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行，你被盯上了

高中学校。老天爷也给了他们无拘无束的时间，但是落在人间，处处是枷锁。上课的铃声，身边的人，老师的权威，嫉妒、施压，幻想、辛苦，年幼，某些地方在经历战争，某些地方在寻欢作乐，某些地方的人在努力生活，某些地方的人在温床里悲痛欲绝。

        坐在窗边的男生故意拿着一本书在看，眼睛却瞥向隔壁桌的女生。压在手臂下面的物理书上写着这些句子。这间教室还是古朴的样子，一张桌子坐两个人，一条长凳坐两个人。男生搬来了一把有靠背的凳子，单独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他的双脚蹬在桌子底下某一处，让凳子的两只前腿高高翘起。

        春日的阳光明媚沁人。铃声在诺大的校园里响了两次。

        她还没醒。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到底做了什么梦？

        男生刚想看看，苍白的光芒刺到眼睛。女生惊醒，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想不起是什么时间似的，呆了一会儿，她又趴到桌子上，没过几秒，慢悠悠的起身，走出教室。

        两人的座位隔了不过一米的距离，男生常常因为和同学打闹撞到女生身边，有时候也会给大家分享零食，有她的份，即使这样，过去了一星期，女生没有看过男生一眼，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递过来的东西她会假装不理解对方的动作是什么意思，自然的躲过去。充满疑惑的眼神像是一只不懂人间世态的猫。

        是体育课。需要穿过一道铁门，才能到操场去上课。铁门在上课期间会上锁，防止上体育课的同学在教学区乱跑，影响其他同学学习。体育课的存在是为了让久久关在教室里受难的学生们放放风，体育老师只负责点名签到，课就算上完。

        如果她不去签的话，永远不会有人帮她填上那个名字。

        铁门已经上锁。女生知道怎么溜进去。爬上链梯，上墙，另一边是篮球架，旁边是草堆。

        男生刚拜托体育老师开门进来就大声欢呼，还在三米高的墙上的女生顿时动弹不得。

        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有人询问她的班级姓名。

        有人夸奖她的勇气。

        有人批评她的胆大妄为。

        体育老师板着脸，好像就他一人因为冰雪的寒冷丢失了人情。

        “下来，在这站着，站一节课。”

        惩罚对她来说，是羞辱。也是解脱。因为不用烦恼要怎么找一个同样落单的人作伴去假装不孤独。

        男生站在女生身前，挡住她大半视野。纵然不能融入，她也想看看热闹，更何况眼前是一群十六七岁的高个子男同学在打篮球。女生向右挪挪，身前的男生收到暗示似的同样动作。女生向左，男生依然杵在她的正前方。

        这是故意为之。既然如此，女生逆来顺受。

        这男生叫做白召南。女生是在一次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时知道的。他是属于及时行乐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开心的，眼里只有能让他快乐的对象，容易忽略掉默默无闻的一切。所以，女生想，他没有觉察到自己刚刚从门里进来、引起大家注意到墙上的人、现在所站立的位置种种行为给她的心理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太阳慢慢转到西边，原本是一片树荫的地方被照亮。男生的情绪逐渐平静，眯眼看着光芒照来的方向。身上的白衬衣被晒的发热，贴在皮肤上，令他有些呼吸不畅。徐行一直待在原地，他的身后，他也没有挪动位置，就这么一前一后守着一方冷清之地长达四十分钟。

        这算是一场漫长的战争。白召南刚想对她说点儿什么，一回头，铁门打开，徐行从仅容一人通行的门缝里钻出去，飞快地奔下台阶，闯进一丛洒金柏，消失在一排小房子后面。

        走出拥挤的人群，他站在一棵死去的龙爪槐下，伸出一只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一只红底黑点花纹的蝴蝶在指尖飞舞，仅是一瞬。抓不住眼前之物的感觉深深弥散开来，正好这时他的好朋友来打招呼，拍的肩膀一痛，白召南追上两人，跳上其中一人的背，开始了无法无天的自由时刻。

