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一直快步向前，直到走到那之前分叉的小路上，李婵才慢慢停下脚步。

        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李婵脑袋里却还是方才谢温的一瞥一笑。

        “殿下！”

        苍青身后跟着一众奴仆从对面的小路中出现，见到李婵后，慌忙跑了过来，脸上还残留这几分惊慌。

        “请殿下责罚，奴竟然跟丢了殿下，让殿下一个人在此处逗留。”

        苍青不顾□□上的棱角石子，跪在地上向长公主请罪。

        李婵倒是没有责怪苍青的意思，只让她赶紧起来。又看向她身后的一众奴仆，面露疑惑：

        “这是干什么？”

        苍青起身走到长公主身边，低声解释道：

        “瘐家贵女听闻殿下走散了，便派了他们与奴一同来找殿下。”

        李婵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只叫苍青让这些人都散了，自己与苍青往他们来的路返回苑中。

        待那些瘐家奴仆走了后，苍青才敢开口问道：

        “殿下是去了哪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婵摇了摇头，“不过是往园子深处走了走，一不小心走远了，有些累了。”

        苍青点了点头，查看了一眼长公主身上的仪妆，突然愣了愣。

        “殿下，您髻上的绢花怎么掉了一只？”

        李婵闻言抬手往发上探去，才发现自己的发髻似乎有些散乱，连簪着的绢花都只剩下了一朵。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想要回去找，可往前迈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殿下？”

        “你带着奴仆来找本宫，其他的世女们可曾注意到？”

        苍青脸色微微发白，咽了咽口水道：“瘐家贵女听闻殿下走散了，十分惊讶。当下便将苑中的奴仆都派了出去，想来其他贵女们也应当知道了。”

        “那边快些回去吧！若离开久了，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是非。”，李婵垂下双眼，将踏出的脚步收了回来，与苍青一同返回苑中。

        可走了几步，李婵忍不住抬手拂过那朵仍在发间的绢花，又回头看了看。

        这条小路蜿蜒探出，被林木掩映，终究看不到来时的路。

        “你且去告诉瘐府上的奴仆们，说本宫丢了一只绢花，是宫中御物。若有人将绢花找回来，本宫重重有赏！”

        “诺！”

        待李婵扶着苍青回到正苑之中时，脸上的表情已是没有丝毫破绽。

        瘐霜一眼看到了重新出现的长公主，不顾簇拥着自己的众位女郎，径直向李婵走来。

        注意到随之而来的众多视线，李婵脸上笑意不变，心中却暗自皱眉。

        不知这瘐霜到底是真的这般愚蠢放肆，还是故意为之

        “殿下刚刚可去了哪里？可叫臣女担心了。”

        不论心中如何想，李婵脸上的笑容倒是更添几分亲切：“不过是四处逛了逛，瘐氏大族的府宅，确实不俗。你今日筹办的游宴，确实不错。”

        李婵说话的声音也不曾压低，随着瘐霜一同走过来的女郎们自然都听到了，而瘐霜脸上本就热情地笑容也更真切了几分。

        “不知各位女郎今日雅兴如何”

        李婵顺势与瘐霜等女郎一同闲谈起来，与之不同的是，人群的中心由瘐霜变成了长公主殿下。

        谁也不会觉得不忿或者奇怪，毕竟地位为尊，长公主殿下受着众人拥护才是常事。

        言谈间，李婵余光一眼看到了王芙。

        果不其然，她并未与大多数女郎站在同一处，而是单独与三两女郎单独站在一起。

        注意到王家长女仅仅待在苑中角落，李婵不禁有些觉得讽刺。谁曾想那日宫宴之上，这位王氏女可是与瘐氏女齐头并进的人群中心呢？

        这贵女之间的圈子，看似像错觉，实则是比官场品级还要鲜明的存在。

        君不见官职品级尚有另外的虚衔荣名，而贵女之中，若是失了颜面，就会被一脚踩在最底下。

        一边与身边的女郎们虚与委蛇，一边冷冷地看着远处的王芙。

        不知，另一位王家女郎来了没有。

        李婵笑着看了眼瘐霜，只希望这位瘐氏女的心眼要再小一些才好。

        想罢，李婵便借口更衣带着侍女独自离开。

        绕过热闹的主场，李婵从人少的小路往王芙那边走去。

        虽然仍会碰上几位零星落单的女郎，但并未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

        果然，离正苑不远的园子旁，李婵看到了王琦。

        只是，这位王家女的处境似乎远没有她姐姐的处境好。

        李婵看着王琦难看的脸色，以及围在她身边的三两女郎，露出几分讥讽。

        “王琦，我们可不是阮玟那样会被你骗得团团转的人。”

