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念书

李蔓去影视基地的路上看着远处山尖上的一抹斜阳和隐隐约约的残月，兴起拍了几张落日图送给秦维桥，顺便附上一首小诗：

        东风渐紧夕阳斜，一树夭桃数日花。

        为惜红芳今夜里，不知和月落谁家。

        发送成功后，李蔓把手机收起来放进衣兜里。到剧组顺利找到了在门口等着的秦维桥，他还是穿着昨天那件夹克，低头看着手机正入神，她悄悄走过去想吓吓他，他却先一步抬起头朝她伸出了手。

        秦维桥牵着她领了两份盒饭，路上遇到几个关系好的剧组人员还打趣了几句，他都大方应了。牵着她去老地方，坐下来把盒饭拆开递给她。

        豆角换成了茄子，土豆丝换成了豆芽，肉丸子变成了鸭肉，唯独肉丝还留着。李蔓不是很喜欢吃豆芽，都留在了一边，秦维桥看到拨到了自己碗里，还教育她不要浪费粮食。

        “你今天是不是很累啊，我不是很饿，这半边饭我没动过，你都拨过去吧。”秦维桥今天胃口确实挺好的，把大部分米饭和菜都吃完了，李蔓怕他不够，就想拨一边的饭给他。

        秦维桥看她吃不下了把另一边拨到了自己碗里。饭后处理好饭盒后回到休息区看到秦维桥正靠在椅背上休息，神情疲惫，双手揉着自己太阳穴。

        李蔓上前拂开他的手，自己帮他慢慢揉着，揉了一会，秦维桥把她拽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勾着她的头发把玩。他好像老是把她的头发当玩具。

        “最近还有大夜戏么？”李蔓靠着他的肩膀轻声问他。

        “嗯，后天还有一场。”

        “那确实该多吃点好好补充能量。”李蔓肯定的点点头。

        秦维桥支起上半身，手放在扶手上倾身看着他，李蔓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超越某人的肱二头肌。”

        咳咳，其实有些话是可以不用说出来的。

        而且其实他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人，李蔓靠着他的时候能感受到他身上贲张的肌肉力量，平时可能也有在锻炼，就是看着太清瘦了，和以前一样。

        秦维桥又躺倒回去，抓着李蔓的手放在手心把玩，一会掰着她的五指，一会抖抖她的手腕，看着手指在在空气里画圈。李蔓安静如鸡缩在一边。

        秦维桥坐了一会接着去奋斗了，她坐在休息区里无聊，晚上不敢到处乱走，打开手机想看电影，可是影视基地信号不太好，老是卡顿，早知道带本书出来了。干脆把椅子搬到门口，看着夜色里忙碌的人群。

        李蔓坐了一会，看到钟远提着一袋东西过来递给了李蔓。“老板怕李记你无聊，让我去附近买来的。”

        李蔓打开袋子一看，是几包小零食还有几本书。李蔓从中抽出一包饼干递给了钟远，“谢谢你，坐下一起吃啊。”

        钟远摇摇头，没有接，说还要过去现场。

        李蔓点点头，没有强求。撕开包装，拿了一块递给他，这会钟远接了，道谢之后转身走了。

        李蔓翻开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看了起来，是先生在考察和讲学途中写下的散文合集。李蔓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些章节，印象最深的是《道士塔》一节，就像书里先生说的，把世间文物拔离故土，是文明和土地的双向失落，借口别人管不好家产而占为己有，是一种掠夺。

        她想她终于理解自己为什么小时候在课文里看到圆明园的消逝时是那样的愤怒和痛心，觉得自己自己的心脏被拉扯只想痛哭一场。她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平光小城里近几年在扩建城区的时候，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老建筑老房子被拆迁时心里的痛惜，就好似剜去自己身上的骨血，内里是失而不复得的惊恐。

        和着喧闹的人声背景，李蔓坐在椅子里静静看着，沉浸在书海中，期间抬头看一眼片场。看到秦维桥从棚子里走出来给现场的演员讲戏，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身付之一笑，李蔓好像透过层层光影看到了往昔球场上那个灿烂明亮的少年。

