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018明信片

        江辰星运气还行，他掉下的地方不远处有一面非常坚固的承重墙，恰好和倾塌的建筑构成了一条狭窄的三角通道，供他可以穿行。

        打开头盔上的照明灯，一边用尽量快的速度艰难往前走，一边偶尔低头观察自己的腿。

        缺失处一点点抽出形态怪异的白色组织，扭转虬结，最终化为人类的骨骼的形状。

        如同枯树生长出新的枝条。

        让他不由得想起银发黑眸的小虫母白色岩浆一样的脑子。

        再次直面这种异常，江辰星的心情很平静。

        从得知圣多娜岛的真实幸存者人数后，他就明白自己从普通医院出院其实是安委会的安排。

        那些假装他是正常人的身体检查和伤口包扎，不过是一场场作秀，虽然还不明白他们在观察什么，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清楚知道王虫的寄生，出于谨慎防守，江辰星相当卖力地还敬了精湛的表演。

        假装一无所知的表演背后，是对自己确实变成了非人类的确切认知。

        因此他对自己的复原方式接受良好。

        等到一点点把随身携带的营养液消化完，加上中途寄生物的两次供奉，江辰星的右腿已经被薄薄的肌肉覆盖，不过因为能量的缺失，肌肉仍不够拟真，呈现出一种苍白色，纹理走向清晰可见，皮肤层也没有长出来。

        尽管造型很怪异，但除了有些脱力，基本功能已经可以实现。

        江辰星尝试了一下，新生的腿在丢开枪后能勉强支撑住身体，他试着走了两步，疼痛也不再明显。

        只要在被人找到之前补充足够能量恢复正常就行。

        江辰星使劲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妄图找出点什么，青灰视野展开，一愣。

        ——他看到了一扇门。

        门连接在异常坚固的墙体上，先前被不明显的弧度走向遮掩，才让江辰星一时没有发觉。

        他拖着腿走过去，伸手抚开门上的灰尘，凑在门缝中轻嗅。

        ——没错，是香味。

        食欲猛烈翻涌，江辰星面上却相当冷静地端详眼前的大门。

        有点类似学校图书馆顶楼，存放重要资料的保密室的大门，大而厚重，表面上看不出解锁的开口，估计是需要通过生物验证，才能打开第二道机械锁的双重保险。

        不过这道门制作用的金属不是江辰星所知的前沿材料，门的右上角有特殊编码，从编码来看，是十多二十年前比较盛行的类型，江辰星曾经在专业课上听过教授的介绍。

        地面安全防护工程专业，也可以为保密设施提供服务。

        江辰星往门里看去，洞察的视野里，门背后看不出活动的生物，凌乱繁杂的线条把所有信息混杂成一锅粥，塞进他的脑子里。

        身体能量本就所剩无几，他只觉得自己脑仁都在发疼，看了一眼就赶紧停止使用能力。

        ——迦尔吉城的政府已经撤离，如果有什么机密材料，应该早就带走。

        江辰星犹豫了一瞬，敲了敲因为削肉上供有些蔫巴巴，藏回胸口的寄生物：“去开门。”

        那怪物不情不愿地从他松弛的作战服领口涌出来，半透明的果冻触手搭在门上，不一会儿，坚固的大门被溶解开了一个大洞，露出藏在里面的机械锁。

        如果是仍正常运作的城市，像这样简单粗暴的开锁当然无法实现，可能人还没靠近就被警戒装置报警非法入侵了，但在形同废墟的此地，寄生物的触手轻而易举地又把机械锁溶断。

        不过比较悲惨的是，寄生物使用能力，消耗的也是江辰星这个宿主。

        怪物变得更蔫吧的同时，江辰星也觉得自己被抽干。

        他差点站不住，靠整个人的重量，才勉强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随之而出的，是一股奇异的香气……

        江辰星眼睛瞬间发红，越发翻涌的食欲让他口腔不停分泌唾液，他喉结滚动，掐了一把自己正在恢复的大腿，靠着痛楚维持理智。

        他抖着手立刻打开了头盔的过滤装置，异常的馨香被减淡了许多。

        江辰星用力推门，慢慢往里迈步。

        和洞察中看到的一样，门背后是杂乱无章的凌乱世界。

        地形挤压，天花板变形脱落，长长的走廊上有数道安检设备。

        因城市被彻底破坏，这些设备无法通电，处在休眠状态，江辰星绕过障碍物，看到了第二扇门，依然是让寄生物出力，他顺利进入了一个密室。

        处于地下的密室没有窗，只有停止工作的排气扇，没有通电的房间一团漆黑，靠着江辰星头盔上的灯勉强照明。

        随着视线移动，他看见房间靠墙的地方有一套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型号老旧的电脑，旁边放着两架摆着化学器皿的展架，连接着一个小型的实验操作台，下面放着几台检测用的仪器。

