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如实汇报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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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阴学士见面后,攸乐又按照和司徒浩之前的安排,与郑静石,巩是新,李大新,魏仵作和小玉姐等分别见面,最后又叮嘱司徒浩一定要好好保护义父和药圣谷,当夜便离开前往京城了。
夜半的京城静悄悄,城门早已关闭,连守城的士兵都有些昏昏欲睡,站着东摇西晃。攸乐早已将枣红马寄放在了城外四哥革登的养父母家里,自己一人悄悄潜入城内。
东城巷是一条较为安静的巷道,白天便人烟稀少,此时更是杳无人迹。巷尽头是一座老宅子,规制偏小,门面朴素低调,门口连对石狮子都没有,可以看出主人家不是个奢华之人。
这是顺天府尹李深的家。
攸乐和李深虽接触不多,但觉此人颇有正义感,且景王爷非常器重他。当年他还是一地方小吏,景王爷有一次外出打猎时,正碰到他处理一起村霸欺压百姓的案子,顿时觉得此人有能力有魄力,问了其名姓官职后,王爷回京便向皇上举荐了他。皇上彼时对景王爷甚是宠爱且深信不疑,很快便将李深提了两级,李深自上任后,屡破大案,名身大振,以每年提拔一次的速度,很快便坐上了京兆府尹的三品职位。李深感谢景王爷的知遇之恩,且二人性情相投,因此相交甚厚。
所以,当三更半夜攸乐出现在李深的床前时,他除了受到点惊吓之外,倒是并不意外。其实,以他的聪明,早已看出这无忧公子远远不止是景王爷的幕僚这么简单,但二人到底是何关系,他倒尚不是很明了。
不过一见到无忧公子前来,李深二话未说,便起床穿衣,三下两下收拾完毕后,二人便悄悄出府到了顺天大狱。
此时正是夜深之时,周遭一片静寂,顺天大狱因地处京城郊区,白天尚人烟稀少,此时更是鬼影子都没一个。李深此时到访,倒是将正在打瞌睡的守门狱卒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顶头上司是来查访他们的工作的。不过,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且对其身后跟着的一名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色丝袍中的人格外关照,半点也没分心思在自己身上,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按照吩咐领着二人去了一楼的景王爷牢中。
此时,牢中昏暗,只有一豆油灯,因有人经过而带起的微风使灯火轻轻摇曳跳跃着,其余皆沉寂得如入定一般。景王爷虽与皇上无血缘关系,但仍属王族,故被投到条件最好的一楼大狱。不过,即便条件再好,毕竟仍是大牢,牢内除比底下几层稍微干净干燥些外,条件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凳外,再无任何摆设。
二人轻手轻脚到达时,景王爷正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应是睡着了。被子单薄,昏暗的油灯下也看不出是否脏污,只是此时仍是春季,夜晚略有寒凉,显然这单薄的被子不够保暖,景王爷才略略缩着身子来保暖的。
攸乐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见李深正瞧着自己,忙将头转到另一边悄悄拭泪。在狱中毕竟是相当警醒的,二人进入大牢没多久,景王爷便醒来了。第一眼看到攸乐时,他的眼里是惊喜的。
王爷此时虽身陷囹圄,李深仍是相当恭敬,他非常识趣地叫陪同前来的狱卒退下,自己也退到了室外。每座牢之间都相对封闭,所以此时二人讲话几乎不用担心有旁人来偷听了。
景王爷不待攸乐开口,忙道:“攸乐,你回来就好,回来我便看到希望了。我没事,既没受刑也没受苦,只是不像以前在王府那般锦衣玉食,行动自由了而已。”
攸乐强忍住眼泪,颤声问道:“珂玥呢?”
“王府被封,所有家仆都被遣散。皇上还算网开一面,让我的家眷们自由选择去处,并未让她们充入官妓或随我入狱。大多数都选择回了娘家或到朋友家暂时避难,珂玥暂时住到了高家。”
皇上如此无情无义,这也算网开一面?攸乐愤怒至极,可此时此地不可以随便发表意见,她只能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出门之前不是还仅仅是幽闭三个月,怎么三个月不到王府就被查封了?”
