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w2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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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逐渐变大, 雨水如尖针刺穿全息投影,卢锡安诺的身影逐渐由原本刺目的明亮转暗,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他朝某人伸出手。
随着暴雨袭来, 那双手也终于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唐崎的身影。
他一直在投影中,依靠光影来掩盖自己位置。
“你恨我杀了他吗?”唐崎问。
楚祖像是还沉浸在之前的投影中,几次呼吸后才重新凝聚视线, 和唐崎四目相对。
他的脸色依旧白得透明, 黑发被淋湿后贴在额头和脸侧,反应完唐崎的话后轻微斜过头。
几秒后, 唐崎心头凛然, 原本满腔复杂感情消失了干净, 因为他看清了楚祖变化的表情。
男人眼睛微微弯起, 眼底浓稠的红像是随时都会随着雨水一起溢出来, 但又被牢牢束缚在眼眶中。
他的嘴角也一点一点上扬, 最后固定在不知能否被称为“笑容”的弧度上。
如果戴熙安在的话,或许能辨认出来,此刻楚祖的笑容不知比当初对她露出的浅笑真心了多少。
可唐崎从没见过, 他甚至不知道, 原来楚祖这种人也是会笑的, 还如此……诡异。
他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了。
楚祖说的话更是超出了唐崎的认知。
“我本来想, 要是你不来墓地,我回去埃斯波西托大楼找你。”
楚祖说,“我会杀了我见到的每一个人, 不管他们有没有做错什么, 我只用知道他们挡了我的路——我会变成我最不想成为的人。”
唐崎愕然瞠大眼眶, 瞳孔骤缩。
楚祖接着说:“真可笑。”
“被我害死的人到死了也在阻止我成为你。”
唐崎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惊悚从心底深处幽幽堵上嗓子, 让他拼命才能找回声音:“你……”
楚祖还在笑,他掀开被雨水浸湿后边重的薄毯,随手扔到地上,撑着轮椅靠手,缓慢站了起来。
在“复活”后,男人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坐在轮椅上,他的身材比例好,腿长,坐着的时候完全不显身高。
而当他重新站起来时,一米九几的高挑身量才重新回到人们认知。
楚祖先活动了关节,适应许久不动弹的身体,然后迈开步伐向唐崎走去。
男人在他面前站定,由上至下睥睨睨。
他说着令人费解的话。
“你想救艾斯,我给你监视站点的位置,艾斯死了。”
“你想给下层区平等,我给你机会杀了卢锡安诺,下层区分崩离析。”
“你还想做什么?想救我?”
两人在近距离相对,唐崎的瞳孔中倒映着楚祖眼中的猩红。
他无法移开视线,只能顺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看清自己狼狈的不可置信。
楚祖嗤笑说:“唐崎,你从来没有做到过嘴上说的任何事,一件也没有。”
唐崎开始止不住后退,在他眼里笑着的楚祖,比之前失控的杀神还要恐怖。
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其实不是暴力,也不是权力,是披着人类皮肤戏谑所有人,最终手持两者的怪物。
唐崎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楚祖并非被困在名为卢锡安诺的梦魇里,常人对他的怜悯和宽容都是笑话。
男人冷眼旁观,蔑视一切,他甚至不把生死放在眼里,对别人和他自己一视同仁。
楚祖才是梦魇本身。
“你到底都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唐崎声音嘶哑。
和上次一样,楚祖依旧喜欢冷不丁发难,唐崎话音刚落,男人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而这次他不再需要武器,被更换的半个身体就是武器。
依旧是近距离缠斗,楚祖的行为模式已经彻底改变,他在动手时浑身充满了戾气,抓住唐崎衣领直接往石块地面悍然一撞!
咚——!
唐崎护住了头,背脊弓起,他的后背剧痛无比,不知道有没有骨头断开,但只顾得闪开迎头而来的直拳,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型。
咬牙忍住疼痛,唐崎撑起身体踉跄站起,抬头看到原先的地表被一拳砸出皲裂,楚祖缓慢直腰,侧身,斜着眼直勾勾望向他。
闪电在他身后亮起,照出男人立体清晰的五官、勾起的嘴角和森寒的眼神。
“我做了什么?”他继续活动关节,缓声说,“我做了所有事。”
“我把监视站点告诉你,惹怒卢锡,让他无差别冲其他人宣泄怒火,由此得到埃斯波西托其他人的支持。”
“我葬身你面前,让你狠下心对上层发起攻势,卢锡不得不对九死一生的我下手,继而让我抽身。”
“我放任他们的小动作,等你杀了卢锡——”
男人顿了顿。
“说真的,你唯独不该杀了卢锡,送我报仇的名义。上层区同情我,支持我,认为我是个哪怕被卢锡折磨得无路可走,依旧忠于他的傻子。”
楚祖声音异常轻松:“你还想知道什么?”
