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硬骨头再硬，也是能被棍棒打断

背脊被打出血痕，宋渊澄仍旧咬尽牙关一声不吭，冷汗从锐利的额角滴落下来，他的唇瓣被自己忍痛咬得血肉模糊，

        他早就知道这是个吃人的年代，当对方下定决心要让你吃苦头时，再多的求饶和辩解都是徒劳，只会让对方更有凌虐的欲望。

        再怎么扛打的人，也在这一击又一击的闷棍之下，忍不住闷哼出声，手肘怼地，剐破皮肉，火辣辣地疼。

        祝老太太重重地用拐杖敲了几下地，“记住，你就是个伺候人的，把大少爷伺候好了，你就什么都有了，别的不要痴心妄想。看着他让他再这跪着，没有我的松口不准起来！”

        “是，老太太。”下人收回了棍棒，宋渊澄的后背都是发黑的血迹。

        他目光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和不甘，仿佛真的听进去做一个麻木的奴才。

        可是细看，才能发现他眼底的森森寒意，和强烈的不甘还有鄙夷。

        …

        祝瑜醒来时，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喉咙仿佛里滚了炭，难受得恨不得马上又晕过去。

        “阿渊？”他撑着身体试探着喊了一声，却是秋霜掀开帐幔进来。

        “大少爷，您是要喝水吗？”

        “阿渊呢？”

        秋霜搅了搅手帕，“老太太发火，让宋少爷在门外跪着。”

        祝瑜心理一慌，脸色更白了几分，他挣扎着起身，秋霜连忙搀扶起他，“跪多久了？”

        “应该快六个小时了，老太太让人看着，没她的吩咐不让宋少爷起来…”

        “胡闹。”祝瑜嘴唇被咬破的痕迹还在，眼下又苍白，看上去格外凄楚。

        他每走一步，都喘得厉害，抓着秋霜的手，紧到青筋在瘦削的手背上暴出来。

        气喘吁吁来到门外时，看见了月光下，对方挺直的脊背已经在开始东倒西歪，但是宋渊澄仍旧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去。

        守着的两个下人，已经坐在椅子上，裹着毯子睡得东倒西歪，鼾声阵阵。

        “阿渊，起来。”祝瑜的声音很微弱，却让宋渊澄已经迷糊的大脑清醒过来，微掀眼皮，平静地看着苍白发抖的人甩过秋霜的搀扶，跑到他面前拉他的指尖，因为高热还在发烫。

        跪了大半夜，尽管夏天还是很冷，这温度有些过于烫了。

        下人也被惊醒过来，想过来扶着看上去随时要晕过去的祝瑜，“大少爷，您还病着，赶紧回去，不然老太太又要担心了。”

        “滚开。”祝瑜平生第一次发脾气，那么温和的人眼睛通红黑着脸瞪人时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两个下人被唬在了一边，“去告诉我祖母，不然他起来，那我就和他一起跪！”

        “使不得，您冷静，我们马上就去告诉老太太。”

        “阿渊，你起来。”祝瑜没什么力气，或许也是对方压根不愿起来，他拉不动，索性就软跪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已经盖过了自己身上的药味，夜里祝瑜看不清楚，他不知道对方身上哪里受伤了，手足无措极其心疼地道，“他们打你了？”

        “不能起。”宋渊澄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很嘶哑，“老太太说了，我不知分寸，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只是伺候人的奴才，自作主张带您出去，得长长记性。”

        “她说的，不作数。”祝瑜知道对方现在很生气，尽管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抬起手，想轻抚对方的脊背安慰对方，结果对方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秋霜，举灯笼过来。”祝瑜一瞬间意识清晰了过来，借着秋霜的灯笼，他看清了那惨不忍睹的脊背，血肉模糊，皮肉粘在破碎的衣衫上，凝着黑血。

        他全身颤抖，瞪大了眼睛，手僵在空中，许久才重重放下。

        “你给我起来。”

        “老太太的吩咐…”

        “宋渊澄，你还要命不。”祝瑜抓着他的手腕，眼底全是心疼和脆弱，那么多年了，宋渊澄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对他流露出这样强烈的情绪，“你知道，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有些人，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奢望吗？”祝瑜即使已经濒临崩溃，却没有掉眼泪，他从不随意哭，他只是身体孱弱，“你想像我一样，一辈子被困在这几寸地内，连出去都要别人批准和搀扶永远没有自由吗？不想的话，赶紧起来去床上躺着，秋霜去请大夫。”

        宋渊澄一双冷漠的黑眸定定地看着他。

        祝瑜知道，里面有对自己的怨。这个人一开始和他在一起，就是有怨的。

        他细长的手指蜷了蜷，轻轻拍了拍宋渊澄的手腕，然后勉强地抬起唇角，“听话，阿渊，不值得，这样倔下去，在乎你的人毫无办法，不在乎的，还能被你伤害到不成。”

