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一章

        春寒料峭，微风吹来带着阵阵寒意。即使头顶挂着太阳也感觉不到暖意，微风刺骨。

        顾青山肩背笔直，身穿挺括的深灰色中山装走在燕大的校园里。仔细看顾青山的中山装十分单薄，衣角已经磨损的泛白，裤脚和袖口用深色的线又缝制了一圈。

        不过穿在他身上，别人只会注意到他这个人，完全注意不到他身上的衣服怎么样。

        顾青山人长得好看，眉目如山水墨画冷冷清清的，肤色像是好久未见阳光的苍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内敛中带着些孱弱。他的唇瓣优美如一朵花瓣，却经常紧紧抿着，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静做派。

        路上偶尔经过有认识他的学生，便停下来对着顾青山打声招呼：“顾老师早。”

        “顾师兄早。”

        顾青山神色不变，疏离的点点头。其他人也并不感觉到冷淡，反而心有荣焉觉得传说中的神话人物同自己打招呼了。

        顾青山是燕大有名的寒门才子，1977年华国恢复高考的第一年，顾青山便考上了位于华国第一的学府，燕京大学。

        他主修的是农学，同时辅修的生物医学，大学四年每年都以双科第一名的成绩拿全额奖学金。就连他辅修的生物医学成绩，本院系的人都考不过他。

        听说他大二的时候突然消失了两个月，回来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差点被学校开除，但是因为他学识卓越，生物院系的主任陆知行和农院的教授刘志平两人共同担保，只给他记了大过，将所有学分清零并且取消了他的奖学金。

        后来听说他参加了一个生物医学的项目去m国留学，大四毕业，直接读研转至生物医学系陆知行教授的门下，成了陆教授的得意门生。

        后来更是取得了了几个生物医学领域里难以攻克的实验成果。

        燕京大学的顾青山，谁听了都要敬仰一句：学识不菲，天分卓然，为人更是朴实谦和。

        常人不可企及。

        顾青山一路走到实验室里，实验室里面是恒温的设定，比外面暖和了许多。从教学楼走过来这不远的路程，顾青山的双耳已经变得通红。

        师姐许静雅看他穿的单薄，走过来从暖水瓶中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顾青山：“今天降温了，你怎么穿这么点？先别急着脱外套呢，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顾青山抿着唇浅浅的笑了下，垂下眸子接过水杯：“谢谢师姐。”

        水杯很大，是白色的搪瓷杯，学院里给每个人发的，上面印了伟大领袖的头像，头像下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喝了几口热水，顾青山就想放下杯子去忙，却被许静雅盯着慢慢喝完了一整杯水。

        这会才感觉到手指不那么僵硬了，全身暖和了许多。

        许静雅拿了个文件给顾青山，道：“你的职称申请又被压了，这是你的资料。”

        顾青山接过厚厚的一沓文件，翻开看了看，不是很在意的随手放到了实验台上。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这几年只要是和他有关的奖项，职称的评选，或者项目的申报，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要么是审批不通过，要么是资金紧张，或者拖上半年一年的才会下来。

        顾青山已经习惯了。

        许静雅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每次只要是和你沾边的事，都十分曲折困难呢？”

        顾青山摇了摇头，带着歉意道：“师姐，平时连累你了。这事不要告诉老师了，免得他生气。”

        许静雅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回到工位上，顾青山看到桌面上放着一封信。

        顾青山拿起信，看着上面的署名，上面字迹工整的写着“赵文贤”三个字。

        顾青山平静的眸子里荡起波澜，他似乎有些疲惫般轻轻闭上了眼睛，捏紧了手里的信，久远的记忆慢慢涌上来。

        赵文贤是燕大的风流人物，学习好，性格开朗引人注目，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蜂拥之后。那时候顾青山才刚考上大学从村子里出来，自然也是被赵文贤吸引的，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大一期末的时候，顾青山拿了院系第一，赵文贤就率先说一定要庆祝，他来请客大家一起好好玩玩。

        刚好也放假了，校园里的学生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赵文贤他们在学校后面找了个小饭馆先吃了饭，后来不知道是谁说想去歌舞厅开开眼，几人便去了歌舞厅，点了白的啤的酒一边唱一边喝。

        刚喝完顾青山还是有点意识的，几个人互相拉扯着找了个旅馆躺下。

        那天晚上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很模糊了，隐隐约约只记得很热，然后似乎有人在亲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顾青山全身像是被车轱辘压过似的疼，酸疼酸疼的身体都快要散架了。

        顾青山面色惨白的坐在床上想当做是在做梦，可是身上的痕迹骗不了人，他不知道前一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隐约确认那是个男人。

