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挟持

一阵敲门声止住了李修永一番搜寻的动作，李蔓被架到了墙角，跌坐在地上，嘴里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后，淡定问，“是谁啊？”

        “我，敲半天不见你开门，刚打算自己开门进来呢。不是说让我过来么，没良心的，转眼就忘了，是不是和你家秦导卿卿我我去了。”是李娇，她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兀自抱怨着。

        “让她进来。”李修永在耳边硬声命令道。

        “刚才到卧室找东西，没听到，你自己开门进来吧，我在收拾东西，懒得起身。”李蔓的声音一如往常，李娇没有怀疑，自顾用钥匙打开门，紧张死寂的空间内传来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李娇进来弯腰换鞋，因为两人在书架和茶几掩隐下的一个墙角，她暂时没发现异常，兀自说着话。

        “我说你怎么突然就要搬走啊，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们——”李娇换完鞋子后看着客厅里被搬落下来的书籍，随手拿起一本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墙角里坐着的李蔓，以及她细弱脖颈上卡住的一只属于男性的手，还有泛着冷光的刀面，剩下的话就被掐死在了喉咙里，五指收紧，死死捏着书页，声音陡地冷厉下来。

        “李修永——你这是干什么？！”

        李娇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非常离奇，异常愤怒，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可是从李蔓身后探出半颗脑袋张望的人，不是李修永还是谁？！

        他现在的脸上褪去了以往的敦厚老实、平易近人，化成了厉鬼，死死掐着李蔓的脖子，美工刀在那脆弱的脖颈上紧紧贴着。

        她简直不敢相信平时老实和善的人隐藏在面具底下的邪恶，看到李蔓虽然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的脸，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情况不明，必须弄清楚他为的是什么。

        深呼吸几口气，换上了一副生意场上的和气口吻，接着问，脸上还带着一丝让人卸下防备的伪装过后的笑意。

        “这是干什么？玩游戏，这么刺激？还是说是小区最近有什么紧急演练，李大哥你扮演的是劫匪，蔓蔓扮演的是人质？我呢，扮演什么角色，其他人呢，什么时候到？警报声什么时候响？开始多久了？”

        李娇环视一圈，发现卧室里空荡荡的，秦维桥也不在，估计是当着什么破运货司机去了。李娇在心里啐了他一口，这时候舍那几个钱干什么，狗东西平时不是赚得挺多的么，这时候装什么周扒皮、葛朗台!

        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还是笑吟吟的，把手里的书放下，试探着慢慢走向两人，“这虽说是五月天了，但这么坐着也不怕着了凉吗？李大哥你是个男的不碍事，我们蔓蔓平时你又不是不知道，娇气得很，感冒了怎么办，到时候秦导知道了，估计遭殃的还是我们，快别闹了。要演练还是等小区物业发了消息之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吧，你这也没个人把关的，要是玩过火了，谁也担待不起的。”

        “站住！别过来，我不是在和你们开玩笑！你要是敢再往前一步，你就等着两姐妹手牵手一起去阎王那里讨茶喝吧！”李修永怒喝，止住了李娇欲往前走的意图，美工刀加力，划开最上面一层皮肤，一丝嫣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李蔓被美工刀划破肌肤，眉头打结，手脚一片冰凉，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瓣，眼里泄露出一丝恐惧，心里担忧李修永手上没个分寸。

        李娇想到了之前她和自己说的被抢劫的事情，刀子没架到脖子上都让她余悸难消，现在还不知道怕成什么样？

        心有所碍，果然停住不动，在距离两人十步开外站定。“说吧，你想要什么。钱还是色，钱只要你开口，我想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色？你这是看上我们两个谁了，直说吧，不过看你现在这架势，估计是用蔓蔓来威胁我的，行吧，我答应你，放开她。”

