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一顿饭下来，天已经黑了。

        沈蓁蓁又陪着父女二人坐了一会。刚要走，就被周沇给叫住，“沈姐姐。”

        刚要起身的沈蓁蓁停下了动作，看着她，等她说话。

        周沇起身走到她身旁，“沈姐姐席间说的那些让我佩服至极，不知沈姐姐可愿意到我院中教教我？”

        虽说沈蓁蓁也看出了周沇并不喜自己，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仅寄人篱下，对方还是干爹的朋友，怎么都要顾忌一下干爹和周老爷的面子。

        沈蓁蓁含笑点头，又对着身侧的楚承元说：“你先回去吧。”

        周沇立刻截住她的话，“我看沈姐姐与楚公子感情甚好，不如楚公子也一同去吧。”

        沈蓁蓁嘴角不经意的轻轻扯了扯，又是这种路数。楚承元果真是一滩祸水。

        她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眼楚承元，等待楚承元的回答。

        她不想楚承元一同去

        楚承元怎么可能不跟着去。现在的他没一刻不想跟在沈蓁蓁身边，即便他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安全的，但她见的人，遇的事未必是安全的。

        见他给出肯定的眼神，沈蓁蓁还是不确定地再次歪头，眼神再次威胁，“果真要去？”

        楚承元还是回复坚定的眼神，“要去。”

        沈蓁蓁有些生气，刚刚的醋意还没地方发泄呢！

        她不悦地瞪了一眼楚承元，闷闷不乐地跟着周沇一同去她的院子。

        出了正厅，楚承元便上前去牵她的手。手刚刚碰到沈蓁蓁的手时，她便把手放到宽大的袖筒里取暖，面上比天气还要冷几分。

        她这反常的态度，楚承元第一时间便察觉她似乎是生气了，至于为何生气，他却不清楚。

        临了，只能委屈巴巴地乖乖跟在她身后。

        周沇的院子并不算太远。女儿家住的院子自然是鸟语花香、浪漫至极的。

        从那些满地金光的落叶，花圃里冬日依旧盛开的水仙、山茶花，便能猜出这院子定是一年四季花团锦簇。

        一进院子，周沇便不好意思地说：“冬日来了，即便是南州，有的花也不会开放，这稀稀拉拉盛开的花，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沈蓁蓁操着手在袖筒里，一脸冷漠，“没有啊，挺好看。”仿若被刀驾着脖子前来体察民情的官员。

        “姐姐真是客气，”周沇笑着说，笑里却透着一丝轻蔑，一介村妇怎么懂得欣赏这些。

        她又有对楚承元说：“楚公子觉得呢？”

        楚承元看了一眼沈蓁蓁，她依旧冷着一张脸。他便小心翼翼地照着她的话说：“挺好看。”

        周沇娇羞地笑起来，“楚公子果真有眼光，这花圃是我请了师傅专门种的，一年四季都会开花，每一季的花都不同。”

        沈蓁蓁眉头轻撇，娇嗔地看了一眼楚承元。

        这稀稀拉拉毫无美感的花圃叫做“挺好看”？

        楚承元见她问责，便知道自己定是又做错了，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垂下头去反思。

        沈蓁蓁见周沇走在前面介绍她的院子，心里不想多待，便开口问道：“周小姐不是说有些与琴相关的问题要同我讨论一番吗？”

        周沇本想借此机会探探楚承元的喜好，免得一会谈起与琴有关的其他事，沈蓁蓁折了面子要走，她便失了这个机会。

        既然沈蓁蓁此刻自己提出来，她便不好在拖延，“看我，给你们介绍这些，都忘了正事。”

        说着，周沇把二人带到房中，差下人把她的琴拿出来，特意命人把沈蓁蓁送的那把琴也拿出来。

        “妹妹不才，生平最喜欢弹琴，所以院里最多的便是父亲替我从各处寻来的好琴。今日席间见姐姐对琴如此了解，想必也是爱琴之人，便先请姐姐与我合奏一曲，看看妹妹的琴如何。”周沇说着便挑了一张琴坐下。