“下层区……”唐崎嘶哑说。
下层区,他们共同的“故乡”。
唐崎一直觉得楚祖对下层区是有感情的,不论是厌恶还是怀念,男人在下层区时总会露出茫然又孤苦的表情,毫无缘由。
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被下层区折磨过的人会在意那个地方,他很害怕从楚祖口中听到更多残酷的解释,梦魇的想法是人类难以理解的。
无法理解,无法共情,但会做实对方非人的身份,从而使人心怀恐惧。
“下层区……”楚祖无所谓咀嚼这个称呼,“我其实很认同你的观点。”
“上下层是单纯的地理垂直关系,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你、我、卢锡安诺,我们没有区别。”
“唐崎,在那个位置之下,所有东西于我而言都没有区别。”
如同被洞穿,唐崎直直凝固在原地,灵魂轰然被砸进冰川之下。
楚祖什么都明白,他甚至踩在自己和卢锡安诺的理念之上,一点点往上爬,就像当初在列车事故现场。
灾难只是楚祖的垫脚石。
砰——
枪声没能撼动雨幕。
楚祖将机械锁骨上的子|弹挖了出来,两根手指捻着,唐崎苍白的脸被困在围成圈的手指间。
“有妨碍瞄准辅助的赛博格,你连我的脑袋也射不中吗?”
唐崎左眼狂跳。
唐家的赛博格加上埃斯波西托的军工,现在的楚祖等同于将意识上传到战争机器的机械生物。
别说枪|械了,就算全副武装的检察控制部来了也讨不了好!
“所以我才说过很多次,你凭什么可怜我?我做到了想做的一切,而你呢,唐崎?除了自我安慰外你都干了些什么?”
在他们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唐崎才是话多的那个。
这还是第一次,唐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楚祖冷嘲热讽的讥诮回荡在雨夜。
楚祖没有给他太多喘息的时机,单方面的肉搏还在继续。
一个有压倒性的技术和力量,一个在发了狠的抗争。装帧好的花园被巨大的破坏性摧毁成半个废墟,花瓣残落得四处都是,被暴雨砸入石块裂缝。
不知是谁碰到了全息投影,卢锡安诺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夜色中,音响进了水,勉强发出声音:
——有收到我给你的礼物吗?怎么样,这次选对了吧!
——解决那些废物怎么就花了你这么多时间,楚祖,我们约了饭,你是不是忘了。
——背着吉夫斯去议会大楼转一圈,去不去?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
——走吧,我们一起。
年少轻狂的卢锡安诺浑身都在雨幕中,笑容明媚灿烂,让人想起调色盘打翻在花朵上,阳光绚丽的春天。
他依旧向楚祖伸出手,楚祖回以冷漠如雷霆万钧的肘击,精准命中藏身于投影中的唐崎。
颈椎被击中,唐崎只感觉像是整栋楼都砸到了他脖子上,骨骼发出了恐怖的脆响。
唐崎机械地躲避,他看着楚祖一脚碾碎了投影设备,雨幕中的金发男人出现频闪,终于彻底消失于他的花园。
恍惚间,唐崎突然想起了在下层区的时候。
当时楚祖也是完全压制着他,他区分不出那时男人口中的是否也是谎言,但杀意惊人的相似。
两个楚祖在眼前逐渐重合了,可这次没有什么“疼痛的意外”,也没有卢锡安诺的制衡……
死亡的味道是如此清晰,萦绕在雨水的化学药剂中,又在喘息间淌入嘴角,灌进肺里。
剧痛让唐崎眼前发黑,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人生会结束在这场暴雨里,就和列车事故一样,堪称天|灾,人类的意志是那么微不足道,撼动不了注定的结局。
黑暗中,一道声音不受控制出现在唐崎脑海。
——其实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就像直刃劈开死局,声音的内容将暴雨连同绝望一起割断。
——他的命明明就在你手里握着。
——你不想否定他吗?
