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奈落接下来几日都没有主动去找过枝见，他甚至没有回去过那间屋子。

        将分丨身剥离出来后的恢复期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么久，这次的分丨身毕竟不是在已经成熟的时期被他分离出来的，目前甚至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型，更是远不到足够苏醒的程度，要等到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步至少需要几十年，不过他暂时也用不到这个分丨身，感觉更像是从身体里拔出了一根暗刺。

        或许是因为她带给他的感觉向来就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印象，像对自己的未来毫无主见的羔羊，被她此前展现出的超乎他人意料的温顺所暂时麻痹的奈落并非没有考虑到对方会升起逃跑的想法，只是不认为她真的会那么做。

        对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力量的女人来说，在与妖怪共处的危险环境下尽力保持安定是最明智的选择，只能说她足够聪明。

        奈落选择性的将仍然滞留在心头那种奇异的战栗感沉入深处——可能是那些已经不会再干扰他的意识还是残留下了一些有限的影响，他想，既然随时都能动手，那也不用急着把她杀死。

        另一边去而复返的枝见才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本来已经准自己现在就直接把他解决掉之后离开，但是在地下室里看到这只妖怪本体的那天，枝见也连带着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在他身上有污秽的气味，这与她在主线任务里要追查的那个污染之间自然是没有什么联系，但那种挥之不去的存在感，也是她似乎曾经在哪里感觉到过的，到底是在哪里呢？……虽然枝见的记性不差，但没有把用来记录重要事件的笔记本带在身边，偶尔忘记一小部分比较细节的事也很正常。

        她会选择留下的另外一点原因则关系到现在还在她手中的四魂之玉，这块在妖之间人气很高的玉石是否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她还不得而知，但无论是先前自动帮她解除结界，还是第二次的失效，它在有意识在引领她做某件事或者不去做某件事，像是要求一个演员按照剧本乖乖走流程那样。

        世界还是没有给她任何音讯，枝见也没有对祂抱有超出合理程度的期望，那先按照四魂之玉留下的剧本走也没什么大碍，也许这是比找到食骨之井更合理的发展方向呢？

        她再见到奈落的时候，奈落已经彻底放弃对她掩饰自己原本糟糕的性格，他的喜怒无常让还可以平和对待他的枝见有意识地削减了和他的对话。

        ……她对和这样的角色相处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详情请参考随手添堵第一名的两面宿傩，问就是和三观伦理都在非人范畴的生物说话多了，总感觉自己也会变得不正常，在相处过程中，放平心态很重要。

        谁知道她越是平静而不去理会这只妖怪，他对她的表现就越是不平静，这样的日子过了还没有几天，枝见就意识到，他自己似乎是更期待看到她做出和自己预期里相符的合理反应的。

        将在对方凑到她身后时也若无其事地伸出来搭在她手臂上的触手捋下去，感受到在自己手腕上还残留着裹挟着他那些触手带来的奇怪液体，枝见的表情里写满了微妙。

        虽说不害怕，但每次都要清理也是件麻烦事。而且顶着人见阴刀的壳子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伸出触手来……枝见还没想清楚自己应该把他的行为定义为恐吓还是恶作剧，按常理来说他想做的应该是前者，可实际造成的结果是后者，不管怎样，她是没有这种特殊嗜好的。

        于是她立刻开始觉得自己该找个机会和这只妖怪谈一谈。放平心态很重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原则同样也很重要。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确定自己打不过两面宿傩，而和这只妖怪只是世界观与武力值点在不同方向的问题，真打起来顶多是两边都落不到好，所以她在两面宿傩那里没什么原则只想着苟命，但在这里还想和对方划分一下合理的接触距离。枝见直接回过头问他。

        “你之后有事要做吗？”

        她不是没有想过更换更合适的称呼，但这只妖怪从来都没有正面回复枝见问他姓名一类的问题。晴世在现代见到过一个能看到的妖怪的小男孩，曾经听他说起名讳对于妖怪来说好像很重要，如果从某个仪式的角度把名字给出去，就有服从和被驱使的意愿在里面了。

        ……虽然枝见觉得这句对他不太适用，他不说自己名字的原因有很大可能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而已。