        沈蓁蓁不免笑起来。

        她这不仅是炫富，还要炫技呢。

        沈蓁蓁扫了一眼周沇请人拿出来的四张琴。

        周沇身前那张琴名叫“铜钟”，琴音洪亮。

        她左边的琴名叫“绮玉”，琴音清脆。

        她右边的琴名叫“余音”，琴音委婉悠长。

        她对面的琴名叫“鲛”，琴音悦耳动听。

        这些都是大尤有名的名琴，却不是独一无二的。

        沈蓁蓁没有即刻回答周沇。

        她从沈家逃到平州这一路，并不是都在游山玩水或者躲躲藏藏，而是打听各种大尤和天下名琴的事情。

        虽说这一世这十多年她错过了太多，但也用逃难和照顾楚承元这段时日通过打听和书籍，了解到不少关于古琴的事。

        加上她前世出身制琴世家，对琴本来就敏感，所以比常人学习得快得多。

        沈蓁蓁就站在周沇对面，“鲛”就摆在她面前五步的位子，她缓缓上前，抬手轻轻波动每一根琴弦，“鲛”悦耳动听的音色在屋内响起。

        即便只是随意的波动琴弦，它发出的声音依旧让人觉得身心愉悦，犹如鲛人在低声哼唱来自神秘国度的乐曲。

        沈蓁蓁听到的却和别人不同，她只轻轻笑了一下，便走到“余音”面前，接着便用同样的方法拨动剩下的两张琴。

        周沇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并不出声阻止。

        在她看来，沈蓁蓁不过是没见识的村妇罢了，从她拨动琴弦的手法和那为了掩饰心虚的笑容就能看出一切。

        此时的楚承元心不在焉地盯着沈蓁蓁，眼神却有些呆滞，他满脑子都是沈蓁蓁为何会跟他置气。

        至于在别人来看沈蓁蓁威胁琴走一圈的行为，楚承元认为她不过是在选一张自己看着顺眼的琴罢了。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沈蓁蓁只用通过琴音，便能知晓这琴的好坏，价值高低。

        周沇的这些琴，光是看着的确和名琴无异，制作者也极尽心思，尽力把音色做得与原版相近，但只是相近而已。

        沈蓁蓁随意地在一张琴面前坐下，双手轻轻抚上琴弦，“献丑了。”

        沈蓁蓁弹了一首众人都没听过的曲子，这是她在歌舞坊时演奏过的曲子。

        众人随着悠扬的琴声，感受到了一对男女从相识到相知到相爱再到相守的浪漫与坚贞。

        一曲结束，众人依旧沉浸在一种甜蜜而温馨的心情中。

        就连周沇也神情怪异地看着沈蓁蓁。

        她不敢相信她以为的村妇竟然有这么好的琴技。她学习过的曲子数不胜数，她演奏的这首却从未听过。

        作为音痴，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几乎因为这首曲子对沈蓁蓁改观，“沈姐姐这是什么曲子？”

        “无聊时所做，上不得台面。”在演奏时，沈蓁蓁并未将歌词唱出来，只是演奏了她自己根据乐府的词曲谱的那一部分。

        周沇听她谦逊，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没有了先前的不敬，“沈姐姐这是哪里话，我自认习得这天下许多乐曲，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姐姐果真是能人！”

        周沇面上带着一派崇敬之色。

        沈蓁蓁只想在她还未弹奏之前弹奏，让她没有出手的机会，便感受到输赢。没想到一首曲子竟让她对自己改观成这样。

        “能人称不上，周小姐谬赞。”沈蓁蓁依旧一副清冷模样。

        就在这时，一旁的楚承元面色难看。

        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痛苦。一群人都看着沈蓁蓁，没人注意他的异样。

        沈蓁蓁见天色不早，借口回屋休息，带着楚承元回去了。

        一路上她都还在生楚承元的气，不仅没有和他说话，就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楚承元跟在她身后，脑子里不停出现一名女子独自在一片黑暗中弹奏方才那首曲子的画面。

        脑中的女子虽带着面纱，但楚承元却十分清楚，无论从身形，声音，还是眼神来看，她就是沈蓁蓁。

        他越是想走近揭开她脸上的薄纱，黑暗就越是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想拨开重重黑暗，却使得太阳穴格外疼痛，最后疼得头顶几乎要炸开。

        他终于忍受不了，轻轻拉了拉还在生气的沈蓁蓁。向她求助。

        沈蓁蓁并不知道他此刻如此痛苦，轻轻甩了甩肩头，想甩开他的手。却听见他轻轻叫了声“娘子”，声音低沉无力。

        她惊觉不对，转头就看见单手扶着额头，一脸痛苦的楚承元。

        这时候沈蓁蓁哪还记得吃醋，忙扶住他问：“你怎么了？”

        “头疼。”楚承元艰难出声。

        沈蓁蓁立刻慌了神。

        干爹说楚承元目前的情况十天半个月不疏通真气都没问题，为何他们出来不过几日，楚承元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是内力又出问题了吗？我们立刻回平州找爹爹。”沈蓁蓁扶着他，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楚承元摇头，“不必。”他头疼得厉害，没办法分心做别的，就连说话都没办法说出整句。

        他席地而坐，缓缓运起真气游走。心中默默念着静心的口诀。

        沈蓁蓁叫他开始运功，更是不敢有半分打扰，乖乖走到一旁，远远地看着，时不时还观察周围情况，若是有人发出声音打扰，她定第一时间冲出去制止。

        楚承元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只因为光线不如屋内这般明亮，沈蓁蓁并没有看见。

        待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楚承元才缓缓站起来。

        沈蓁蓁急忙上前查看，“怎么样？”这会离得近，她才看见他满头的汗珠，墨绿色的衣裳上也浸出来。

        楚承元见她紧张，想必是不生气了，扯出一个笑容，摸摸她的头，说：“无碍了。”

        沈蓁蓁从袖筒里拿出一方手帕递给他，“擦擦。”

        楚承元不动，只是把脸凑近了些，“好累，抬不动手。”

        分明方才还抬手揉了某人的头。

        沈蓁蓁见他有力气戏弄自己，便知道他定是好多了，嗔他一眼，说：“回去自己泡澡。”

        说完把手帕扔在楚承元手里，便扭头走了。

        楚承元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开心，将手帕收入胸口，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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