唐崎很熟悉这个声音,曾经无数次在他脑海中响起过。
每当他必须作出决定,声音就会出现,不断蛊惑他。
你要够狠,你要把事做绝,你要抛弃可笑的怜悯,不管上层区还是下层区,没人看得上你的那点坚持。
唐崎一直将声音束之高阁,他宁可听千万人咒骂,也不愿意搭理内心的谗言。
选择轻松的路太简单了,真要说,上层区和下层区每个人都活得比他轻松。
只要把决定权交出去,懒惰就是最好的回报,大不了任人宰割。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任人宰割,这并不羞耻,也不差劲。
可唐崎不要。
任何人都能跪得漂亮,他不想跪,也不想看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人们下跪。
只有强者向弱者倾泻资源才能实现弱者的生存吗?不吧。
抵抗这狗屎一样的世界不需要意义,抵抗本身就是意义。
齿轮也有齿轮的意气。
——唐崎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但是……
——你不杀了他,整个世界都会被他拽入地狱,他就是地狱。
唐崎已经不知道身上有多少伤了。
下层区的人打架像野兽相互撕咬,上层区要优雅得多,他们称之为搏击,家族不会教继承人怎么用双手杀人,有大把的人帮他们去做。
唐崎也算是将两者融会贯通,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楚祖的对手,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上次楚祖收手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如果不是那份基因复诊报告上清楚写明,唐崎会认为疼痛也是楚祖的谎言。
现在的楚祖已经驯服了疼痛,他不会再失手!
因此,那声音宛如魔鬼紧贴耳廓的低喃,反复劝诱他。
——如果人们的诞生不是为了痛苦与绝望,那就只有疯狂了。
唐崎痛苦地扶住脖子,咳出血,他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声音。他好像在说话,但已经逐渐分不清那些话有没有被说出口。
鲜血和暴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看不清楚祖是不是依旧在笑。
胜券在握的笑。
他说的对,我其实和卢锡安诺没有区别。
恍惚间,唐崎想。
卢锡安诺被逼急了会忽视那么些年的陪伴,他在无路可走的时候也会将坚持抛之脑后。
此刻他忽然明白,楚祖说的每句话都有自己的意思,卢锡安诺没能弄明白,自己也一样。
所以卢锡安诺死了,而自己……不必死。
——对,你有密码。
——控制赛博格的中枢装置就在你的眼睛里,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杀了他。
——动手吧,仅此一次,楚祖不值得你坚守任何誓言。
对这个世界而言,违背誓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论是上层区还是下层区,口头的约束廉价到卑贱。
唐崎终于从名为理想的美梦中惊醒了。
唐崎艰难跪在暴雨中,浑身湿透,雨水将地上的红反复冲刷开。
他好似灵魂抽离般,像悬浮在半空,得以看清自己的每个动作。
他挖出了自己的右眼,并在楚祖迅速贴近前合上了剩下的那只眼睛,轻声念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赛博格扫描……就近编号确认。
声纹扫描通过。
声波分析通过。
语音图谱通过。
声码追踪通过。
应急销毁程序启动。
来吧,你和我的疯狂总要有个结局,这才是「宿敌」,不是吗?
唐崎想。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
致命的攻击没能触碰到唐崎,重物倒地的声响居然比雨声还轻。
唐崎睁开单眼,楚祖躺倒在废墟上,机械与身体相连的部位渗出血,愈来愈浓,连暴雨也冲不淡。
血从他身下渗透入石峰,将娇弱的花瓣也染上色。
赛博格失控直接扰乱了与之相连的神经,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许早就开始了剧烈挣扎,可楚祖的神经本来就就脆弱无比,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死亡过程会很缓慢,并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唐崎模模糊糊看到,楚祖的胸腔在剧烈起伏,光是睁开眼都费力,看向他的眼神却没有了之前的所有诡谲,被雨洗很干净。
干净……?
“我真讨厌你的眼神……”楚祖嘶声说,“你总是……觉得我很可怜……”
唐崎张了张嘴,哑声。
他不知道楚祖在说什么。
“其实你是觉得自己可怜……可你是唯一的赢家……”
楚祖说,“假惺惺的救世主……你没必要……没必要难过,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基因缺陷……对吧?”
