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安

想着快点出去玩，陈灯早早吃完饭了，放下筷子后便眼巴巴看着陈晖。

        陈晖从她专心致志地盯着他时，就不动声色的加快了速度。

        陈景看着平时斯斯文文吃饭的弟弟一反常态，筷子飞速在餐桌上移动，问道：“今天没什么事啊，你吃这么快干嘛？”

        陈晖从饭碗里抬起头，说，

        “阿灯说要去集市。”

        陈景听罢便对着陈灯打趣：“你这才刚好，就想着到处跑，真是闲不下来。”

        “要不是你，我昨天就不用躺着了，还要等到今天？”

        陈灯不甘示弱的回怼。

        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了，陈晖赶忙出来打圆场，问陈景：“哥，你要去吗？”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

        陈灯听到陈景说有事，立马想起来叔叔说这两兄弟给她准备了惊喜，但是她一回来就昏迷了，之后又一直在养病，这么久了连个惊喜的影子都没看到。

        瞬间喜上眉梢：“什么事啊？不会是你们给我的惊喜吧？！”

        陈景一听到陈灯这么说，愣住了，条件反射地问：“你怎么知道？”

        “叔叔说的啊”陈灯一脸得意。

        陈景陈晖两兄弟齐齐转头看向陈自刚：“爹！”

        陈自刚神色一僵，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若无其事地给陈晖添菜。

        “阿晖快点吃啊，吃完好带你妹妹去集市逛逛。”

        “…”

        陈家两兄弟齐齐无语。

        陈灯凑到陈景身边，用手臂怼了怼他，压低声音问：“什么惊喜啊？快先告诉我。”

        陈景见状，眼睛一转，也凑过去，一样压低了声音：“就不告诉你。”

        如愿看到了陈灯气呼呼的脸，他心情一下就顺了，又欣赏了一会陈灯吃瘪的表情，才慢悠悠的开口。

        “你先和阿晖去逛逛集市，晚上就给你看你的惊喜。”

        见她绷直的嘴角一下就放松了，不由失笑，这丫头心情这么容易起起伏伏的，陆放怎么受得了。

        从陈家去集市得十来分钟，陈灯与陈晖一前一后走在山林小路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到盛夏，但每天的气温也不低。

        陈晖显然是对这片地方了如指掌，带陈灯走的一路上都有高大的树木替两人遮挡阳光，时不时有微风从山林间吹来，带来竹叶的清香与阵阵凉意。

        陈灯此时神清气爽，一边尽情呼吸着鼻尖的气息，一边跟着陈晖，感觉没走多远，脚下的原本只能让一人走过的山路能让两人并排走了，路面也变得平坦，不像之前那样坑坑洼洼，还能听到远处的人声。

        集市和陈灯想象的差不多，各式各样的摊子摆在路边，东西琳琅满目，除了最普遍的五谷杂粮，大多就是一些大家自家做的手工活，竹编的筐子，草扎的螳螂什么的。

        摊主也显得很随意，人手一个大蒲扇慢悠悠地摇着，不着急生意，和周围的人一边聊天，一边卖货换东西。

        陈灯兴致勃勃，看什么都稀奇。

        陈晖看着陈灯的笑容一阵晃神，阿灯小时候与很喜欢逛集市，大伯很疼阿灯，常常带她来，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后来想要的都有了，她就没那么喜欢逛了，如果阿灯还记得这些，现在眼里的就不会是新奇了，会是怀念与痛苦。

        “晖哥，你想什么呢？”

        陈灯看陈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朝他挥了挥手。

        “没想什么啊。”

        陈晖回过神来，想起哥哥的交待。

        “你先在这逛，我去买点东西。”

        “好，你去吧。”

        陈灯一边应着，一边在看路边的皮影戏，不知道正在演什么桥段，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时不时乐得眼睛弯弯。

        她明亮清澈的眼睛里笑意盈盈没有一丝阴霾，像清晨阳光下的兰花草，充满希望和生机。

        陈晖凝神想，也许父亲和放哥是正确的，对于陈灯来说，过去实在太痛苦了。

        皮影戏演完后，陈灯挪动脚步慢慢逛起来，不一会就被路边一个木偶娃娃吸引了眼光，便索性蹲在了这个摊子前。

        这个摊子显然是专门卖木制品的，各种木雕的小东西摆得满满当当。

        她看中的那个木偶不大，手掌长，是个圆头圆脑的女孩模样，有两条粗粗的麻花辫。

        做工看起来并不精细，甚至被其他木偶衬托得有些粗糙，但是小女孩的神情在粗描淡写里灵动异常，一双杏目天真大胆。

        陈灯把这个小木偶拿在手里摸了摸，手感也很好，越看越喜欢，已经开始在心里计划摆在房间哪了。

        “小姑娘，要买什么吗？”