        李娇心里把李修永八代祖宗挨个刨出来，上至双亲，下至脐下二寸全部骂了一遍，才让自己不至于破功。恨两人平时知人知面不知心，白对一只老虎贴热脸，脸上笑得越发亲密了。

        “别转移话题！”李修永喝了李娇一声，扣住李蔓脖颈的手用力，问，“电脑在哪？”

        李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指着卧室方向，示意就在里面。

        “你进去，把电脑搬出来，联网开机！”李修永看了李娇一眼，指挥她，“记住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拿到电脑就回来，不然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说着眼神落在美工刀上。

        李娇心里愤恨，但是脸上并不敢表现出来，去卧室拿了电脑出来。

        “过来，在我面前三步位置打开，我告诉你要干什么。”李修永接着指示道。

        李娇把屏幕对着他，按着要求开机，联网。

        “你，说出自己社交账号的密码。”这是对着李蔓说的。

        “你，找出网页版的社交账号，按照她说的登录进去。”李修永收紧了扣在李蔓手上的胳膊，威胁道。

        李蔓说出自己社交账号的密码，李娇顺利登录上去，无声看着李修永。

        “现在，把电脑放在桌上屏幕对着我们，然后退开，找到李蔓的手机，打电话给秦维桥，让他马上过来，但是不许报警，不然后果，你知道的！”手上的美工刀迫近脖颈。

        李娇按着李修永的要求找到李蔓的手机，解锁，找到通讯录里的秦维桥。

        “等等，让李蔓说。”李修永制住了李娇欲拨打电话的动作，提着李蔓的脖子提醒她待会应该怎么说话。

        李娇拿着手机在两人三步外站定，拨通了秦维桥的电话。

        “蔓蔓，怎么了，我正在回去的路上。”秦维桥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柔和煦，全然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事情。

        李蔓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有无数的后怕和委屈，几欲落泪，但是被李修永收紧了手臂，让她不要露馅。

        “我饿了，你怎么那么慢啊，小心缩短你的保质期。还有，待会你记得顺手带一个面馆对面的抹茶千层，昨天你帮我买的小蛋糕不好吃。”李蔓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柔声说着。

        面馆对面是派出所，李蔓只能寄希望他听懂自己的暗语。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了，馋猫。”那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又问她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就是有点乱，等着你回来帮我收拾呢。”

        “行，知道了。”说完切断了通话，室内终归寂静。

        三个人无声对峙着，谁也不敢贸然行动，李娇按着李修永的要求把手机扔开，站在电脑旁边，等着另一个主角的到来。

        时间被一点点无限延伸。时间正好时傍晚，落日的斜阳透过窗户洒进一抹柔和的金辉，一道光柱照亮着屋里飘散的浮灰，点点凌光跳动。橙红的光落在地板上和书面上，浮光跃金，像是画家手下最完美的画作。

        要是在平时，估计李蔓和李娇还有心情驻足观看，在斜阳里拍几张照片，赞叹造物主的自然美，可是现下这美好的景象却像是一道催命符，灼烧着两人的神智，怕就在这如往常一般美丽的傍晚里，再陪上一抹艳红的颜色。

        李修永心里也在打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可是，不够，现在的力度和影响力还不够，必须再加一码，才能足够引起重视，既然走了这条路，就算一条道走到黑他也认了！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中，门外响起了今天的第三道敲门声。平静但沉重，鸣鼓似的，一阵阵落在屋内三人的心上。

        李娇在李修永的示意下打开了房门。屋外的秦维桥看到是李娇开的门拧紧的眉头稍微松了些，用眼神询问着，李娇神情凝重地摇摇头，侧身让他进来，撇眼看，他身后有几道青影。门被虚虚合上，秦维桥定神迈步进了房间，呼吸凌乱。

        在看到角落里被挟持的李蔓时呼吸一窒，双手陡地握紧，牙关紧咬，目眦欲裂，额角青筋崩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隘间横冲乱撞的不安和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紧、炸裂。