意识被这句话唤回,唐崎的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男人不断施加的压力,他撕毁了自己绝不使用密码的誓言。
也是令人绝望的压力让他忘了最重要的事——他只身前来的原因。
唐崎突然想起来。
楚祖本来就快死了。
直觉作祟,一种强烈的恐惧笼罩了他,他讲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是楚祖之前的那句话又得到了印证。
唐崎,你从来没有做到过嘴上说的任何事,一件也没有。
不,不,不,楚祖死了,暴雨停歇,夜晚过去,太阳升起。
操纵一切的黑色梦魇消失,事情只会变好,哪怕你成了和卢锡安诺一样的人……你们依旧是不同的,你没那么坏,没那么没有尊严。
唐崎拼命劝说自己,跌跌撞撞往楚祖的方向挪去。
男人只是用了然的虚弱目光看着他。
唐崎心头的恐惧加深了。
要命的直觉还在疯狂提醒他违和之处。
他会去基因工程管理局,是因为楚祖说:这是你制造的痛苦,唐崎,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痛苦很容易让他联想到楚祖突如其来的痛感。
于是他去调查,发现了楚祖基因缺陷迅速恶化的事实。
一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复仇者会做出什么?
唐崎不加犹豫就删掉了数据,把相关医生扣押去了下层三十二区。
那时他想,其实他和楚祖之间唯一的矛盾只剩下卢锡安诺的死,楚祖不必因为那种人丧命。
唐崎本来想和他好好聊聊的。
唐家的基因技术继续钻研下去未必不能找到基因缺陷的突破口,他们完全可以暂时握手言和,什么痛苦,什么仇恨……都能往后放。
他准备好了休眠仓,哪怕楚祖不愿意他也要把人塞进去。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楚祖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残忍地撕开了虚伪的假面。
思绪一旦奔驰就无法停住脚步,唐崎觉得自己的头痛得快要裂开,各种奇怪的想法顺着线索塞满了他的脑海,得不出结论后直接在脑中炸开。
唐崎并不陌生这类不算联络的联络方式。
之前楚祖也是凭一句“你痛吗”,让他展开调查,从而见了面,把监视站点透露给了他。
这次也一样,楚祖主动掀开了幕布的一角,唐崎负责慷慨赴约,走上了悲剧舞台。
舞台有演员,有故事,自然就有编剧,有导演。
楚祖身兼数职,把所有人都陆续请了上来,没用的尸体被垫在脚底,好帮助他成为舞台唯一的主角。
那……那个小孩呢?
楚祖的孩子呢?
卢锡安诺还活着的时候,楚祖就把孩子接到了身边,可他从来不会主动提起。
他的儿子在所有事情中隐身,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唐崎非常害怕自己想要触碰的真相,他还在不断寻找论据来说服自己。
好像只要证明楚祖真的并非人类,自己就能长长松一口气。
可能楚祖压根不在乎那个小孩,那只是他放在卢锡安诺眼皮子底下的软肋……
即使不是又能怎样?他做的事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恶劣之处?
或许他真的很爱他的孩子,那又能有多爱,比得上他所追求的东西吗?
鲜血从楚祖嘴角溢出,他痛到筋挛,好一阵后才咳完嗓子里的余血。
“你终于做对了一次……又在害怕什么……别幼稚……”
唐崎扶着膝盖站起来,踉跄着想离开楚祖。
他的脸色比地上失血过多的男人更惨白,但脱力的身体不听使唤,他摔倒在地上,石砾嵌入掌心伤口里。
唐崎呆呆地看着鲜血淋漓的手,几秒后,比眼眶还要锥心的痛感传到大脑。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试图逃避的伤口比违背誓言的创面还要痛。
楚祖发出了很轻的笑声。
唐崎机械扭动脖子,麻木面对着地上的人。
原来他真的会笑,眼睛微微弯着,没有令人不适的情绪,像是看到好友出丑后发出的善意调侃。
“听着,把我做的告诉……所有人,你是击溃了魔鬼的……救世主……”
“下层自治……按照你的方案修改……法案已经通过,议会找不出理由……”
“别急……急不来……你有时间,只需要耐心。除非主动放弃……定义权一直在你手里……这是你的新世界……”
唐崎愣愣看着拼命撕开喉咙的楚祖,不知哪来的力气,霍然起身,将楚祖上半身扶起。
所有的事都变得虚无缥缈,他想马上带男人去治疗,一切都还能挽回……一定能挽回!