        奈落在潜意识里并不想告知她自己的真名，哪怕单纯的告知名字是不会受到强制的仆从关系的限制的，在他的名字里也并无特殊之处，那更像是一种模糊的理念，在他的脑海里突兀地诞生，并促使他做出不直接说明比较好的决定。

        至于被枝见直接用“你”这样的代词称呼，他却并不在意，毕竟那也要比听她以人见阴刀来代称自己要好很多。

        “你要做什么？”他说话时的声音还是和原来的人见阴刀没有区别，这点枝见是早就习惯了的。

        “这些东西，让别人看见也不好吧，”她指了指刚被自己移开，但还没被他收回去的触手，那根被她点到的触手像是委屈于自己先前还能被抚摸，今天就受了她的嫌弃，细长的尖端像是失落般蜷曲了一下，“你能不能把它藏藏好？”

        “你不喜欢？”奈落问了一句，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会挡到我，做起事来很麻烦。”她说。

        这个回答好像反而让他挺满意的，枝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觉得自己好像隐约能摸索到他的情绪变化，不过显然她还是料事不全，奈落的心情的确不错，哪怕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因为什么而感到愉快，“它们不会碍你的事，你继续做好了。”

        它们？枝见听到就下意识地感到不妙，她沉默地看着那根触手以一种她从未料想到的极其脏眼的方式分化成了两条，拿着书的手都顿在了半空。

        本质上来说这些触手应该和他的手没什么区别，他也不会做出格的事，只是喜欢缠在她的手上或者脚边，硬要说起来，当成普通的和宠物玩闹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这么做，和她特意提出这个要求的本意不是完全相反了吗。

        至于奈落让她做的事，其实是她自己找的。枝见也逐渐开始感觉自己最近是有点闲过头了，知道她不会也不能逃跑的奈落又没有再限制她只呆在内室，枝见便给自己找了点事打发时间，比如去整理内城的藏书。

        上班的时候想要摸鱼，但一旦开始高强度的摸鱼就会反过来想要做一些工作，这可能也是一种人类的特殊习性吧。

        在整理这些放到现代可能会进博物院的书籍时，她会想起自己在现代的图书馆管理员工作，她到现在对现代的事还是一无所知，纱里奈被她派去homra了，如果她回到本体内，本体还是可以恢复过来的，不过想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奈落还处在简单的愉悦之中。他在这样的相处中同样摸索出了一个并不让他讨厌的事实，那就是枝见对他的看法是切实的平淡。

        她已经看穿了他最想要隐藏起来的部分，但她并不是在强装镇定，恐惧这样的词汇更是没有办法在她身上对号入座。她的这份异常甚至让奈落感受到了从未获得过的认同感，如果她也是团体中的一个异类，他们或许是相近的。

        还不清楚减少沟通引来更多的注意这个做法会让自己被奈落从普通的队列里开除出去，枝见再次把那两条缠上来的触手摘开，还分别拍打了它们一下作为警告，但对它们的控制权是在奈落手上，所以那两条触手还是百折不挠地想和她产生少许接触。

        “为什么你不接着打理了？”奈落气定神闲地微笑着，枝见却没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多少好意，在一阵欲言又止之后，她只好当做刚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反身将手里的书轻轻放在书柜上。

        尽管体内还有人的组成部分，严格来说是借由妖怪吞噬人类这种特殊方式成为半妖，连正统半妖都算不上的奈落当然不会为生理方面的欲求而困扰，只不过有没有那种需求和对这方面的事是不是了解应该算成两回事，而恰巧他并非是不了解，在他的计划中，很多时候情爱方面的事也要被纳入考虑。

        想要将她同化为和自己差不多的存在，在她身上获得更多的被接纳感。两条触手又不安分地撩过她的后颈。

        枝见只感觉脖子后面微微一凉，隐约听到那只妖怪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柔软的气音像在她耳边擦过那样。她这次连头也没回，只是又提醒了一遍要他收好那些东西。在她没能看到的地方，对方原本和寻常人无异的双眼中漫上了浓重的黑色，最终一点光亮也看不见了。

        想要将她困在这里。心绪紊乱而繁复，奈落的面色丝毫没有改变，他不动声色地把那两条由于直接受到他欲望的驱使偶尔也会变得不那么听话，甚至此刻就焦躁不安地在半空中扭曲翻滚的触手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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