        “不不是。”，王琦白着脸，艰难地想要开口解释。

        “不是什么？真让人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脸面来参加游宴。我若是你，是万万不敢还在外头呆着的。”

        刺耳的话，传进李婵耳中，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是了，刻薄而尖锐的话，不屑又鄙夷的神情，这样的对待前世的李婵从回京起就一直忍受着。

        若不是后来谢温的宽慰与支持，李婵迟早会被这些人击溃的。

        她远远地看着王琦，没有了上前的兴趣。只是不知道，王琦又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忍受多久呢？

        这些世家的女郎，有着寻常百姓不能比的条件和身份。

        她们从小识字学礼，日常用物是金银玉器，赏玩解闷是琴棋书画。

        平日里是谦和文良，贤善温和。可真要是伤起人来，却比集市上的屠夫还要凶狠。

        李婵又看着神情恍惚的王琦，只一副强撑着的模样，心中原本的被激起的愤恨也失了大半。

        王琦嫡亲的姐姐就在她不远之处站着，却连眼神都不曾转过来一次。

        李婵不信王芙是当真不知道自己妹妹的处境，不过是弃卒保帅，有所取舍罢了。

        明明前几日还能在天子和众位朝臣面前力保妹妹，可现在不说将妹妹带在身边，连过来照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李婵突然明白了，所谓世家贵女，也不过是依附家族而生依附家族而亡。只能为家族争光，若是失了颜面，便会立刻被家族抛弃。

        连寻常百姓都尚会疼惜自家女郎，可在世家中，贵女之流不过是给他们锦上添花之物罢了。

        环视苑中的众位女郎，李婵竟莫名生出几分忧愤之情。

        满苑的世家贵女们，其中可有人是真心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有些意兴阑珊地回到了瘐霜一行人之中，面对着众多贵女们李婵发现自己已经生不出任何别样的心绪。

        不再有恐惧胆怯，也不再愤恨鄙夷。不再关心她们是否又说了什么话用了什么眼神，也不再担心自己什么时候的仪态出了问题。

        似乎是看出了李婵脸上的倦怠，或许也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瘐霜相邀众人到苑中花廊上入座。众人走进花廊，才发觉里头花厅别有乾坤。

        花厅中间引有活水，蜿蜒穿过，水面中间置石屏，隔开男女两席。

        而水面之上已布置好了觞酌之物，以便众人行流觞曲水之乐。

        不远的花厅廊外，还有乐奴弹琴奏乐助兴。

        待女郎们入座时，对面的郎君们似乎早已开席了，隐约听得饮酒唱诗之声。

        李婵在瘐霜的簇拥下坐在了首席，而瘐霜陪坐一旁。

        众人似乎都觉得这花厅布置得妥当又有趣，皆面露愉悦之情。

        开席后更有不少女郎率先吟诗作赋，泼墨作画，各取热闹。

        李婵倒是仍有些漫不经心，就着各位女郎的才艺，品尝这瘐氏府上的手艺。

        “殿下，可要满饮一杯？”

        瘐霜向长公主举杯邀饮，李婵却只端起茶盏。

        “本宫前些日子刚病了一场，现在尚不得饮酒。贵女有心了，这酒水还是自便吧。”

        瘐霜闻言脸上微僵，却也不敢再劝。

        可下一瞬，便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殿下，您可细听？”

        李婵不明所以，当真朝屏风那边细听起来。

        “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1】”

        李婵脸色微变，却按下不发。

        “殿下风姿脱俗，臣女的兄长宫宴之上便已倾慕殿下良久，今日特为殿下送上辞赋以歌之。”

        瘐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而李婵却终于相信了这瘐家长女确实不是扮猪吃老虎，而是脑子确实不怎么好。

        不去搭理自顾自兴奋的瘐霜，李婵冷下脸做出一副专心品鉴点心的模样。

        过了一会，旁边的瘐霜也渐渐冷静下来。见长公主的神情不佳，一时间也呐呐无言。

        “殿下”

        “瘐家世子若是有如此文才，不为经学掾史实在可惜。不如本宫回去后便禀明了陛下，也好让世子满身文才有用武之地。”

        瘐霜脸色大变。经学掾史主管贵族子弟经学考校，多举文学出众者任职。

        虽然名头好听，可这经学掾史却只是区区下级属官。莫说九品小官，这经学掾史的官职就是连品级都没有。

        何况身为经学掾史还可能被外派郡国督导经学，辛劳力苦。

        若瘐家世子领了这么一个官职，那瘐家在朝中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没有理会神情变化的瘐霜，李婵心中却是觉得好笑。

        “如此粗俗妇人，我瘐峙可万万瞧不上的！”

        当时这位瘐世子神高气傲，一边对自己不屑一顾，一边对着谢温冷嘲热讽的样子，她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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