楚祖没阻拦,也无力阻拦,只是说:“很痛。”
他把这两个字说得格外清楚。
“我比你想的……要窝囊……很痛,真的很痛……”
痛到这份上还能继续表述,除了回光返照之外再也没别的形容了。
两个人都在颤抖,唐崎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跪坐在地上,让楚祖躺在膝盖,不敢再碰他一毫。
“也别把我……想太好……我是想杀了你,输了……那我就必须死在你手里……只能是你。我信你一次……你说的世界……”
楚祖虚眼看他的眼睛,试图举起金属手臂,错连的神经只是让他半个身体微弱颤动了一下。
于是他说,“口袋……唐崎……我的口袋……”
唐崎从他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深咖色皮质钱包。
钱包里只装了几张来自下层区的废纸,皱巴巴的,雨一泡就烂了。
“现在我……只有这些了。”
楚祖说,“老好人……帮我个忙……”
唐崎呆呆说:“什么忙?”
“西德尼……”
楚祖的眼神柔软下来,像随时都会随着雨溢出似的。
“西德尼的……芒果树……浇水……”
男人虚弱的话在唐崎脑海中回荡,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知该从何说起,评价什么都好累赘。
楚祖是个这么简单的人么?简单的有点傻了。
他居然把小时候卢锡安诺不要的东西留到现在,还以为能继续交易,托付的又是毫无分量的琐事。
他那么会算计,到头来想着的居然还是……有没有人给小孩的那几棵树浇水?
这算什么?亲情?他和西德尼满打满算也只相处了那么点时间,尚且没有与卢锡安诺共存的零头。
楚祖从哪里学来的亲情?
“你自己去。”
唐崎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哮喘般大口呼吸,雨水继续被吞咽进嗓子,又凉又痛,但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顾着小心翼翼揽住男人肩头,将对方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起来,你的这些废纸根本没有价值,你儿子的事你自己做!听到没有!”
男人没有回答,肩上的胳膊也落回到地面,雨水被溅到唐崎下巴。
暴雨还在下,比子|弹还重,这些被光线照亮的尖刺穿透了整个世界,雷声和闪电响彻云霄,刹那的白昼淌入血泊,反光照亮两张苍白的脸。
上层区从未有过如此凶狠的雨,简直不顾人死活。
唐崎低头看去,没能找到那双或深或浅的红瞳。
阖上眼的楚祖很安静,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对外界也没有任何警惕与戒备。雨水在他睫毛舀起,又沿着眼角滴落。
唐崎定定看了好久,剩下那只眼睛中又什么微弱的东西渐渐熄灭了,他突然紧紧抱住他,无声地痛哭起来。
他本来是想救楚祖的。
可楚祖死了。
那句话仿佛成为梦魇的预言,无解的诅咒——
唐崎,你从来没有做到过嘴上说的任何事。
一件也没有。
“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用「物理学神兽」呀……”系统哽咽着说。
它早就哭得稀里哗啦,又担心影响到宿主发挥,默默给自己开了静音。
直到宿主冷不丁告诉他要使用道具,它才打起精神干活。
楚祖看着系统转播后续,先深呼吸几下,缓解因为剧烈疼痛而隐约失声的声带压力。
为了实现预想中的结局,楚祖没有让系统给他来两针镇痛,唐崎使用密码的时候,他差点直接痛晕过去。
“不用的话我还得痛多久?”
“大概六个小时……”
“那不就得了。”楚祖长长吐出一口气,“打了镇痛剂我演不出来,但再痛下去我得精神失常。”
系统赞同楚祖的说法,三千点卖身换来的道具用在这里完全不亏。
“要现在脱离《霓光之冕》吗?脱离之后咱们就可以申请结算了。”
系统擦擦眼泪,说,“我预估您至少能拿个a,如果不给a我就去狠狠抗议,用电子眼泪淹死上司!”