        在电话里听到她强装镇定地和他传递信息，他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去报了警留下地址后，一路狂飙而来，却没想到情况比他预想的糟糕千白倍。他的姑娘此时狼狈无助地像一只暴风雨中被折去双翅的海鸟，身边是黝黑狂怒的海涛，张开血淋淋的大口等着吞噬她弱小的生命，而他只能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表面维持的冷静几欲被撕碎，但是不能，他不能去激怒那个在崩溃边缘，破罐破摔的恶徒，他输不起！

        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李修永的异样，是不是在值班室叫住他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而自己却没有放在心上，导致现在的李修永把目标转移到他的软肋上，借此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吧，你想要什么？”秦维桥沉沉吐出一口气，声音温和。

        李蔓在看到秦维桥初现的时候视线一直紧紧跟着他，眼眶泛红，鼻尖酸涩。秦维桥注意到她，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不要怕，视线转而看着在李蔓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的人，目光沉沉。

        “我要你用李蔓的社交账号开一场直播，镜头对准我们，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传播出去，等着观看人数涨到10万。之后我会教你说什么，怎么说。”李修永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决绝道。

        恐怖直播？秦维桥站在过道口，皱了下眉头，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电脑，落到李蔓颈间的血痕上，眼睛被刺疼着，走到电脑边上看到屏幕上已经登录上了李蔓的个人社交账号，三十几万的订阅者，主页有她发布的一些时评和新闻消息转发，确实是个不错的舆论传播渠道。

        “你到底要做什么，知不知道会造成多恶劣的社会影响？你试着想一想，一旦舆论散播出去，会不会让你想要控诉的对象望风而逃，到时候你做的一切不仅没有回报，而你还会因为故意伤害罪而害上牢狱之灾。”秦维桥看着李修永，郑重告诫他，“你想要的只是一个曝光的机会，我可以帮你，但绝不是用你现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她对你的善意，并不是你现在用来挟持她的利刃。”

        李娇看着秦维桥还有闲心在这和李修永拉扯，心下不耐，只想按着李修永说的，早点达到他的目的，好让李蔓趁早解脱危机，当即就要点开直播按钮。

        “是啊，李大哥，你这样做不就是等同于给对面通风报信，说我要来抓你了，你赶紧跑啊。我虽然不知道你身上经历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你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去寻求你内心的一份关于正义的秩序，但是，你想要的这份秩序却并不可以跳离正轨，不然你和你憎恶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对不对？

        如果今天这场直播开始了，最后却没能达到你想要的结果，那你呢，你怎么办，你还有其他办法去寻求你内心的那份正义么？”

        李蔓在李修永的挟持下，艰难开口，嗓音艰涩，止住了李娇想要开启直播的手。

        委婉的劝说他，她相信他也是逼不得已，才选择走上这条极端的道路，就凭他平时的谈吐和修养，还有自己被挟持时他低不可闻的一句，带着绝望意味的“对不起”，让她想要最后争取一次，想要帮他用正确的手段去找回他想要的正义。

        李修永没说话，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但手臂还是制着李蔓，力度比一开始松了些，让李蔓有信心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李大哥，你看，我是记者，背后依靠着电视台，只要把你的事情报上去，新闻一经报道，必定会达到你想要的效果。而且，还有秦维桥，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在国内首屈一指，只要他把你的事情发布出去，必定会引发大量的关注度。你还和我说过喜欢他拍的电影，你还记得吗？还有李娇，她是广告业内出了名的铁娘子，可以把你的故事做成广告，广而告之，哪一样不比你现在用这种极端方式获得的正向反馈高呢，对不对？你可以相信我们的，对么？”

        另外两人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着。

        秦维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哪种方式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不要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不然就算我们想要拉你一把，也怕来不及。”

        李娇：“你想想平时蔓蔓送给你的那些东西，你真的忍心让她就这么瑟瑟发抖的、心怀忐忑的参与一场直播，不知道自己的性命会不会因为你的一念之差而就此陨落，你真的忍心她满腔的真心就像泥沉大海，无声无息吗？”