        她想，她还是有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的。

        秦维桥收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看到李蔓还是坐在椅子里手上捧着一本书在看，津津有味，连他走近了都没发现。他蹲下身，好奇的看着她手里的书，看到是关于苏轼二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的事迹，他也跟着蹲身看了一会。

        一章完结，她好像才发现他过来似的。眼睛里星星点点的闪着光，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声音轻软，问他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重逢那么久，她鲜少有这么情绪外露主动的时候，被紧紧抱住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冰雪消融，山泉叮咚的声音，心里一团火热，心绪翻涌，也环手抱住她。

        在她耳边悄声问她是不是累了，她点了点头，但还是抱着他不撒手，后来他蹲不住，脚有些麻，一下倒在了地上，她才惊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栽倒的他拉了起来，一连声问他疼不疼，摔到了没有。

        他想，再疼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有了一个可抵万苦的心间蜜糖。

        “蔓蔓，我很开心。”秦维桥起身后意动地抱着李蔓在她耳边低语，下颌摩挲着她的发顶，少倾低头印下浅浅一吻，收紧了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小姑娘在他怀里，幽幽的……打了个喷嚏？

        秦维桥皱着眉头拉开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一把裹住她，收拾地上散落的书籍，拥着回了酒店。

        一回到房间，李蔓就被秦维桥塞到了浴室，让她泡够半小时再出来，自己出去给她烧水喝去了。

        泡半小时，皮肤不会皱么？李蔓泡到后来觉得时间差不多吹干头发就出去了，坐在沙发上看到秦维桥端着一杯煮开的红枣蜜水放到桌上让她喝下去。

        李蔓喜欢吃青枣，但不代表她能接受红枣蜜糖水，总觉得煮开之后的红枣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碍于秦监工在一边盯着，愁眉苦脸的喝了下去。喝完后，秦维桥才放心的去了浴室。

        李蔓刚才在片场看入迷了，又捧着书坐在沙发上看着。

        沐浴过后的清新水汽慢慢把她包围住，她抬头看了一眼。哦，秦监工洗好澡出来了，正探头看她手上的书。李蔓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然后把书塞到他手里，眼神晶亮地看着他，让他帮自己念。

        秦维桥失笑，认命坐下，双膝交叠，拍拍自己肩膀，让她靠过来，翻开目录问她想听哪一章。

        “你自己挑，我没要求。”李蔓拿起沙发上的一条毯子裹住自己，缩在沙发上靠着秦维桥的肩膀。

        嗯，在欧洲留过学，那就选《北极寒夜》吧，照着索引翻到指定页面，缓声念了出来。

        ——“这次考察欧洲，本来是想进一步为中华文明寻找对比坐标的。……”

        秦维桥想到了自己初到雅典这座被誉为“西方文明的摇篮”的古城市时，也曾被它绚烂的城市文明所吸引，因此他更害怕，害怕自己找不到她，无功而返，害怕她也和自己一样被这座城市的文化吸引，从而就此定居。而他只能浪里淘沙，好在她现在回来了，就在自己身边，静静的听着自己帮她念书。

        李蔓察觉到秦维桥停顿了一下，又催他继续，于是秦维桥喝了一口水收回思绪后又徐徐念着后半部分内容。秦维桥的语速并不快，每一个音节都踩在了李蔓的心坎上，潺潺如山间溪流，化过李蔓的四肢百骸，胸腔的震动带动着肩膀也微微的震动，李蔓透过他肩上的肌理，声音低沉柔和的穿过耳道，好似春风拂面，李蔓舒适的闭上了眼睛，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把反秩序、反理智的庞大暗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并合力予以战胜。……”一开始秦维桥还能感受到李蔓在旁边偶尔伸伸胳膊蹬蹬腿，后来呼吸越来越平缓，许久没有动作，合上书页，偏头看到她已经闭眼睡了过去。