“是罗尽忠在背后捣鬼。”景王爷望了望不远处李深的影子,“李深之前已派人查知了,罗尽忠不知从哪里得到一封信,说是我与夜秦通敌,联合行动,欲颠覆大梁。我百口莫辩,因为那封信的笔迹确实与我的一模一样。皇上之前便已心中存疑,此时更是毫不犹豫便封了王府。”
“那是否召集三司会审?或者皇上亲自审问过了吗?”
“都还没有。三司估计都是沆瀣一气,此时他们都心虚着,反正只要我被投入大狱便够了,审不审的也不急于这一时,或者,他们正在忙于其他事情,抽不出更多时间来审我;皇上之所以不直接审问我,估计还是在等你的消息。”景王爷拧眉分析着。
“没错。我每到一个国家,便已和皇上通过密信联系过了。但我尚只将我所看到的事实陈述了,并未将一些道听途说尚无证据的说与皇上听。目前,我已妥当安排好一切,还请王爷稍加忍耐,再给我多一点时日,定能将王爷救出。”
“攸乐,我倒是觉得不用急着救我。”王爷摆摆手道:“如今的形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所有这些一连串的事件应该均是有关联的。你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便好,等你把所有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我自然便能出去了。”
攸乐重重地点点头,又将王爷全身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狠狠心便随李深出去了。
经过楼梯口时,攸乐朝楼下望了望,父亲在楼下,就与自己近在咫尺,但此时,她却不敢去偷偷瞄上一眼。
走出大牢,攸乐却是轻松了许多。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吗,没有了,绝对不会再有了,敌人所能出的绝招已经出尽了,从此以后,都是绝地反击的时刻!
此时,天边已开始泛红,又一个凌晨即将到来了。
今年的夏天貌似来得格外早一点,还只四月初,整个皇宫便貌似被低低的蝉噪攻陷了。周边各国军力异动,密探的密报一张接一张雪片般飞来,景王爷叛乱,各大部互相攻讦,朝廷上争论不休。。。这桩桩件件无不表明,此时的大梁正处于多事之秋。
今晨早朝,刑部上报百姓大桥垮塌后因死难家属抚恤太少而引起骚乱,兵部建议强烈打压,刑部坚决不同意;工部说自己当初已拨了足够的款项,礼部说自己只是一切依照礼制在办,吏部说工部不善用人,又一顿争论不休。。。。直到皇上一拍龙案,大吼一通:“你们还有没有点担当,一出事便互相推诿,互相讽刺辱骂,没一个人愿意出来担责。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作为大梁的股肱之臣,便是如此处理朝事的吗?整个大梁如何能有希望?朕还能指望你们谁?”
皇上一阵雷霆万钧之后,众大臣皆不敢言,一个个垂首默然。皇上见他们又是如此消极,气得浑身发抖,大手一辉,狠狠说了句:“退朝。”便拂袖而去。
王大监紧紧跟在怒气冲冲的皇上后面,不敢稍有怠慢。此起彼伏的蝉噪声,在此时显得尤为刺耳烦躁,皇上正要再次发怒,王大监赶紧一步上前,低声道:“皇上,无忧公子回来了,现在正在武英殿外侯旨呢。”
“哦,那快快请他进来。”皇上的表情略有好转,听到这个消息,毕竟还是有所期待的。无忧公子自年后不久便领了皇上的密旨出大梁,距今已差不多三月有余了。其间他虽然时而有密信传回,但大多都只是言简意赅,不能尽兴。此刻回来,应是已经将前前后后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不一会儿,攸乐便大步出现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给他赐座,让他从头到尾好好讲述这一路上的经历,所听所见所感所察,毫无遗漏地汇报。
“自正月十八无忧离开大梁,先后去了大魏,大周,大楚及夜秦四国,确实如密探们所奏的那样,各国边境兵力皆有所异动。在大魏,草民看到的是内阁大将军被调到边关来,那个叫魏奇的将军,本是从未上过战场的,但据说是将门之后,熟读兵书,他调派了二十万大军到边境,然后便驻扎下来,已经一月有余;
大周与大梁交界处本是一条洪江,天然形成的保护屏障让两国都较为放心,均不担心对方会偷偷来袭,故双方驻扎的兵力也不算多,但近半年以来,大周以蚂蚁搬家般的形式悄悄往洪江边转移了三十万兵力,且打造了几十艘战船;
大楚国力稍弱,因地处平原,兵力分布一向平均,几个月前也开始将中部的部分兵力加大了边境;
夜秦是大梁的友邦,这些年除边境金牛镇有基本的兵力建制外,根本未设屯兵衙门,最近也暂未见有兵力异动,但据草民了解,夜秦国内正在发动一场大变革,甚至可以称之为大骚乱,主战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连夜秦的皇帝都无可奈何,若按照此形势发展下去,夜秦估计也很快要向大梁边境集结军队了。”
攸乐逐一汇报,有条不紊,听得皇上冷汗直滴,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
“皇上,毫无疑问,他们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地准备同时向我大梁周边发难,到那时,我大梁便是四面受敌,四面楚歌啊!”