        此刻椅子随意倒在地上，化学器皿在地上碎了一片，有一处地板都被灼烧出一个极深的凹洞。

        放在桌子下面的一台的碎纸机因为使用过度而卡住，纸屑箱被塞满，周围散落着一大片笔记凌乱的纸质档案，上面记载有江辰星看不太懂的复杂化学公式。

        像是一个检验室，或者……某人的办公室？撤离的时候太仓促，只带走了重要的东西。

        不知这个房间到底是什么组织的遗留物，没有政府的任何标志，明显不是正规机构，居然就藏在迦尔吉城的腹地底下。

        江辰星视线逡巡，发现摆在房间另一边的几个金属箱里，还有一些处在密封状态的药品针剂。

        他捡起其中一管针剂查看，不由得睁大眼睛。

        是同电子鸦|片一样，已被划入禁令的毒品——曾用在严重的战后ptsd治疗中的e型精神抚慰剂，因为遗患无穷的成瘾性和后遗症，早就在正规市场消失。

        他皱着眉打开药剂，直接倒在地上，再把针管一点点碾碎。

        这种毒品挥发很快，只能用特制的材料灌装，挥发后就失去效用，因此处理起来还算方便。

        江辰星又拿起旁边的针剂查看。

        其余的药品还算正常，是市面上在售的止痛药和精神力提升剂，不过是不常见的小众品牌，还有一些没有贴标的半成品。

        胸口的寄生物小心翼翼攀出，触手裹在精神力提升剂上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江辰星想起自己第一次注射提升剂的场面，面无表情停下手里动作，在寄生物看起来十分紧张地蜷缩下，还是把提升剂收进了背包中。

        再往旁边看，居然还有某个品牌已退市的营养液，江辰星听封霆渊谈过，这个牌子的营养液因为提供的能量太多，价格也不贵，倾轧了其他品牌的市场占有率，面世没多久就因为资金链断裂而消失。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

        江辰星看了眼保质期，意外还没过期，他掀开头盔上的护目镜，屏息拆开一条，用舌尖小心尝了尝，等了一会儿没有异常，才灌入口中。

        不愧是因为过高的性价比而被其他品牌围剿的营养液，几乎可以媲美寄生物每次所提供的能量。

        江辰星连拆了三条食用，饥饿缓解，食欲被压下，活动了一下慢慢长出皮肤、肌群再次充盈的光滑右腿，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弥漫的高浓度香气虽然仍诱惑着他，但不至于因此突然失去理智。

        江辰星搜罗了房间里所有的营养液放进背包里，又把地上的纸张都捡起来，想收集了提交到学校，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却在一沓废纸下面，摸出了一张硬质的名片……

        不，不是名片，是一张……旧时代的明信片？

        泛黄的纸券右上方留有邮票的张贴处，中间印制着一搜巨大的帆船，照明灯的映照下，细致的线条和色块上反射着星辰一样的斑驳碎光，形状上看来，是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里，一种叫做御风船的帆船。

        极快的速度，极巨大的体型，数根高耸入云的桅杆在撑开风帆后，几乎可以遮天蔽日。

        帆船下方，用同样质地的颜料压制了联邦的通用文字，下方有看不懂的小字注释，写着一个平平无奇的代号：地下城。

        明明是在海上乘风破浪的船，却叫地下城。

        江辰星心中疑惑，翻过背面，看到了一串来自二十五年前的日期：3063113。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讯息。

        江辰星把纸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在空气中甜腻馨香的干扰下，他依然闻出了异样的气味——是同他身体上寄生物一样异样的馨香，和寇闻的气息同源，也和空气中正散发的气息同源，只是有些微妙的差异。

        江辰星没有真正确定过虫族信息素的气味到底是什么，但本能告诉他，这就是。

        胸口的怪物蠢蠢欲动着，见江辰星没有反对，用触手黏答答地把明信片裹了一遍，才意犹未尽地退回。

        只见明信片上斑驳的碎光消失，异样的清香也被消耗殆尽。

        江辰星皱紧眉头，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又找出了五张同一日期的明信片，这一次他没有放在背包里，而是塞进了作战服上唯一用来掩藏机密物的贴身口袋中，连寄生物发出嘤嘤嘤的渴求声也只当没听见。

        他站在房间正中央，极目往深处看去，凌乱的信息涌入脑中，终于在办公桌下，找到了一条通往地底的封闭楼梯。

        江辰星走过去搬开桌子，俯下身，敲了敲中空的地板，忽然在地板缝隙上发现了一滴散发着古怪气味的不明粘稠液体。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又是虫族信息素的味道。

        气味有点怪，不知是因为长期暴露在空气中开始变质，还是添加了其他什么东西，强行把寄生物凑上去时，这怪物还浑身抽搐，很形象地表达了排斥呕吐。

        如果这个房间，是某个研究虫族信息素的人的办公室……江辰星转过头，目光落到角落放着药品的金属箱中。

        那么——这些就是，虫族信息素的……衍生物？

        江辰星心跳些许加快，被自己大胆的想法惊住，强压了开始发散的胡思乱想，他用匕首撬开地板，露出通往地底深处的台阶。

        更浓稠的馨香瞬间上涌。

        尽管一直表现着理智、谨慎的探索行为，但江辰星平静的面孔下，俱是被食欲折磨着的疯狂。

        仿佛是作为人类的行为表演正式结束，伴随着奇异馨香的上涌，江辰星漆黑的双眸一点点亮起来。

        把危险都抛在脑后，他重新带好头盔，走入了地底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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