        卷翘的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在眼底打出一片翳影，目光往下只能看到圆挺的鼻尖，沐浴过后的发丝没有扎起来遮住了一半的脸庞，黑白交织，呼吸吹拂起几根发丝，恬静安然。

        心底的褶皱被一点点抚慰平整，他垂眸看了一会，心隘间是满溢的柔情，一点一点把他整个吞噬。放下书本，把人打横抱起来，暖湿的气息喷洒在心口上，怀里的身躯轻软得不可思议。秦维桥慢慢放缓了步子，轻轻用脚推开卧室门，把人放在了床上，盖上被子，兴至，心海泥泞，蹲身拨弄她的睫毛。

        她好似不乐意，以为是飞蝇，挥手拍开了，咕哝了一声，转过身把自己埋了起来。

        秦维桥不可抑制的笑出了声音，起身关掉房间的灯，去了隔间。

        李蔓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起身洗漱，接到了秦维桥的电话。

        “我猜你估计起来了，今天要不要再来片场，我让钟远去接你。”

        “不要，我想在酒店里看你之前拍的电影，片场信号不好，老是卡顿，一点也不流畅。”李蔓喝了一口水，对秦维桥说道，声音里含着些撒娇的意味。

        “嗯，也行，之后记得交观后感。”

        “什么啊，你是秦导又不是秦老师，怎么还流行小学初中那套。”

        “那怎么办，蔓蔓三好学生的名头不要了么？我记得以前蔓蔓还和我说过自己参加的征文比赛还拿了奖，可惜啊，我是没有机会看见了，你说呢？”

        “你别激我，我虽然神隐了，但是我的传说不允许衰落！！”

        “嗯，我等着，每篇三千字，一个月后查收。”

        秦维桥好像挺开心的，一直在笑，弄得她接电话的那只耳朵好像一直有小虫子在里面爬，想让它出来，爬得又更深了，只能愤愤揉了一些有些发红的耳朵。快挂断的时候让她要是饿了就自己点餐，晚上等自己回去，有不懂的地方亲自给她讲解。

        哼，自己可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看个电影还是能自行理解的，哪里用得到他秦导出马。顺手点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份特辣炒米粉和奶茶，拿到外卖后打开电脑，搜索出之前秦维桥拍的电影，就先从《归路》开始吧。

        也不知道是秦维桥拍的电影太感人，还是米粉太辣，电影最后，李蔓看到主角在挂完经幡，亲吻脚下的土地时，她哭得稀里哗啦，扯着纸巾给自己擦鼻涕和眼泪，喝了一口奶茶缓解嘴里的辣意后，李蔓哭着给秦维桥发了一堆语音消息，把秦维桥炸得不知道该先听哪条，最后只能打了个电话过来，听着电话里李蔓抽抽噎噎的分享自己的观影体验。

        秦维桥好笑、心疼、感动各类情感交织在一起，给她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蔓蔓，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其实是你之前在课堂上的一次演讲。后来我还去实地考察过，收集了很多素材，最后改编成剧本的时候，我还让我爸给过我修改意见，最后拉投资和一个朋友拍出来的。你要这么说，其实要谢谢的是你自己。”

        李蔓恍惚间好像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在一次英语课上讲过仓央嘉措的事，但是她没想到之后被秦维桥改编拍成了电影，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让他把通话切到后台，先去忙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听听他那边的声音，秦维桥低低应了一声把手机放进衣兜。

        李蔓站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人流缓了一口气，回到沙发前上网页浏览着这部电影之前在拍摄时候的幕后故事，拿过一边的笔和本子书书写写。

        有了灵感和素材，李蔓创建了一份文档，下笔如有神，敲敲打打两个小时后，又反复修改了几次，总算是觉得还比较满意，按照片单安排准备点开下一部电影。

        手机铃声响起，李蔓拿起来，看到是方南月打过来的，接通方南月电话的同时和秦维桥的后台通话也随即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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