“那,你是否查清这到底是为什么?几个国家何以会同时向我大梁发难?真正的组织者是谁?”
攸乐深深地看着满面忧急的皇上,良久才道,:“此事草民虽已稍有些眉目,但并未最后确定,在无绝对证据与把握之前,草民不敢乱说,以免冤枉了好人。”说到这里,优乐故意停顿了一下,见皇上似乎稍有动容,又接着道,“查清此事,草民还需要一些时间,还请皇上继续信任无忧,无忧在一个月以内,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以护卫我大梁平安周全。”
“嗯,你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将各国的情况查得如此清楚,朕相信你是有这个能力的,就给你一个月时间,一定要查清此事,且要想出退敌之策,否则大梁仍然危殆。”
“谢皇上信任,草民定当不辱使命。”优乐响亮答道。
“嗯,你刚才所说的冤枉好人,可是有所指?”皇上的口气已是略带严厉,还未等攸乐开口,又道,“朕知道,你是景王爷的幕僚,是他给了你最好的归宿,你也定是感谢他对你的知遇之恩的,对吗?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不要轻易被有些人的表面虚假给欺骗了,朕就是被这种虚假欺骗了整整十多年,简直岂有此理!”
皇上说起景王爷,仍是余怒未消,在他心目中,那封信便是他与夜秦勾结的最有力证据,谁要是再来为他喊冤,他定不相饶。
攸乐见皇上口气已转严厉,怒气渐渐上涌,却丝毫也未有向皇上请罪的意思,只淡淡道,“皇上教训的是,有些人确实善于隐藏自己,能骗得过世上所有人的眼睛。不过,真理便是真理,谬论便是谬论,只要假以时日,终会露出最终面目的。现在,就请皇上给草民以时间,草民将向皇上明明白白地证明到底真理是什么,谬论是什么,忠臣是谁,奸臣又是谁、”
“嗯,”皇上点点头,见他并未执拗地替景王爷喊冤,也便和缓了下来,“那块玉牌,你依旧留着,待最后见分晓时你再归还不迟。”
攸乐忙跪下叩头道,“草民谢主隆恩。”待平身后,攸乐似欲言又止,皇上看了看他道,“有任何话不妨直言,此处并无他人。”
“是,皇上。”攸乐从腰间摸出那块玉牌,双手捧着,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才道,“说起这块玉牌,这一路上,确实发挥了一项重大作用,它救了草民一命。”
“哦,”皇上一愣,“难道还有人敢行刺钦差不成?”他想了想又道,“你此次奉的可是密旨,难道是敌国间谍查知了你的动向,想要杀你,以免你坏了他们的结盟?”
“皇上,确实有人想要刺杀草民。”攸乐道,“但并非敌国间谍,而是我们大梁人。”
“哦,是谁?”皇上眉间簇起一道峰。
“草民并不知其到底是谁,当时草民怕敌不过他,故略施小计让人假扮草民,且草民拿着这玉牌去搬来救兵,最后终于将刺客拿下,可那刺客为免身份暴露,当场便自杀了。”
“自杀了?”皇上道,“那身份便难查了,你可有眉目?”
“那刺客虽身死,但其身边出现过一次的那名小厮,无忧约摸是认得的。”
皇上有些疑惑,问道,“既然那刺客为免自己身份暴露,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又为何会让自己身边的小厮让别人看见呢?”
攸乐答道,“回皇上,您有所不知,这刺客从无忧离开大梁时便一直跟随,直到最后在红河附近才动手。无忧也曾发现过他的行踪,因此,有一晚也曾反过来去跟踪了他。在一个隐秘的树林里,无忧发现那小厮正在与那刺客接头,但他们均为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那名小厮到底是谁?”