        这件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他们都会被抓起来，会被当成精神病或者处以流氓罪的。

        那时候他还太小，才刚过十八岁，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发生这种事情，自己先慌了，那天外面阳光很好，他一个人躲在昏暗的旅馆里，抱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全身冰冷暖不过来，他想了一圈，不能确定那个人是谁，最终，他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意外，可是七个月后，顾青山的肚子慢慢大起来，他以为自己只是胖了，没有多在意，加上冬天穿得厚，也看不太来他胖了。

        那天跟着师兄师姐做实验的时候，顾青山突然晕倒了被送到医院，这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这件事立即被压了下来，学院里只有他的老师陆知行和师兄章钟霖知道，送他来医院的也是章钟霖，这里是章家的医院，顾青山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后来顾爸爸和顾妈妈也来了。

        一进门，顾妈妈看着顾青山微微凸起的腹部，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抓着顾青山的肩膀用手恨恨的打：“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你不好好读书，竟然去和男孩子乱搞，我打死你算了……”

        顾青山眼睛通红却倔强的不肯落下眼泪，他微微弓着身子不由自主的护着肚子，然后一动不动乖乖的让顾妈妈打，他从来没见过妈妈发这么大的火，心里一瞬间想的是就这样让妈妈打死他吧。

        那段时间非常的混乱，顾青山表面平静，心里却一片恐慌，他还没过十九岁的生日，才刚上了大学，不明白自己身为一个男人怎么会怀孕。

        越接近临产，顾青山的孕反越严重，甚至到了吃一口就吐的地步，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脸色十分苍白。到最后下/身出血，只能卧床静养。医生检查了之后告诉他一定要稳住心态，他这样子很危险，孩子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抗拒这个孩子，自从知道肚子里有个孩子，他连碰都没碰过肚子，孩子也一直很乖，在肚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他的肚子只是长胖了一样。可是那天，医生说孩子能感受到他的情绪，顾青山试着轻轻摸了摸肚子，隔着薄薄的肚皮，顾青山感觉到手底下的小家伙也动了动。

        孩子生下来瘦瘦小小的，明明之前心里很排斥自己怀孕，可是听到小孩的哭声，顾青山的心突然就被揪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想，真的很丑。

        然后就被顾妈妈教训了，刚生下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哪里丑了？

        孩子早产看起来实在是太瘦弱太小了，顾爸爸开玩笑给他起名叫小南瓜，希望他赶紧长的胖嘟嘟的。

        小南瓜因为身体弱，在医院里待到满月才出院，一个月以来，小南瓜已经变得白白嫩嫩的，他的眼睛很大，和顾青山黑色的瞳孔不一样，他的瞳孔是深茶色，好奇的看着人的时候，十分惹人怜爱。虽然相比同龄孩子还是十分瘦弱，但是可以出院了。

        也许真的是父子间血缘的奇妙联系，只要将小南瓜放在顾青山身边，他的眼睛就格外有神，也不哭闹。

        小南瓜从出生哭了那么一会儿，之后大部分一直乖乖巧巧的吃奶，睡觉。醒来了就自己眨眨眼睛自己玩，不要别人担心。

        顾青山十二月份才到十九岁，他还太小，刚考上大学，对于未来有太多的憧憬与期待，有太多的抱负以及坚定的目标。他懵懵懂懂的生了小南瓜之后，没有一点作为父亲的意识，将一切安排好之后，他便重新回到学校里继续学业。

        顾青山回了学校之后就和赵文贤等人保持了距离，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熬到闭馆才回宿舍。

        本以为那件事情过后他之后的人生就会趋于平静，谁知未来的事情永远不可预测。

        那天，顾青山记得是一个雨天，天色灰蒙蒙的，雨不大，顾青山也就没有撑伞。陆知行突然喊他过去。

        当时在场的不止生物医学院的陆知行，农院的系主任刘志平，还有几个只是在校园简介报刊上面见过的面孔。

        顾青山淋了雨，头发上湿漉漉的，先和自己认识的老师打了招呼，然后站在一边，不知道这些老师喊他过来干什么。

        刘志平和其他几位老师互相看了看，最后拿出了一个褐色的信封交给顾青山，说：“你先看一下这个吧。”

        顾青山拆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三两下看完里面的内容，这封信是赵文贤写的，上面隐晦的描写了对他的爱慕。顾青山紧紧抓着手中的信，信虽薄，他却有点抓不住。

        他脸色苍白，但到底还算镇静，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算不到他的身上。

        只是这件事太过敏感和严重，如果被判定，他和赵文贤都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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