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或许是洛京的第一场雪来得太晚，这一下便纷纷扬扬下了好几日。

        通宫里的奴婢宫侍们都忙碌了起来，扫雪修瓦，宫廊走道的打扫修笼总归都是要人手的。

        就连皇后等嫔妃们也各有宫务在身，反倒是李婵这样一个带病之人有些无所事事。

        盍宫上下自然没有人敢劳动抱恙的长公主，就连明光殿的宫人都无人前来调用，生怕怠慢了李婵。

        还是李婵从蓝月那里听得宫中人手紧缺一事，让苍青分配了些宫人往长乐宫听凭皇后调遣。

        “听说是昨夜里南宫城那边的宫室被大雪塌了好些，一大早上皇后娘娘便吩咐了好些宫人们往南宫那边过去呢！”

        明光殿里，李婵一口饮下汤药，听着蓝月在身边说着闲话解闷。

        前朝皇帝共修了南宫城与北宫城。先帝建国以来，便只将北宫城修葺了做禁宫，而南宫城到如今多是荒废着无人居住。

        没想到今年冬日里，竟被一场雪给压倒了不少。

        “往日洛京冬日里都不曾有这么大的雪吗？”，抿了抿蓝月递上的蜜水，压下了口中苦涩，李婵开口问道。

        蓝月侧头想了想，“倒也有，只不过都是隆冬时候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初雪呢！”

        “听宫中的老人说，好些年洛京都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一旁正拨弄炭火的苍青也搭腔说道，“好在南宫那边也没什么人走动，也不至于伤着人。”。

        苍青将侍弄好的暖炉朝长公主的方向靠了靠，李婵顿时觉得周身一暖，眉眼间也舒展了些。

        “南宫城那边一直都封着吗？本宫前些日子从含章殿过来见那连宫栈道都被封住了。”

        南北宫城以栈道相连，联通北宫的栈道口便在含章殿与静安宫附近。

        苍青年岁大些，对宫中这些琐碎事也清楚一点。听得长公主问道，忙开口解释：“冬日里多是封着的。南宫城那边的宫室年久失修早已不住人了，天子便划了南宫城的几处地方做猎场。

        春秋季时也常常走栈道前去游猎。平日里若没有天子御驾经行一般都封着，以免闲杂人等闯了禁宫，惊扰贵人。”

        “原来如此”

        主仆三人们说着话，便听得前殿传来通传声，竟是皇帝来了。

        “阿姐今日可好些，昨夜里风雪大得很，宫人们可伺候妥帖？”，李炎刚踏进内室，还没来得及接下身边的斗篷便匆匆开口慰怀起了李婵。

        左右宫人行了礼后便忙上前为皇帝解衣拭袜，李婵也有些惊讶的起身相迎。

        见李炎肩发之上都被雪雨打湿，李婵脸上也不免露出了几分急切。

        “外头可还在下雪，这样的天气怎么还跑到我这来了。苍青！快给端些姜汤来。”

        李婵三步并作两步，帮着李炎将湿了的外衫换下来。又拉着人在暖炉旁的榻上坐下，又唤宫人送上大氅给他披着。

        眨眼间李炎便被裹得严严实实，看着被阿姐送到嘴边的姜汤不免有些失笑：“阿姐不必忙活了，我一路走来正觉得发热呢！”

        “正是发热出汗后更易着凉！”，李婵没好气地嗔了一句，将手上的姜汤又往前递了递，直到盯着李炎将姜汤一口饮尽才罢休。

        “刚从皇后宫中过来，正好来看看阿姐。”

        李炎接过苍青递上的帕子擦了擦被姜汤辣出的薄汗，抬眼问苍青道：“阿姐今日的汤药也可用了？昨夜里还咳嗽吗？”

        “殿下今日已经用过药了，昨日太医丞前来请脉后也说殿下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昨夜里奴婢们不敢松懈，没让殿下受着风。”

        苍青低着头，双手接过皇帝用过的帕子，恭谨回道。

        “我这几日都被她们看得牢牢的，连这明光殿的大门都不曾出过，又哪里会吹着风呢。”

        听着阿弟句句关心，李婵心中十分宽慰。见李炎眼底有些青黑，也不免有几分担忧：

        “听说这场雪下得大，你从皇后宫中来可也在忙着南宫城那边的事？”

        李炎点了点头，“这两年朝事忙得很，南宫那边倒是去得少，宫人们也就没有那么上心，没想到今年冬日里大殿竟然都坏了好几处。几处侧殿的宫室倒塌大半，不成样子。”

        说着，李炎又向明光殿的宫人们吩咐道：“这几日勤些巡查，若是发现殿中又不妥当的地方今早让人来修缮。屋上的积雪也不可堆得太久，宫中的炭火不要吝惜，长公主身子若是不安也是你们奴婢的错处。”

        众宫人皆齐声跪地答道：“诺。”

        李婵闻言也是赞同：“也是，若是第一场雪就下得这样大，宫中各处宫室也要警醒些。都住着人，可不比南宫城那边，若是伤着了岂不坏事。”

        “是这般想的，我也吩咐了皇后这几日将宫里那些许久未修葺的宫室一一看过，别这眼瞧着到年底了宫中还闹出事情来。”

        “那倒是要辛苦皇后了。”，李婵略略点头，又难免偏心自家阿弟：“虽说皇后辛苦，阿弟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是，看你眼下的青黑又熬了几个晚上？”

