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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都城中备受女娘青睐的当属十一郎凌不疑与袁慎袁善见公子。可他二人,一个犹如千年不化的冰山,浑身散发着冰冷杀伐的气息,让人难以也不敢轻易接近。另一个博学广闻,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是自视甚高,总是端着架子难以让人看清他面具下的真心实意。唯有何府三公子,综合了这二人的所有优点,能文能武,容貌俱佳,被称作小周郎。

        怀瑾公子犹如那绿竹,清华其外、澹泊其中。孝顺亲长关爱幼辈,待人和善,怜贫恤苦,衷国衷君,实乃谦谦君子也。明月如霜,凉风如水。都城中诸位女娘都道,若是能嫁与怀瑾公子,那日日就水吃干炊饼那也是一万个一千个愿意的。可惜怀瑾公子无心于男女情爱,更可叹如今他已是被风霜厚雪覆盖住的几株残竹。尽管何瑾已不再是往日的怀瑾公子,可记挂他的人只多不少。

        何府这些日子的门槛都要被人给榻破了。自打何三公子归家的消息传开后,往日同何瑾交好的世家,白鹿山同窗,以及那些仰慕他已久的公子女娘都纷纷备礼登门造访。

        只有何黎明白,这些人来此也不全是为了三兄。如今五兄打了几场任谁都不敢保证全身而退的战斗,五兄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大获全胜,得了圣上多番嘉奖与迁升。备受都城赞誉的三兄又归家,圣上亲诏他做了何氏一族的家主。这接二连三的赏赐与殊荣,怎能不让这些一贯势利眼的家伙们马不停蹄的赶来道喜呢。但其中也不乏毫无私心,真心实意只为恭贺何府的清流君子女娘君。

        许文茵与徐成均会来,何昭君并不感到意外。一则三兄是令许文茵萌生爱意的第一人,二则徐成均从前也经常登门同三兄对弈探讨棋道。这也是后来景铄告诉何昭君,她才知为何那徐成均莫名有点眼熟了。

        站在主院的西南角,依稀能望见三兄院里的那一大片竹林。许文茵手握罗帕掩住唇鼻,方才见到怀瑾依旧如往昔那般温润如玉,可一想到他失去了那双澄亮如星的眼睛,她竟有些想哭。哪怕重伤以后他再不能拉弓射箭,持剑策马,却也能写诗作赋,品茶弈棋啊。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般命运才对。

        “徐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昭君将许文茵叫到一旁,徐成均不知道何昭君同许文茵说了什么,只见她二人都抬手抹了抹泪。待话说完,又互一作礼。回府路上,许文茵没说,徐成均自也不会问,这是他二人这些年以来唯一默契的一点。互不相扰,相敬如宾。

        直到回到徐府门口,许文茵避开徐成均的手独自下了马车,又笑着对徐成均说了这样一番话。“我不羡慕安成君,我只羡慕往日的何家女娘,她做事好似从不计较后果。我也想为自己,为那个文茵君不计后果的活一次。”

        徐成均的手悻然落下,他看向蔚蓝的天辰苦涩一笑,为自己活一次吗?

        余霞残雪几多在,蔫香冶态犹无穷。黄昏月下惆怅白,清明雨后寥梢红。树底草齐千片净,墙头风急数枝空。西园此日伤心处,一曲高歌水向东。宾客都走光了,偌大的何府又回归往日的沉静。何昭君站在府门口望了许久,虽送来了礼,却没等到那人的出现。也是,他一向都是雪中送炭,不喜锦上添花。迎着细碎的风雨,何昭君缓缓迈步踏入何府。回兰溪院的路上,必经灼华院,何昭君再一次望着那棵桃树出神。桃花何时再开放呢?或许,快了吧。

        风摇翠竹,孤筠院的圆窗不知何时被吹开,碧青色的纱帘如云浪。何昭君站在三兄的院子里,清风吹拂她霁青色宽袖绕颈曲裾深衣,芙蓉玉簪与络索流苏叮咛摇曳。三年孝期已过,何氏兄妹脱下了素白衣袍,灼华院里的桃树枝丫也渐渐结满碧绿的芽包。

