒流一过，卒。

        得亏她是小温总，又争气又会挣钱。

        许温暖了暖手，就还给陆卓，并不肯喝。在外面，她总是尽量减少喝水，让自己远离茅厕。因为出了陆家小院的茅厕，真的让许温用过后，出来脑子画面总也挥之不去，甚至好一会儿脑子都嗡嗡的，整个人丧失了灵魂。

        她觉得，但凡还有灵魂，她都不能活着出来。

        隔壁李有福咳痰清嗓子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已经在院子中套车了。昨天跟李大娘说定这一天用她的牛车，给她三十文钱。显然这个价钱很不错，虽然李大娘直摆手觉得不用钱，但他们坚持给后，李家大叔进出脸上的笑容都更大了。

        “喝一口吧。”陆卓劝道。

        许温没抵抗热汤的温暖，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汤从口腔进入胃里，让人有熨帖之感。

        还没等许温纠结漱口问题，陆卓已经又端来水杯，待她漱口后，递上了干净的帕子。许温真的要给他点赞了，真的是万能贴心小助理啊。

        如果有一天她能回去，她想带着她的小助理，使劲儿对他好，给他最高最高的工资，然后给他安排总也干不完的活儿外加总管自己衣食住行……嗯，这样的人才要拼命宠着，这样谁也挖不走……

        这些想象一瞬间让小温总忘了自己此时只是一个穿着棉袄还瑟瑟发抖等着上牛车进城卖字画的村妞儿。

        而她的私人小助理始终垂眸，长长的睫毛遮着他的眼睛，让人无从窥视他的想法。好像还在介意刚才许温对他脸红的反应。

        手上动作很殷勤，但眼睛坚决不看许温，不给她任何眼神。

        他生气了，许温心想，但她不哄，回头挣钱给他花，就能好了吧。

        陆卓把碗端进厨房，看了门口一眼，睫毛颤了颤，这才端起来把剩下来的热汤喝掉，也学着许温漱口，摸黑在火房内把碗洗了后走出来。

        这时候李有福已经把牛车套好，穿着皮毛大衣裳，带着狗皮帽子，看着很暖和的样子，坐在牛车前面，挥着鞭子催促他们快点。

        陆卓把提前准备好的草垫子垫在车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坐垫上，让许温上车，然后拿出家里原来的两条旧棉被，一条裹住许温，另一条蒙在外面。自己这才抱着包袱上车坐在许温旁边。

        许温看到他还努力跟自己保持距离，力争端庄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把掀开棉被，把他使劲一扯，一抖被子把两个人一起裹在里面。这才指挥他把棉被包紧，不要透风。

        发现连塞棉被，他都比自己塞得严实，许温干脆自己这边也让他设法塞好，自己就擎等着。

        陆卓红着耳朵塞好两人的棉被，紧张地坐在里面，一动也不敢动。

        许温也不管他，自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主，冷成这样就不要客气了。

        且不说他们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妻夫，就是不是，对于许温来说，也是失节事小，冻死事大。

        李大娘一甩鞭子，牛车慢吞吞动起来了。

        后面李家大爷的嘱咐声越来越小，他们已经一个转弯出了村口，驶上了去往县城的路。

        路走了一半的时候，天明了。裹在被子堆里的许温靠着陆卓已经又睡了一觉，醒了觉得自己脸睡得热乎乎的，这时候可以看到其他的行人和牛车了，周边各个村子去县城的人都汇集到了这条路上。

        陆卓也没有那么拘谨紧张了，只有耳根还红着，眼睛始终看着外面。好像并不宽敞的土路上有什么格外重要的东西等他发现一样。

        许温看着陆卓依然发红的耳根，忍不住想他到底储存了多少热量，如此持久。

        她找些话来跟陆卓商量，例如到时候在哪里置办年货啊，是这次直接在县城买还是等回来赶集或者去镇子上买，再如这时候陆倚和陆归两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们朝食怎么吃啊之类的。

        果然，陆卓渐渐放松一些。偶尔李大娘也加入讨论，三个人就这样继续往前赶路。

        许温的手这时候才稍微温热起来，陆卓从来没见过像许温这么怕冷的人，他顿了顿，轻声问道，“妻主会不会是从南边来的呢，我听人说过，那边冬天不冷的？”所以，才这么不适应他们这边的冬天。

        “也许我单纯是大户人家来的，冬天都缩在暖阁里呢。也许我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呢，天上四季温暖如春……谁知道呢？”说到后来，许温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自嘲。

        李大娘哈哈笑起来，只当许娘子说笑，“娘子的确仙人一样的人物，说不好真是大户人家呢，话本上不都写着，大户人家娘子遇难不记得事情流落在外，恰恰好遇到心善的小夫郞，救命之恩结成妻夫，跟你们一样呢。”

        “李大娘见多识广啊。”许温道。

        李大娘笑得更大声了。

        陆卓垂下眸子，手轻轻扣着被角。想不起来，挺好的。

        陆卓有些自私地想到，随后他又在心里鄙夷自己的自私，但，说不定妻主并不愿意想起来呢。也许以前的亲人对她都不好，就像他们三个的亲人一样。也许妻主那些亲人更坏一些呢，不然妻主怎会落难，流落到这里？

        陆卓敏感地觉察到许温没有做任何回家乡的准备，她好像并不急于找寻自己的来处，自己的亲人父母。就好像，就好像她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知道回不去，所以不着急。

        他一下子又想到那天许温说六七百年，说“换眼睛”的样子。

        有时候陆卓有种错觉，她没有来处，也就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如果是这样，多好啊，他们身边就能是她永远的停留之处，他们就是她唯一的家人。

        她的那个神秘的来处，那个让她初初醒来跟此处格格不入的来处，她记得越少，难道不是越好吗？可她是真的记住的少，还是只是单纯不愿提起，或者不愿对他提起呢？

        她整个人都好像她的眼睛，一个澄澈干净的幽深旋涡。

        进不去，读不懂。

        初升的太阳没有温度的阳光落在陆卓长长的睫毛上，掩住他所有的不安和思量。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路上行人牛车骡马越来越多。日头已高，空气也不再是寒嗖嗖的，渐染上了薄薄的暖意。

        县城已经到了。

        一下牛车，许温就原地蹦跶了两下，舒展全身筋骨。陆卓默默走在许温身边，虽是第一次来县城，但陆卓并不多做打量，生怕给妻主丢人。

        他能感觉到周围不时有人打量他，大概也是注意到他格外不婉约的身高，还有自己的大脚。陆卓垂眸，尽管早已熟悉各种异样的目光，能做到无动于衷，但在妻主身边被人注意到自己的身高和大脚，陆卓心里还是在意的。

        直到感觉到许温丝毫不以为意，陆卓才重新再次放松一些。

        许温欢快道，“咱们就在街口那家吃点东西吧，他们家的包子很好吃的。”说着转头对李大娘道，“我们请客，您可多吃点，咱们管饱。”

        李大娘乐呵呵道好，说是他们家的胡辣汤也很不错，以前进城儿媳带自己喝过。

        陆卓被两人的欢快轻松感染，眉眼也染上了一点笑意。

        谁知道刚拴好牛车坐下，旁边一个小童就叫道：

        “好大的男人！”

        顿时，周围目光都落在陆卓身上，一时间对着高大的陆卓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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