        见阿弟用心听着，李婵又多说了几句：“像今日这般冒着大雪，竟应该让侍从们护着你会永安殿换身衣服好生休息才是，巴巴得跑阿姐这来做什么！

        你是一朝天子，前朝大事都要你忧心，若病着了可怎么办？”

        李炎忙应道：“阿姐说得是，可今日我都来了阿姐难道还要赶我不成？就留我在阿姐这里用个午膳。阿姐不会连顿饭都不给我吃吧！”

        李婵失笑，原本有些嗔怒的脸也绷不住了。“自然少不了你的！”

        见时间不早了，李婵便吩咐着苍青传膳，与阿弟两人案前对坐。

        冬日里宫人们将李婵用膳的桌案放在了地龙走处，即能保暖，又不会让桌上的菜食冷得太快。

        今日皇帝亲临，李婵又还在喝着祛风寒的药，宫人们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将宫室角落的暖炉都移到了桌案旁，就连李婵脸上都熏出了几分热意。

        两人倒是经常一同用膳，也不拘什么规矩礼仪，边用着午膳说着话。

        这几日李婵病着不出门，朝中似乎也有不少杂事，李炎虽日日派人前来问候，但都没有抽出身来瞧瞧李婵。

        “说起这大雪，连宫中的殿室都压塌了，怕是寻常百姓的屋子也难免不受其害。不知那些地方都如洛京般这样的大雪？眼看就要入严冬了，还是应当今早防范，免得最后酿成雪灾才是。”

        李婵在豫章长大，整个冬日里也不过就是最冷的天能有一两场雪。

        但她倒是记得有一年格外不同，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大半个冬天，乡里郡外也是这般压塌了许多房屋。

        加之冬日酷寒，许多人家没了住处又没了粮食，饿死了极多人。

        就连李婵若不是当年段姨拼了命为她省下些粮食，恐怕都熬不过来了。

        正是因为如此，李婵更是格外记挂着此事。听闻当年朝廷也有给受灾的郡州发放赈灾银两，可惜直到来年春天，乡郡之中的百姓也不曾领到一文钱。

        “虽说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官员们定会尽力。只是怕人难免乱了心思，还是应小心提点着他们才是。”

        李婵难得对政事多说了几句，却见皇帝的脸色有异，不禁侧头问道：“怎么了？”

        只见李炎脸上多了几分恼怒，低声道：“这几日奏令还在闹哄哄地吵着瘐家的事情，连安郡那般偏远的太守都上书言及此事。可满朝竟无一人提及雪灾一事。”

        李婵一愣，又听得李炎说道：“若非阿姐说起此事，恐怕最后又不知闹出多少事来。”

        见阿弟脸上多有愤恼之意，李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范过几缕不好的预感，没来得及深思就被外头的通传声打断。

        只听宫人回禀说是静安宫的宫人求见。

        李炎听了，原本就有些不悦的神情多了几分厌烦。

        “朕再明光殿陪着皇姐，婕妤难道还有什么要紧事能重过长公主不成！”

        原来皇帝是以为这静安宫的宫人是替婕妤来邀宠的。

        怕李炎怒意渐深，李婵忙开口解释道：“阿弟别生气，后宫之人哪里能探测到天子行踪，想来这宫人是替婕妤来问候我的。”

        说罢李婵转身朝蓝月吩咐道：“让那宫人回去吧。”

        “无事，便让她进来。”李炎好歹收敛了脸上的怒气，挥了挥手让人将静安宫的宫人放进来。

        “这倒也不是婕妤第一次派人来我宫里，之前我病着倒是也送了好几次东西来。”

        李婵正说着，便见那静安宫的宫人果真又是托着一个锦盒来。

        那宫人见皇帝也在明光殿内也有些惊讶，但也只见婕妤送来的东西放下后便离去了。

        待苍青打开盒子后，李炎瞥了一眼，竟见里头是几本兵书。

        “王婕妤怎么倒是想起送兵书来？”，李炎有些奇怪：“我竟不知阿姐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李婵挥了挥手，让蓝月将东西收起来。

        “之前便送了几次来，说是婕妤送来的，但应当是王鸿大人托她送来的。”

        “王鸿？”，李炎挑了挑眉，“阿姐怎么与他熟识起来了？”

        “倒也不曾见过几次，只是这次我病前恰好碰上进宫看望婕妤的王大人，路上说起封地养兵之事，倒是被他记着了。”

        李炎嗤笑一声，“我倒是从来不知他是这般热心肠的人物。”

        “何必这样生气。”，李婵让左右宫人将案几上吃过的午膳撤了下去，安抚李炎道：“你我都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左不过是如今他们还不曾漏出马脚，咱们相互糊弄罢了。

        莫要为他们气伤了身子。”

        见李炎脸上仍有不忿，李婵反倒失笑：“好了，想来你永安殿的政事还在等着你呢！别坐在我这生闷气，阿姐你也看了，去忙吧！”

        李炎揉了揉额角，倒是顺从李婵的意思。

        临行前听得李婵重提防灾一事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到是忘了另外一件事了。前几日阿姐你病着，谢温来宫里的时候给你带了东西。我这几日忙昏了头，倒是没记起来。回宫后我让宫人给阿姐送来。”

        恰好此时雨雪渐停，李炎便由着宫人披上斗篷匆匆离去。

        留下有些惊讶的李婵，有些不安地呆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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