        前几月袁慎忙着处理事务,因事涉及他阿母娘家河东梁氏牵扯甚广,遂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昨日他带着一车东西来到何府,同何瑾饮酒畅谈了个通宵。

        现已日上三竿,孤筠院还是静悄悄地,何昭君不免有些担心。轻轻推开门抬脚迈入,何瑾倚靠在木榻上阳光洒在他清俊的脸庞,胸膛轻轻浅浅的起伏。何昭君安心的轻吸一口气,再往一侧瞧去袁慎一整个人趴在桌案上,身上披着三兄的外袍已滑落在地。何昭君轻轻慢慢地走到桌案边,捡起那件瓦色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披到袁慎身上。他这些日子定是很累,看着袁慎憔悴的脸庞,何昭君感到心疼。

        何昭君蹲下身来仔细端详袁慎,其实他长得挺好看的,为什么自己从前没意识到呢?发现袁慎脸颊沾到一点儿墨汁,何昭君浅笑抬手想轻轻帮他擦去。那轻柔细痒的冰凉触感,让袁慎眉眼松动,下意识的就抓住了何昭君的玉手。他抬眸看向她,她嘴角还挂着清浅的笑,他的眼神逐渐从朦胧变得清晰再变得缠绵。

        “在做什么呢?”袁慎慵懒沙哑的嗓音犹如热风一般传进何昭君的双耳,暖呼呼的惹得她此刻烫得发晕。

        “那个……我东西掉了。”何昭君抽回手,转头在扔满酒壶与竹简毛笔的地上找来找去,心虚得声音越来越小,“咦,怎么找不到了呢?”

        袁慎轻握方才抓住何昭君的那只右手,有点冰冰凉的柔软。又将左手托腮好笑地看着何昭君着急忙慌溜出屋子从院门口仓皇逃走的霁青色背影。

        “想来成亲以后的日子,应当不会无趣了。”袁慎在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苍白憔悴一扫而空,只余眉眼间温暖又宠溺的笑。

        “女公子累么,要不先上马车歇一会儿?”静淞看着身前一直端站着纹丝不动的何昭君,不免有些担心她单薄的身子是否吃得消。可何昭君只是摇摇头,今日是五兄奉旨归城的日子,无论如何她得要亲自来城门迎接。

        远处渐渐浮出一大队人马,飞扬的沙尘,以及领头马背上的那位气宇轩昂、英气十足的少年将军带着爽朗的笑朝自己挥手,何昭君方才卸下心里的忧虑,对着何琰嫣然一笑。

        何琰要先进宫面见文帝,兄妹二人便也没多做交流,待何琰带着何家军入了城门,何昭君这才坐上马车回何府。

        何昭君总觉得命运爱和她开玩笑,或者说她总是不懂得乐极生悲这个浅显道理。她兴高采烈的来到孤筠院,想和三兄说五兄进宫面圣去了,一会儿就能归家的消息。谁承想袁慎正在院内同三兄说他可能要娶亲了,偏偏她来的正是时候,一句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不行!”何昭君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直奔到满脸笑容的袁慎面前大声喊道,“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为何要娶亲?不行,我不同意。”

        “昭昭,别胡闹!快同你善见兄长道歉。”何瑾虽宠爱何昭君,但他一向是最不喜她蛮横无理的性格脾气。所以他也是何府唯一一个认为何昭君与楼垚并不般配的人。只是耐不过昭君喜欢,与心疼年幼丧父无依靠的啊垚。

        “你真的要娶亲了吗?”何昭君的双手紧抓着衣角,她凝眉望着袁慎,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别的情绪。可是袁慎还是如平日那般轻笑着,对着她点点头说:“嗯,没错。”

        何昭君心口那道好不容易愈合名为情爱的伤疤,此刻又瞬间破裂开来。

        “抱歉,袁公子,是昭君唐突了。”何昭君没敢看袁慎,她怕他会嘲笑自己。原来之前种种都是自己误会罢了。也是,鼎鼎有名的白鹿山大才子、胶东袁氏大家族的嫡长子怎么会喜欢一个嚣张跋扈、不通文墨、只知道耍横的……普通女娘呢。

        何琰与楼垚谈笑着走进孤筠院,就瞧见何昭君红着眼眶提着裙摆匆匆跑出来。

        这是怎么了?何琰还没反应过来,又看向院内朝着何瑾大步奔了过去,“三兄!”