没有双标的成分,再中立的判别标准也只会得出系统如今的结论:
现在已经是最优秀的结局了。
逻辑自洽,人设也立得很稳。
楚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也想着要赌一把,如果能杀了唐崎他还是赢家,杀不了的话,就给西德尼找条退路。
唐崎最终还是为了理想迈出了那一步,从此他不能再是戴熙安口中偏执的理想主义者,他会更实际,也会因楚祖死亡的冲击变得更缓和。
换谁来都不可能比宿主做得更好。
楚祖却问了一个系统难以理解的问题:“西德尼现在在哪里?”
系统反应了下,还以为宿主在挂念小孩,查了查。
这一查直接让它震惊。
“在……埃斯波西托大楼十五楼!”
“十六楼……十七楼……他在电梯里,正在往顶楼赶!!!”
系统顿时紧张起来,“他不是应该在下层区吗?他来找唐崎拼命了?他是唐崎的对手吗?他……”
楚祖又问了个系统没料到的问题:“「物理学神兽」的时效还有多久?”
使用道具已经有段时间,光是缓解疼痛都花了楚祖不少功夫,在此期间,唐崎一直揽着楚祖的尸体没有离开。
这么算下来……
“还有三分钟不到……”系统说。
楚祖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作为一个终极大boss,我赌的是能不能杀了唐崎?”
“对……”
“可杀了他我也活不了多久,我为什么要赌这个?”
“……”
“唐崎家里人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但不是我亲自动的手。卢锡安诺对我下死手无疑是受他刺激,但唐崎主观意愿并不是想我的命。”
“我和唐崎一直差了一层捅破窗户纸的关系,没有真正撕破脸皮的互相伤害过。”
“但他必须做,无论如何我也会逼他做,以最极端,最无解的方式。只有唐崎打破他的誓言,亲手用密码摧毁我,他才会真的对我感到愧疚。”
或许是因为楚祖真的很满意如今的发展,他的语气也带上平日罕见的轻狂。
“可愧疚还是会和利弊抗争,他是想救我,但和他的理想相比,我的命又变得不值一提。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会逐渐被现实说服。一个感情畸变的疯子不值得拯救,死了对大家都好……”
“除非接二连三的事实来势汹汹,在短时间内摧毁他的利弊认知。”
话音刚落,西德尼已经从电梯一路狂奔到了花园。
在看清雨中两个红色身影后,男孩的步伐变得沉重。
他逆着雨拽动灌了铅的双腿,差点被自己绊倒,没等稳住平衡就继续往前冲,跟疯了似的。
“滚开!”西德尼怒吼。
他扑上前,把唐崎推开,抱住楚祖,拼了命的喊他,“爸爸!爸爸,我是西德尼,爸爸!”
“他已经死了。”唐崎哑声说。
西德尼没理他,把脸颊贴在楚祖侧脸,动作轻缓又小心,他很熟悉楚祖浑身无力的模样,也知道要怎么照顾他。
所以爸爸会好起来的……
在医生醒来,告诉他楚祖的基因报告后,他不是已经马不停蹄赶回来了吗?
哪怕戴熙安没有联络他,他也直接用监视站点的那些东西引爆了污染区,雪花似的絮状污染沉积顺着矿洞蒸腾,直到上层区也受到影响。
警报被触发,戴熙安不得不来接他走。
他必须来楚祖身边,他终于懂了男人那番话的意思。
楚祖说他也有很多不会的东西,在遇到唐崎之前,他从不曾设想什么新世界,可他知道了,他放在心上了,还告诉给了他的小孩。
戴熙安总是说楚祖不知道要怎么当父亲,简直可笑,世界上还有比楚祖更好的爸爸吗?
西德尼已经争分夺秒了,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到了能做的所有事。
可为什么会这样?
唐崎只能无力听着孩子一声一声喊着楚祖。
他手里还攥着钱咖色钱包,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沉默着,脑海一片空白。
大小身影浸没在雨中,绝望相似得近乎如出一辙,再没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能被称为“葬礼”,堪称惨烈。
可突然,西德尼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到楚祖鼻尖。
“唐崎。”男孩倏尔抬头,直勾勾看向唐崎,湛蓝色的眼睛迸发出惊涛骇浪的光亮,骇人无比,“爸爸没死,你要救他。”
不知是因为那抹区别于资料的蓝瞳过于熟悉,还是西德尼此刻说的话异常惊世骇俗,唐崎没能反应过来。
“我是西德尼·埃斯波西托,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的私生子,爸爸把我从下层十八区带了出来。”
唐崎:“什……么?”
