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锦盒被搁在妆镜旁，无论在内室的任何一处，都能一眼瞧见那有些格格不入的盒子。

        花茶的清香仿佛还在唇齿见游移，却反倒让李婵徒增几分难过。

        回京已经快三个月，她却仍旧感觉无从下手。

        即便明年的冬日里北边的异族就要挥师南下，即便她清楚的知道那支异族的军队会恍若利刃般直破洛京，将整个李唐逼着南迁。

        甚至连她们李家最后也会沦落到血脉断绝的地步。

        可是她，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回京之后她一改前世懦弱无能之态，甚至在宫宴上打压王家女郎，震慑世族。

        可她到底只能在深宫中走动，封地的兵马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成事。不到万不得已，李婵也不可能要与世家们兵戎相见。

        且不说世家们树大根深，底蕴哪里是她数日之功就能相抗。若真要抵御北边来犯，到底还是需要借助出身北地的世族力量。

        幽州一站，让皇帝失了手中的兵权。朝堂之上，瘐家虎视眈眈，王氏枕戈待旦，可以说得上是内忧外患。

        在前世记忆里，李婵对今年冬日里的灾情并无印象。彼时她似乎正在日夜心焦忧虑与谢温的婚事，精疲力竭地应付着各种礼仪知识。

        她想要让阿弟重整北边驻军，却几次没有好的借口。就连阿弟自己或许也对北边之事并不了解。

        皇帝亲政不过三年，连朝中的权柄都还没收拢，又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地方之事呢。

        今冬这般大雪，地方一封灾情预报的奏令都没有，皇帝都不曾留心。到底是争权之事已经占据了皇帝大多数的心神，却忽视本该最为重要的事情。

        李婵只能如此安慰自己道。与其要她去质疑自己的弟弟是否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她宁愿去埋怨是这么多年的世家倾轧让李炎误入歧途。

        北边的军防是迟早要查的，就算是北方异族勾结联盟，她也不相信那异族大军能如无人之境般直接攻入洛京。

        要么就是北疆的驻军已经形同虚设，要么就是有人与异族狼狈为奸。

        当年南迁之后她也想重查洛京城破一事，但世家重重阻碍，加上她病重到死都不曾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当年南迁之际，洛京世家们的慌乱与惊悸也是做不得假的。

        即便当年南迁后洛京的世家们在南都一样过得好，那也未必没有是与南方豪族相互制衡妥协的结果。

        毕竟洛京城破，世家们也同样伤筋动骨。如果只是单单为了针对处理他们李家，远不比如此伤筋动骨。

        北疆

        原本李婵的打算是用自己的婚事借世家之力向北边打探，毕竟世家们的权利争夺，圈划地盘之事也是常有。

        若是披着世家的皮向北疆伸手，也不会引来太多的注目。

        可眼下瘐家与曲家一闹，她反倒不准备再将自己的婚事抛出去了。

        有曲家和瘐家在前头，旁的人家一时间也不会上前接自己这个烫手山芋。

        至于赶着上趟的王家

        李婵皱了皱眉头，将心中的负情绪压了下去。

        回过神来，花茶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让李婵难免生出几缕脆弱之情。

        她向来是没什么主见的人。

        即便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如今也是光凭着一口气强撑罢了。

        原本想好的计划被打乱，李婵却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曲线救国的法子。

        可她却没有时间再等了，严冬一过便到了新年谁也不会相信，明年的冬天洛京就会城破家亡。

        长公主摄权

        她是皇帝的姊妹，自然比平常公主天然多了几分权势之意。

        只是前朝之事就像一处深谭旋涡，一旦踏足就脱不开身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与世家间的老狐狸周旋，更让李婵忧虑的是，皇帝，能不能接受她揽权。

        李炎对自己极好，回京之后他给了李婵最好的待遇，最高的地位，最深的宠幸

        可这一切都只建立在李婵是一个困在后宫的长公主的前提下。

        即便是在前世对于毫不知事的李婵，他选择得也只是给他的阿姐找一个合适靠山。

        或许是当年先帝去时，阿弟还太过年幼。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长大的李炎对权势有着极为执拗的念想，所以亲政至今他百年一心一意地想要沉溺在与要和自己“共分天下”的世家们的争斗中。

        若是如今他的唯一的姐姐也要冒出来在前朝上同他一起争权夺利

        李婵不想深思，重活两世，她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放弃血脉亲情。

        有天子的恩幸，明光殿火炭不缺，地龙更是烧得极旺。

        就连在殿中干活的宫人们都换下了厚厚的冬装，而贵人居住的内室更是暖意融融。

        可李婵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恨自己无知愚钝，毫无破局之法，心中难免生出软弱来。

        伸手一遍一遍抚过锦盒，仿佛将这死物当成倾诉的对象，李婵唇齿微动不知在喃喃什么。

        说到底，在她不算长的生命里，记忆中只有谢温给过她最充足安乐的一段时光。

        父母之爱终究只存在于孩童时的零碎记忆；逃亡时母亲虽尽力照顾却难免颠沛流离；丧母后即便段姨尽力爱护，却也是两人相依为命艰辛度日；即便是后来被李炎接回京城全心照顾，但穷贫乍富又身居皇宫，又是怎样的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只有谢温，在回京的途中给了她难得的善意，为她勾勒了一片祥和美好的未来。

        而那些隔着马车窗户谢温向李婵许诺的种种畅想，在他们新婚之后的那一年里谢温也全心全意为李婵实现了。

        那段记忆是那样的快乐和生动，让李婵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时候也忍不住贪恋曾经得到过的温暖。

        指尖一痛，李婵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自己动作过大划到了旁边妆奁外贴饰的金片。

        垂下眼眸，李婵将锦盒收到了一旁的柜中。

        谢家虽不曾明确表态，却一直也是隐约靠向皇帝的。

        只要谢家不与瘐王两家同流合污，就不会挡皇帝的路。

        李婵不愿再将谢温牵扯进来，南迁之后谢温遭受了多少她自然也能猜得到。

        若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改变一切，那最起码可以给谢温一个安稳的人生。

        何况今时今日已经不同，谢温已经在朝中为官，定然与世家的利益更加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即便李唐会遵循历史般再次南迁，谢温也会过得更好！

        李婵回想起前世最后谢温的模样，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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