“是,”攸乐犹豫了一下才道,“是兵部尚书罗尽忠身边的一个小厮,无忧之所以认得他,是因为多年前他曾跟随罗尚书的侄儿罗武在陈村一带与百姓组装冲突,无忧那时蒙着面,他们不认得我,但我却认得他们。”
“朕知道,这是你做的第二件扬名天下的大事。”皇上点点头,显然他对于无忧公子当年的事迹也是有所耳闻的,“那你的意思是,那名刺客是罗尽忠派来的?”
“草民不知,因无确切证据,不敢胡乱下结论,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皇上问起,不敢有半点欺瞒。”
“嗯,朕知道了,这件事朕自会处理。你先下去吧!”皇上叫王大监进殿,赏了攸乐玉如意一柄,金珠十串,以及黄金若干。请王大监领着攸乐出宫门的同时,又命另一名小太监去速速将罗尚书请来。
那小太监匆匆领旨退下,优乐也叩头谢恩,掩藏住了眸底极为复杂的神情。她今日所说,几乎全为事实,只是在一件事情上,她稍稍做了些更改,那名小厮不是罗尽忠的部下,而是曾乘风的家丁。
王大监领着攸乐出皇宫,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名小太监,抱着皇上赏赐给无忧公子的金银珠翠。
“无忧公子,皇上很赏识你啊,”王大监满脸堆笑道,“我在皇上身边这么些年,可是甚少见皇上对一个无职无权的白衣如此看重的啊。现如今大梁正是极其缺乏人才的时节,或许,无忧公子不日便能踏入朝堂,拜将入相了呢。”
“真的么,这,这,无忧做梦也想不到啊。”攸乐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又笑对王大监道,“大监,您可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您这一句话可比那一品大臣的十句话都还管用啊!”
“哪里哪里,都是皇上给的,嘿嘿,无忧公子过奖了。”王大监虽然听惯不少奉承话,显然还是愿意继续听顺风话的。
“以后,还请大监在皇上面前为无忧多多美言,无忧感激不尽啊。”
“好说,好说。”
二人客气地边走边闲聊,眼见着已经快到宫门口了,攸乐忽然停下了脚步,颇有深意地望着王大监。
“不过,”攸乐微蹙眉头,凑近王大监耳边,“无忧这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大监一愣,随即客气地道:“无忧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攸乐沉吟一下,欲言又止,与王大监四目相接之后才低声道:“皇上最近在查关于贪渎的案子,您知道吗?”
“知道。”
“听说工部尚书与几个工程队之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攸乐话未说完,只丢给王大监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王大监立即心领神会,眯缝着眼道:“难怪。。。这尚书竟然也如此贪财,平时不是一副霁月清风的清高模样吗,皇上果然明察秋毫啊。”
“因为尚书的关系,皇上准备对身边人的贪腐进行大力整治,首先便是从他自己身边的太监们开始查起,再到后宫嫔妃,皇亲国戚,一个个谁也别想逃。。。”攸乐略带神秘地压低嗓音,眼角却瞅着王大监的反应。
后者的脸色明显一白,慌乱很明显地写在脸上,但却依然笑着道:“那是,那是,确实该查,该查。”攸乐却看到其额上已开始有些微汗迹。
“皇上也说了,若能主动坦白的,必定从宽处理;若是事后查到的,那必是严惩不贷的。”攸乐说这话时眼角故意带了几分狠劲。
王大监的后背已经开始濡湿了。此人生就一副圆脸,慈眉善目,逢人便是笑脸相迎,但唯一一个致命缺点便是贪财,真不知这人贪这些财能干什么,既不能娶妻生子,又不能四处享乐,从生到死便是在这宫里头,贪那些钱财究竟顶什么用。但有些人偏就爱这黄白之物,或许对于他们这些无妻无子无亲无戚之人而言,钱财才是最可靠的伴侣吧。
要说这王大监贪财,皇上多少是知晓一些的,不过身为至尊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人巴结讨好有人主动送财送物上门实在是件家常便饭之事,皇上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对于这类事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过,若是收受大量贿赂,或者索拿卡要,然后在皇上面前吹风,故意影响皇上对某人的判断,这要是查出来,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啊。
“大监,那些个尚书哪个不贪赃枉法,您才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呢。。。”
“啊,哦,无忧公子慢走,老身这厢就不远送了。”王大监此时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明明还差一点才到宫门,说出的话已开始有些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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