        宋渊澄移开了目光，他的脸色和祝瑜一样难看，闭了闭眼睛，才松开祝瑜的手，膝盖跪得麻疼，第一下没起来，直接又摔在地上。

        祝瑜想去扶，对方躲开了他的手，又慢慢挣扎着爬了起来，指尖抓过地板，扣进了泥草。

        祝瑜看着僵在空中的手，聚拢掌心，垂了垂眼，咬了一下舌尖让疼痛刺激自己清醒过来，然后跟上去。

        他到屋子里时，宋渊澄已经趴在床上晕厥过去。

        祝瑜慢吞吞地坐在床边，夜里他只穿了里衣，风吹过一身的寒意。

        他轻轻勾起宋渊澄的尾指，垂着眼道：“我不中用啊，让你平白为我受这些委屈。”

        …

        病秧子大少爷和老太太吵了一架，其实老太太疼这个长孙子，但是她从来不给他自由。

        一切都是以为他好的名义，让他娶一个男人就得娶，让他不能离开小院就不能离开。总之一切都得听她的。

        但是这次老太太再次要求让宋渊澄断了秽根，祝瑜第二次拒绝了。

        老太太为了救孙子的命让他娶了个男人，却始终害怕孙子被玩弄被压于一个下等人的身下，所以她总是想怕让宋渊澄不能行人道。

        祝瑜被自己祖母瞪着骂他是不是下贱要与一个下等人苟合玩弄时，他淡淡地说是。

        祝老太太平生第一次，扔来个茶杯，砸在祝瑜额头上，鲜血直流。

        两辈人，第一次闹得气氛很僵，老太太临了时，还沉沉地道：“祝瑜，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自己眼睛不清楚一点，哪一日被人始乱终弃然后唾之一边，后悔也来不及，这样的人，尽是狼子野心和图谋。”

        祝瑜接过秋霜递过来的毛巾捂着额角，“祖母，可是是我们家，非要把人家强娶过来，达到目的了，便又觉得人家图谋我们家了是吧。”

        “那是他的荣幸嫁给你，他这样的下等人，就该夹着尾巴好好尽职尽责伺候你，而不是自作主张，眼里尽是野心！”

        “祖母，皇帝已经亡了好几年了！”祝瑜勾起唇笑了笑，额角的鲜血滴落在他的唇角，艳红如鬼魅，“祝家，还要这样蒙昧到什么时候。”人人平等，又哪里来的下等人和上等人之分。

        “祝瑜。”祝老太太背过身去，“少看点那些邪魔外道的杂书。”

        …

        宋渊澄做了很多梦，纠缠着，世界都扭曲得诡异。

        一会他和父母在土地里刨树皮，一会他在码头扛起重重水泥时被人一鞭挥在身上说他偷懒…

        一会是那对收留他的夫妻，数着大洋，商量着赶紧把他买过去…

        一会是教书先生的女儿，背对着他远离，他跟上去抓住对方的手，转过身来却是祝瑜的脸。

        他愤怒地甩开，大吼着：“不是为了你，我有何必受这种屈辱，哪怕活着很难，却有尊严！”

        祝瑜却只是笑，最后笑容变得模糊而又哀伤。

        他在那样绝望的神情中醒过来，就听到一道温和的嗓音，“醒来，身上还疼吗？我让秋霜去找大夫过来…”

        “秋霜——”

        “不用了，自己会好的。”他都惊讶于自己的声音居然这般虚弱，趴在枕头是，他偏过头，祝瑜也同他躺在床上，不过对方是坐靠在，披着衣服在看书，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祝瑜缠着药布的额头上。

        “怎么伤了。”他闭了闭眼，还是沙哑着声音问道。

        祝瑜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对方晕过去前已经表现出了冷待怨怼的表现，眼下居然还温和地关心他的伤。

        祝瑜抬起削白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额头，摇头，“太担心你，不注意撞墙上了，没事。”

        “哦，要注意的，你身体不好。”他闭上了眼睛，转过头道。

        祝瑜低头浅浅地笑了笑，“还是让大夫来给你看看吧，伤得很重…”

        “没事。”宋渊澄现在并不想搭理别人，“以前也经常受伤，会自己好的，太将就了，反而会受一点伤就会严重，这样就好。”

        祝瑜抬手让秋霜出去，然后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抬手碰了碰宋渊澄的手背，宋渊澄垂着的眼睫动了动。

        他听到对方说：“对不住，阿渊，怪我。”

        宋渊澄有些心烦，但是他这刻并不想发火，他往后要靠祝瑜的对方很多。

        硬骨头再硬，也是能被棍棒打断的。

        “说这些，没有用。”宋渊澄突然笑了笑，又偏过头，噙着笑望着祝瑜，“不如你亲亲我，我或许能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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