        李修永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了一眼被架在自己臂弯处，因为刚才的举动脖颈渗出血珠的李蔓，满布血丝的眼眶留下几滴冰凉苦涩的泪水，收回刀锋，缩回自己的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缩坐在角落里悲戚的哀嚎着，嘶哑沉痛。

        秦维桥和李娇看到李修永的松动，怕他反悔，当即冲了上去。李娇把李蔓快速拉开起身，抱着她噔噔退出了一段距离，秦维桥把刀踢远，把李修永摁在地上双手反剪在后，死死制住。

        一直在在门外候着，不敢贸然冲进来，怕刺激李修永情绪的五六个民警听到屋里的动静，推开门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人掏出手铐铐住了李修永，让人带着回了局里。

        “谢谢你们的配合，犯人我们先带回局里。受害者还希望你们家属能安抚情绪后，陪同来到警局，我们要做笔录，之后好做追溯。”民警说完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捡起地上的作案工具，看了受惊的李蔓一眼，走过去慰问几句，得知受了轻微外伤后，希望他们能跟着去一趟局里，做好笔录之后再离开。

        秦维桥在一边和民警说话的时候，一直分神注意着李蔓的状态。见李娇把她抱离后只后怕的搂住李娇，一言不发，心下焦急，但还是耐心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李修永的事情简短说了，看着民警带着李修永坐电梯走开后，返身来到两人身边，摸着李蔓蓬松的发顶，无声安慰着她。

        最好的朋友和爱人就在自己身边，李蔓乍然脱困后的惶恐被一点点抚平。残阳已经全部消失在钢铁森林中，只余远处的玻璃上还折射出最后的一丝光辉，固执地想要再笼罩这乍暖还春的大地。

        李蔓从李娇怀里退出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喉咙还有些难受，干涩得难以说话，咽口水都觉得异常难受。

        “吓死我了，这白眼狼，当初就不应该对他那么好，现在给了他入室伤人的机会。”李娇还是极度愤怒，双手叉腰，咻咻出气，看了眼李蔓脖子上的伤口，翻出医药箱，就要带她去处理。

        “我来吧。”秦维桥接过李娇手中的医药箱，牵着李蔓去了卧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李蔓被他温暖的手牵着，心里的委屈和惶恐又涌了上来，步步紧跟着他，视线胶着在他后背，又伸出一只手紧紧握着他，走上几步紧紧贴着他。

        秦维桥转而紧紧搂住她肩膀把她带进卧室。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好么？”秦维桥强压着内心的惊惧，让她在床上坐下，拇指轻轻带过她脖颈上泛着血丝的刀痕，一阵后怕和疼惜，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了几分，墨黑的眸子带着安抚的力量看着她。

        李蔓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仰起脑袋让他更方便处理。蘸着碘伏的无菌棉签一点点带过脖子上的伤口，有些轻微的刺疼，她缩了一下。于是秦维桥手下的动作更缓更轻了，似鹅毛拂过，舒缓轻柔。

        伤口处理过后，秦维桥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把李蔓紧紧抱在怀里，似要嵌入骨髓，声音沉痛克制，饱含歉意和后怕，艰难开口，带着些鼻音，“对不起，蔓蔓，对不起，我不应该走的，不应该就让你一个人待着，我说了要一直陪着你，可是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话说完，推开些距离，亲了亲她的额头和发丝，眼圈晕红地看了她一眼，在看到李蔓眼底的水光后又把她紧紧搂住，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她垂在脑后的发丝。

        “维桥，不怪你的。是我撒娇耍赖说要你帮我带东西的，我其实一点都不怕，真的，我还挺开心他能主动寻求帮助的，只是方法有些极端而已。我现在好好的，而且我相信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过后也会把我放了的。”李蔓抱住秦维桥的腰身，在他怀里闷声说着，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借着他的体温温暖自己发凉的指尖。

        秦维桥听到李蔓的话，没再说什么，只是越发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心脏抽疼难忍，只能嗅着她发间的桂子香借以抚慰自己一颗皱巴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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