        楼垚忍住去追何昭君的脚步,他转身看向院内,只见袁慎望着何昭君离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公子?”

        “何事快说。”袁慎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溪石,他此时真的很烦。他明明都已经计划好的,可为什么何昭君没按照他预料的步骤来呢?难道她接下来的话,不是应该说,“好,既然你要娶亲,那便娶我吧。”或者说,“别娶其他人好不好?”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公子,这是何府今年送来的礼品。这是叶媪亲自煮的红豆薏米粥,特意让奴给您送来的。”溪石偷瞄了袁慎一眼,不知今日公子脾气为何如此之大。

        “何府?”袁慎看向桌案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他眉心紧锁喃喃细语道,“红豆,红豆。”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袁慎忽地失笑,原来是他弄巧成拙了。袁善见,袁善见,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三兄,为什么?”何昭君喝得醉醺醺的,她拉着何瑾的衣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为何我钟意的男子,都不喜欢我呢?他们好像都讨厌我……”

        何瑾抬起双臂轻轻把何昭君拥入怀中,轻叹一声温柔道:“尽管昭昭不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娘,却是我们最爱最好的妹妹。”

        何昭君哭笑不得,“三兄一点儿都不会安慰人!”抬手轻锤了一下何瑾然后埋入他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

        何瑾手足无措,只得轻抚何昭君的背,将她抱紧些。这也不怪何瑾,他向来是个“大义灭亲”,对事不对人的主,总之就是对于哭的公子女娘毫无办法。

        本想着去兰溪院找昭昭问问她今个是怎么了,可到了兰溪院却又听霁月说,“女公子拎了四五坛酒去了孤筠院了。”何琰心道,他们二人饮酒也不叫自己,遂急忙跑来凑个热闹。谁知竟听到昭昭那么委屈的哭声,何琰简直气疯了,谁欺负他妹妹!明明昭昭那么好,她就是全都城,不,她就是整个星汉最好的女娘,独一无二的那种!明天阿黎回来了,他定要问个清楚,是谁欺负昭昭了。他何琬琰一定要给那个不知好歹的公子好看!

        【何黎:阿嚏!】

        【袁慎:阿嚏!阿嚏!阿嚏!】

        涂高山秋猎,袁慎寻了半日都没见到何昭君的踪影。好不容易找到在射箭场与同龄的世家公子谈笑的何黎,却被突然出现的何琰拦住了去路。袁慎的正巧二字还没说出口,何琰就抢先一步道:“你是不是欺负昭昭了?”

        袁慎突然噎住了,这个问题让他如何作答?无论回答是与不是,何琰都是一副要拆他入腹的模样。袁慎咽了咽口水,他笑着道:“这算是个误会,还请琬琰阿弟听我解……”

        “解释什么解释!”何琰的声音突然升起来。更加吸引了格外关注他二人的公子女娘们,见四周的人都朝这边看来,袁慎顿时有些尴尬窘迫。

        “五兄,夫子,你们?”何黎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感觉他二人之间的气氛很是不对。

        “今日是看在阿黎与三兄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回。只要我在府上,你敢来一次,我定要你的漂亮脸蛋开花。”何琰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何黎看了看自家五兄的背影与袁夫子难堪的脸色,一时之间竟难以抉择。索性五兄走到一半,啊垚兄长便追了上去,何黎这才定心打算向夫子问其原因。

        “唉。”袁慎长叹一气,然后转头看向何黎道,“致远,你夫子我好像得罪未来夫人的兄长了。”

        “哎呀,没事儿,夫子您别同我五兄计较,他这人脾气来的快,也……”等等?什么?何黎睁大双眼望着袁慎,“所以说,夫子您真的喜欢我阿姊?”

        这……真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啊……

        袁慎手持蒲扇给自己与何黎一齐扇风,或许他俩应当要先冷静冷静,然后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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