西德尼:“你对付不了戴熙安和拉扎尔,他们不管利益,也没有理想。你杀了楚祖,他们会对你恨之入骨,只要还有口气,他们会拼尽所有毁掉你,你在乎的东西,你在乎的人。”
唐崎悚然。
这些话绝对是小孩会说出口的,哪怕是卢锡安诺,十二岁的时候也不会成熟老练成这样!
“爸爸不要我给他什么,但我能给你很多。你是唐家的人,身上留着唐家的血,不管是赛博格的问题还是基因缺陷,你都有权限尝试去解决,是不是。”
男孩的声音在雨夜中异常平稳,又冷漠,仔细听的话,甚至让唐崎很轻易联想到被他叫做爸爸的男人。
当唐崎将残缺的视线转向那个男人——楚祖的胸膛居然有了轻微的起伏。
西德尼冷冷重复了一遍:“是不是,唐崎。”
男孩的头发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但他却并不狼狈,像是浑身毛发直竖的凶猛幼兽。
系统已经惊呆了,目前的发展完全不在它的运算范畴内。
他只知道昨晚西德尼找到了医生……而它的宿主在那时提出要把葬礼定到今晚。
系统本以为宿主想的是,要在西德尼回来之前结束掉一切,结果完全不是这样!
宿主算好了时间,他知道西德尼会赶回来!!!
怪不得宿主压根不怎么过问戴熙安,他知道,不管西德尼通过什么方式回来,戴熙安绝对会去接人。
戴熙安的缺席恰好证明了,事情正朝着宿主预计的方向稳定发展。
那条隐藏设定……那条设定压根不是为了疼痛不疼痛,也不是为了终结自己。
基因缺陷问题只有唐崎有解,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楚祖就想好了如今的结局。
过程总是可控的,哪怕没有西德尼,他也会找来别的变量。
硬币在天空腾飞,还没落地,谁能知道哪面朝上呢?
如果有人能“未卜先知”,那人只会是楚祖。
创造硬币的人是他,抛出硬币的人也是他,他知道风往哪里吹,雨朝哪里下,他对所有事态了如指掌!
“即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卢锡安诺的孩子,没有感情的楚祖依旧没有利用他,到死都只想着小孩的芒果树,希望他能好好生活。”
“而这个小孩现在承诺了新世界,只要求救他的爸爸。”
“是要求不是请求,西德尼在以‘楚祖孩子’以及‘埃斯波西托唯一继承人’的身份进行逼迫。”
“而不管怎样,没有人是在为自己奔波,正是唐崎追求的世界中的‘正确’人际关系。这足以摧毁唐崎的利弊认知了。”
楚祖带着笑意说。
“你瞧,我实在找不出唐崎对我见死不救的理由。”
果然,大量的肾上腺素和内啡肽让唐崎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立刻从西德尼手里接过男人,撑起他全身的重量,往电梯快步走去。
西德尼跟在身后。
终于觉察到不对的拉扎尔和戴熙安一起冲出了电梯。
看到唐崎后,杀机从两人身上乍现,又被西德尼一句“滚开”给定在原地。
拉扎尔和戴熙安互相对视,默契让杀机逐渐消弭,一个联络神经义肢工作室和基因工程管理局,另一个对着终端那头的议员咒骂,让这该死的雨赶紧停止。
唐崎则把唐家藏匿了数年的专家位置报了出来。
系统有点哆嗦。
“我送他主观的胜利,他还我所有。”
“对我心怀愧疚的救世主将会让我不再疼痛,不再受基因缺陷威胁。”
“他还会竭尽全力创造一个矛盾逐渐被解决的新世界,并衷心期待我在新世界的苏醒。”
楚祖满意说,“三流作者才会满脑子想要怎么过剧情,用俗套情节煽情,理所当然认为全天下的角色都得为主角让步。我当然不是三流作者,这也不是「楚祖」会想的事。”
“我的楚祖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怪物。”
“我承认唐崎描绘的新世界更胜一筹,我也很喜欢西德尼,作为爸爸,我竭尽所能,让他在我主观判断下的新世界活出自由。而在那之前——”
系统已经彻底失语,只能呆滞重复着宿主的话:“在那之前……”
楚祖答:“在那之前,作为一个合格的终极大boss,我要赌到自己的命。”
“你说,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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