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恨你！

宋渊澄后背开始升起寒意，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了满脸血的秋霜，血染红了瞳孔，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然后对着他笑，“将军，我终于把您请过来来了。”

        宋渊澄压根搞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而且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就那样被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被乱棍打碎一身骨头姿势僵硬而又诡异地向他走来。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人的心跳声上一样。

        眼看着鬼脸就要怼到脸上，宋渊澄忽然被祝瑜一把拉到身后，周遭环境变幻，典雅的小院变得破败漏风，布满了蛛网。

        漏了顶的房顶，可以看到天空中不正常的弯血月。

        那些丫鬟姑子全都烟灭在空气中，只剩下秋霜和“祝瑜”，一主一仆，在床边，不远不近，目光森冷地看着这一鬼一人。

        “祝瑜”咯咯地笑出声，他撑在破烂的床铺上，每笑一声，清瘦的躯体也会跟着颤动，与当年那个病弱憔悴的深院少爷一模一样。

        可是对方再抬头时，眼里，全是淡然和鄙夷，还有令人心悸的心碎，“我该骂自己贱，还是该说，宋渊澄，你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要被一个你从不待见的鬼护在身后？”

        宋渊澄忽然觉得这样才对，祝瑜应该是这样恨他才对。再怎么纯善，也不该失去人正常的情绪。

        他怔愣地看着那个“祝瑜”，不像假的，也不像他一开始想的是江丽华他们的伎俩，那也是祝瑜，这是他同“祝瑜”对视上时，心底冒出来的想法。

        “赤诚之心爱一个人，不算贱。”祝瑜淡淡地出声，他看着对面仿佛在照镜子，然后轻轻一笑，“别闹了，闹大了，魂灵派出所的捉鬼的会来把你们收了去。”

        宋渊澄看着面前的鬼，他比他矮不了多少，却清瘦如竹，侧颜是干净温和的。

        他总是在护住他，哪怕病到快死，哪怕已死成鬼。

        “李扬风他们吗？”“祝瑜”慢慢地站了起来，月白的袍子，手指上是那么玉质并不好的碧玉扳指，“他本来就欠我的。”

        “而且——”他轻轻抬指一挥，周遭阴风起，破房瓦砾随风乱砸，秋霜的长发仿佛在生长的野草，在空中狂舞着，脸皮掉落，头诡异一歪，就滚落到宋渊澄面前，“我们护不住他的，祝瑜，李扬风为了赎罪，也只会把宋渊澄推出去的。”

        “因为，你既爱他，也恨他，有多爱，就有多恨！咯咯咯…”“祝瑜”笑出了血泪，“宋渊澄，你抬头看看这四周，多少孤魂野鬼要你的命！”

        房屋已经被吹成一片废墟，四周竟是一片无碑荒坟，无数扭曲的恶鬼从坟墓里趴出来。

        一枪崩头的副官李长毅——

        病死的老人祝老太太——

        被一枪打死的祝二爷——

        还有无数在战场上被打死的敌人——

        不过这些都神态麻木，仿佛没了神智，只知道一味地靠近宋渊澄和祝瑜。

        最可怖的，隔着万鬼和他们相望的江丽华和江景山。

        祝瑜神色有些恍惚，但是他仍然强装着镇定，“那个人吃人的年代，谁都是恶魔谁都是恶鬼。”

        “可是，大少爷，我呢？”秋霜的头还摆在地上，铺成一地的长发，秋霜的眼睛无比凄凉悲怆地看着祝瑜，“您忘得一干二净，可是我忘不了啊，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连争取都不争取，就看着我被拖走，少爷，那种被人一棍棍在雪地里打死，听着自己骨头碎掉的声音，已经不能用痛楚来形容了…”

        秋霜忽然哭了出来，“我好痛啊…我好冷啊…”

        祝瑜身体在轻微发抖，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秋霜。

        对面的“祝瑜”又道，“宋渊澄，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宋渊澄看着对面的“祝瑜”，肌理一层层垮掉，只剩下森森白骨，和动物啃食撕咬过后只剩下的零星碎肉，他好久没见到这样子的祝瑜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恨你，因为…恨你的他，被他自己生生分成了两半，一个藏在碧玉扳指里，一个还在这铸丘山里，苦苦等了你这一百多年！”

        随着祝瑜凄厉的话音落下，宋渊澄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已经是荒山。

        远处，还有狼嚎。

        宋渊澄忽然听到动物咀嚼拉扯皮肉的声音，他想回头，却被身边的祝瑜捂住了眼睛。

        “阿渊，别看，睡吧。”

        “祝瑜，我总要面对…”

        “你有功德在身。”祝瑜在他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眼泪流到了宋渊澄肩上，“你虽然渴望权利顶端，但是护城中无辜百姓的是你，在战场上厮杀的也是你，你虽不是好人，但是你却真的做了些事，你要记住我同你说的，那个时代，人吃人，哪有那么分明的善恶，你曾经，也不过是快要被压垮的人，有我在，就有你的救赎一天，不要听他们的，不要听…”

        “祝瑜，你该醒醒了，你看看那里的自己，那群狼，在吃你的肉啊，一口一口地扯下来…”“祝瑜”的声音回荡在祝瑜身边，寂静的夜里，万鬼同哀，野狼利齿咬穿皮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还有一阵，一阵的，疼痛的呻吟声，很小，却让人忽视不了，祝瑜淡淡地看着前方，百年前的自己，一身鲜血，肚腹的肉最柔软可观，那群饥饿的豺狼便先从那里开始，他的脖子处已经被咬断，腿被摔断，所以他发出不了声音，没法躲避，只能这样等死，祝瑜现在仿佛又在经受那切骨的疼痛。

        宋渊澄感受到祝瑜在崩溃的边缘，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压根无法同一个鬼相比，他挣脱不开，整个人崩溃绝望的仿佛当年知道祝瑜死亡却连一块骨头都找不到一样，宋渊澄眼眶湿润，“祝瑜，你放开我，我们一起面对…”

        “不要…”祝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像一个孩子，眼泪流了一脸，因为那躺在地上的自己，太绝望了，最后要落气时，还在望着闽州的方向，“不是你的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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