        午后的第二节课，无比漫长。

        白召南踏着铃声晃进教室，看见徐行的座位还空着，路过时有意无意的踹一脚凳子腿。徐行的同桌是个女同学，比同届学生年龄大两岁，为人和善，乐于助人，遇事沉着有担当，和其他人不同。就算她学习成绩排在倒数第一，也因为这些特点被老师另眼相待。女同学正在埋头学习，因为白召南这一动作，笔在纸上画出一条戳到边界的斜线，她回头笑笑，把凳子往前拉了拉。

        挡了别人的路，真是不好意思。

        匆匆来到徐行座位上的是一个扎高马尾的女孩，燕珊珊。衬着她那张有棱有角的刚正又不失柔和的脸，这样打扮有武侠剧里侠女的风范。

        “这堂课徐行和我换座位。”

        “为什么？”

        “是余嫣的要求。”

        两个女同学的话落进白召南耳中，他捧着自己那本崭新的《基督山伯爵》抬眼瞥去，徐行和余嫣像是两个有仇的人，恨不得离对方远一点。喜欢和各方人马传纸条的余嫣安安静静坐着，没有听她最不能放过的数学课，也没有认真看书。徐行亦是如此。

        真无聊……召南叹口气，看着窗外的麻雀在阳台护栏上蹦来跳去，一手拿支笔转来转去。两只相爱相亲的麻雀忽然打起架来，你啄我扑，掉下几根羽毛。

        “白召南。”数学老师是位深藏不露的中年俊男。所谓深藏不露，是说他这个人像是行尸走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是由身体深处某个小小的怪人操控着。他说话极慢，抑扬顿挫，眼镜下的两只眼睛往上一挑，有几分威胁的意思。“现在上什么课？”

        “数学课。”

        “你拿什么书？”

        白召南煞有介事的看一眼封面，单纯又天真，“基督山伯爵。”

        “徐行，回到你自己座位上去。”

        大家开始笑。

        余嫣举手，“老师，是我要换座位。因为想向徐行请教问题。”

        白召南把凳子往边上一拉，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伸出两腿，将凳子平衡在一个将倒不倒的位置。

        “徐行真是欠扁，你们说是不是？”

        燕珊珊连连点头，嘴角抑制不住笑意。

        “她很好，你别这样说话。”班里的大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郑重其事的态度。

        快要下课时，教室前方突发小动静。

        白召南正和前方的两人偷偷说笑，大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白召南无意关注，继续翻着那本关于复仇的书，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窗外的麻雀还是刚刚那两只，这么长时间过去，外出飞过几趟已经回来，仍然扑棱着秃了几块的小翅膀。

        就算不看，也能把事情全盘了解个通透。

        余嫣课上情绪崩溃，倒在同桌肩上哭。手上的血引起大家恐慌，尖叫、恐惧，夕阳的光芒一样充满教室。

        别看此时此景，这所学校里高二年级成绩排名前三十的学生可都聚集在此。这样看来，人的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那位徐行，第一，在同学眼里是个透明人，在心里的位置——各有千秋。那位余嫣，第二，温柔可人，蠢萌好骗，勤奋程度闻之骇然。

        世上事总是这样：理所应当的结果，老天爷偏偏要和大家开玩笑。拼命学习的人总是在考试中被第一名领先几十分，记得没错的话，最离谱的一回两人相差89分。许多人难免想要靠近“传奇”，试探一番，好证明徐行是理所应当的“草包”，怀疑她作弊，可坐在第一名身后的第二名知道，那个人不屑做这等事，每次考试草草了事，便开始发呆，一动不动，有一股出家人的派头。这点最招人恨。

        迟迟赶来的班主任一脸凝重，“她怎么了？”

