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肉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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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袋打开后,里面都是一些最廉价的棒子面和粗粮,其中最奢侈的估计就是那一小袋白米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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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连夜将那些面粉粗粮分成了十几份,有多有少且都做上了标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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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那仅有的一小袋白米,也每份分了一把出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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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丈夫就将分好的粮食给村里各户送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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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们自己却只剩下了半麻袋面粉,一些粗粮和仅存的一点白米。&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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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每天依然不分昼夜的在地里劳作,妻子则在山下的一间小织布厂中找到了一份工作,倒也有些绵薄收入来贴补家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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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里没有红卫兵的骚扰,所以比起在外面漂泊,我还是决定先在这里住下,总之先等文化革命过去再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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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也帮着丈夫一起下地耕作,也会做一些砍柴挑水之类的小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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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月中,丈夫都没有再去杀猪。&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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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村里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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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家的媳妇儿,又生了一个女娃。因为计划生育在两年后才开始实行,所以农村人添一个娃本是稀疏平常之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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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就在于家里本就没有多余的口粮,加上生了孩子后母亲又急需营养,孩子也需要母乳的喂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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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老李家的担子就成倍的增加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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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许多人劝他,既然是女娃要不就找个晚上把她丢到山下的集市去,说不定会有富人或是好心人捡回去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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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李家说什么也不愿意丢孩子,还痛斥那些人说:“都新中国了,还来什么重男轻女!”&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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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那些邻居也不再多说,有的只是叹息的摇摇头,有的气不过就撂下几句狠话。&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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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老李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这天凌晨,丈夫又拿着刀走向了猪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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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没有再躲藏,丈夫敲晕一头猪后我就出现了他身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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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显得十分惊慌,并一直遮遮掩掩的试图隐瞒些什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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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上次看到他杀猪的事情告知了他,他这才叹了口气将实情全都透露了出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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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早年间他们夫妇并不是住在这里,而是住在远方的一个小镇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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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经救过一个云游的道士,那个道士为了感谢他们就送给他们一道灵符。&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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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说那符名为“肉符”,只要将其贴在活物身上,那么它身上的肉就会取之不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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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夫妇俩便靠着那张肉符开了一间肉铺,因为价格便宜肉质又好,他们居然成了那块远近驰名的商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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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借此小了一笔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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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欣喜的认为他们的生活有如神助时,他们的孩子降生了。这让丈夫开心的两天没睡着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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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谁知孩子的降生,却是噩梦的开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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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刚出生就是天生残疾,而且仅仅一个月后便夭折了。他说他至今都记得当时的感觉,就和天塌下来一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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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他们又生下了一个孩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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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魔鬼似乎不愿意放过他们,第二个孩子同样天生残疾,即使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抚养他,但他还是在仅仅数个月后夭折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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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三年内他们又6续的生下了四个孩子,但他们不是残疾就是畸形,而且同样都夭折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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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夫妇俩几乎绝望,都是自己的骨肉,他们各种求神拜佛宁愿自己死也希望孩子能活下去,但都没有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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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痛定思痛认为是自己过度的使用肉符才迎来天谴,于是他俩关掉了肉铺并将家财尽数散去后搬到了这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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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希望在这里好好生活并尽可能帮助别人来补偿自己的过错,他对我说他的妻子又怀孕了,他希望这次降生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长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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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很简单,也充满着希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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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他在我面前拿出了那张肉符贴在猪的额头上,并用刀在猪的大腿上割了一大块肉下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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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肉刚刚被割下来,猪的伤口处就冒出了一节节的肉芽,肉芽交互层叠之下,伤口开始变小愈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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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2o分钟左右,那块伤口就完全愈合了,只有满地的猪血和他手里拎的那一大块猪腿肉可以证明刚刚生的一切。&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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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丈夫用一部分肉换了一些白面,又和另一部分肉一起趁着夜色送往了老李家。&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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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一点也没留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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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本来做的十分隐秘,但肉香又怎么能瞒得过那些数月不知肉味的村民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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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村里就传开妇俩藏着一只猪自己吃的传闻,甚至有人说他们夫妇是出去偷鸡摸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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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自己都曾经受过夫妇俩人的恩惠一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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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别人的恩惠当成了理所应当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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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俩对这些传闻根本视若无睹,依然循规蹈矩的生活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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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的时间悄然飞逝,村子里却不幸的遇上了大旱。水源干涸之下村里原本能勉强维持平衡的粮食顿时就不够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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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不忍看着村民这样被饿死,便决定再使用一次肉符。&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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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知这一次居然被村里一个被称为“黄鼠头”的流氓给撞见了。他平时就在村里偷鸡摸狗的十分惹人嫌,这次估计也是想来偸点肉吃结果却被撞见了这件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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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不知道肉符的存在,只是以为我们会奇门外道。所以他先是威胁我们将那些肉全部交给他,但遭到了丈夫的拒绝。&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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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眼咕噜一转,居然提出让我们和他合作赚大钱。这种诱惑的话语等来的自然还是丈夫无情的拒绝。&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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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头撂下几句狠话,便愤愤的走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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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丈夫还是将这些肉都担到集市买了换了一大堆粮食回来分给村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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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知第二天敲开夫妇家门的不是那些前来感谢的村民,而是一队红卫兵。&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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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黄鼠头那天晚上实在气不过,就去山下的乡镇中举报了丈夫。而那些刚刚收了夫妇援助粮食的村民,居然还有人倒打一耙的说夫妇俩家里藏有独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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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自然不能将肉符这种害人之物交出去,结果在没日没夜的批斗中终于撑不住去世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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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如此,在他去世前他也没说过任何一句怨恨村民的话。&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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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期盼着孩子的降生。重伤之下,他硬撑着最后一口气,直到听到了孩子降生时的哭声才欣慰的吐出了那口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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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生的孩子十分健康,白白嫩嫩显得可爱至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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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丈夫简单的埋葬后,妻子就带着孩子离开了那个村子,临走前她将那张肉符送给了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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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同样离开了那个村子继续了漂泊之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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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文化革命和改革开放,师傅在十三年前收下我做弟子,这肉符是他在临走前交给我保管的东西之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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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无眠的故事也说完了。他闭上眼睛随着摇椅缓缓摇晃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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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肉符引来的天谴,人心却更令人可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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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一口气,将木盒小心的合上送回了储物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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