        徐行仍然端坐，任由肩膀被余嫣紧紧抓住。无辜，漠不关心，不认同逼问局外人的做法。班主任抱住余嫣，听取对方的心事，带她去治伤。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般互相扶持着走出敌军的包围圈。

        他们没有想清楚自己会说这种话的曲折历程和缘由，自然而然的开始讨伐。

        “她到底怎么了？你跟她坐你不知道她怎么了？人家和燕珊珊坐的时候一直好好的。”

        “你不会忘了刚刚在课上人家帮你说话？”

        “她手上的伤该不会是你弄的？为什么？你是第一还有必要针对第二吗？”

        “太可怕了。”

        “我妈说越是沉默的人越可怕。”

        和平共处、无事发生的时候，徐行不与任何圈子沾边，那些人总是客客气气的，在对一个弱者施舍他们的同情心。

        “别听那些，别害怕，不是你的错。”大姐说。

        徐行一只脚踩在桌子底部，手上快速转着笔。

        “你怕吗？看到那么多血。”

        “我年纪比你们大，当然不怕。而且我在家经常做饭，要杀鱼切肉，见得多了就不怕。”大姐说。

        麻木了就没有感觉。

        那支笔飞到白召南面前。徐行的目光仍然守着前方，连余光也没有分给笔所在的方向。

        一个拳头大的纸团砸到徐行脑袋上。她看着它，慢慢歪了脑袋，纸上有吸引人的一幅画和一个名字。那不是她的东西。

        自己的名字被别人写出来，还是没有交集的一个男生。徐行吹一口气，把那纸团送进难寻的错乱迷宫。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白召南凑过来逼问。

        他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耳中只能听见这一种声音。她恐惧，也享受，想到了电视上看到的热带雨林，压境而来的神秘感、清新感。徐行忍不住笑，恍然醒悟，在这个双方对峙的时候，真是不应该。

        “你笑什么？”

        白召南双手扶头，仰天长叹，抓住一个男同学的肩膀使劲摇晃，“你看见了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飘来飘去？我感到浑身冷飕飕的，双腿发软。”

        “吃多了你！”

        徐行趁机而逃。

        白召南笑哈哈应付了男同学，跟随其后。通往垃圾场的园子里，种着一排一排的海桐，枝叶繁茂，要是在其中藏点儿东西，一定很难找到。他一边在屋檐下行走，一边用余光扫过那些植物。

        在拐角处，和一个女同学相撞。他嘴角扬起，揉揉被撞到的胸膛，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抬头。她微微俯首，声如蚊吶，匆匆绕过面前的阻碍物，快步向前。

        “你说什么？”白召南大喊，“能不能大点声说话？”

        徐行明显被吓一跳，回头来看他，沉思片刻，小跑着过来说：“刚才撞到你对不起，还有，垃圾场着火了。”

        这认真的模样好像做了巨大斗争似的。难怪，她一个不愿多管闲事的人，永远只会选择绕道而行。

        白召南皱起眉毛，一手蜷起，放在耳后做喇叭状，倾身过去，难为道：“再说一遍，我听力不怎么好。”

        柔声细语。

        徐行这次跑的比任何时候都快。心里产生了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她不喜欢白召南这个人，虽然常常会被他的外貌、机灵、深谙世事、圆滑、自由独立、招人喜欢所打动，希望自己像他一样，但是他会忽略沉默的人，不在乎不懂表达的他们在想什么，讨厌什么。他一意孤行，自由自在，别人得忍着不快为他让路。就像刚刚一样。

        不想管又急的手足无措，全都写在脸上了。白召南憋出一声鞭炮响，在枝叶间捡回一些碎纸片，自言自语，“真是个傻子，垃圾场焚烧垃圾，算什么着火？连这个也不知道？活了这么久都在做什么？”

        将纸片放在手心拼好，白召南气得随手一扬，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钻进那蚊虫的聚集地把东西一块一块找回来。


　　(https://www.xblqugex.cc/book_75307505/1837924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