        陈灯闻声抬头，看到一个不远处的树荫下有把躺椅，那道声音就是从椅子里传来的。

        “要的。”

        陈灯提声应了句，又问：“我要这个，多少钱啊”

        “我看看。”

        等老板走过来时，陈灯不由多看了一眼，这个人也太瘦弱了。

        桑清人以地为生，从小就得在稻田里干活，大多都有一副健壮的身体，但是这个人看起来三十来岁了，却清瘦得不像话，偏白的皮肤与唇色都透着病态。

        老板凑过来看到了陈灯手里的木偶，皱了皱眉，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这个不卖。”

        “不卖？”陈灯有点惊讶，又问，“那是可以换吗”

        她记得陈晖说集市也有换东西的。

        老板摇了摇头：“也不换，这个是我今天走得急，拿错了，不打算卖的。”

        “好吧。”

        陈灯有些失望，好不容易看中一个东西，结果是场乌龙，正准备把手里的木偶放回去，结果有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忽然往她背后蹭了一下。

        她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一匹黑色的大马站在她身后，亲昵地用头蹭着她的背，现在又贴着她的脖子，马鼻子喷出的热气熏得她头昏脑胀。

        陈灯晃了晃脑袋，把硕大的马头从她脖子上推开，那马却像是有灵性一样，顺着她的动作，主动把头低了下来，挪开之前还讨好般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陈灯感受到手心的触感，笑着对老板说：老板，这是你的马吗？长得这么威武，还又乖又粘人。”

        老板从看到那匹马时就已经呆住了，等陈灯问他时才回过神，下意识的回道。

        “没有，这不是我的马。”

        说完他又往四周看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

        “那它怎么在这，它主人呢？”

        这马膘肥体壮，身上的毛色没有一丝杂色，油光水滑，看起来闪闪发光，像披了一身黑绸缎。她心里痒痒，想上手摸摸，才抬起手，那马像是提前预知了什么，立刻把头往她手里蹭，身后拖着的长尾巴还一晃一晃的。

        陈灯被这个毛茸茸，热乎乎的大东西蹭的手心痒痒，忍不住弯了弯眼，笑了起来。

        “我也想知道它主人在哪…！”

        老板找了一圈，咬牙切齿，陆放把这个小祖宗放出来了，人呢？！

        “哈哈哈哈…”

        老板听到陈灯的笑声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那匹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马亲亲热热地蹭着陈灯，一副离了人就活不了的样子。

        他皱着眉仔细的看了看陈灯，柳叶眉，桃花眼，肤色白皙又透着粉红，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桑清人生得端正，眉眼里都带着生机勃勃，这样秀美多情的脸非常少见，见过一次往往就印象深刻。老板马上就认出了陈灯的眉眼。

        “你是…陈灯？”

        陈灯听到老板喊出她的名字，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板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章杨，你可以叫我一声章叔。”章扬停顿了一会，接着慢慢开口说道“你与你母亲有些相似，是我刚刚没细看，就没认出你。”

        桑清不大，遇见父辈的熟识再正常不过，是她太久没回来，确实让人不好认出。

        “章叔。”

        “诶。”

        章扬应了下来，原本病态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他注意到陈灯还拿在手里的木偶，忍不住感叹今天的巧合可真多。

        “这个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啊？”

        陈灯有些吃惊。

        “不是不打算卖吗？”

        章扬暗想，他当然不敢把陆放的东西卖了，但是有陈灯在，那小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是刚刚没认出你，是我们阿灯的话，当然没关系。”

        章扬得意一笑。

        “…”

        陈灯听到“我们阿灯”时，就有些微妙，又看到这个张叔忽然得意起来的笑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默默低下头，看着摊子上形态各异的木偶，可能这种民间艺术家就是这么真性情吧。

        “平安！”

        一道清快的声音打断了陈灯的思绪，她回头看，看到了一个女孩朝这边跑过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拉都拉不住。”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摸了摸陈灯旁边的马，笑着说。

        “平安是它的名字吗？”

        黑马在女孩出现的时候，低低的嘶叫了一声，陈灯往旁边走了一步，问

        刚刚陈灯被马挡住了，从女孩的角度看不见她，这时看见了，一时愣住了，这个人好好看啊，还有点眼熟，但是这么好看的人，她见过怎么可能不记得。

        章杨看着这姑娘一脸呆愣的看着陈灯，不由得捂脸，怎么还是这样傻傻呆呆的，他走上前对陈灯说，

        “阿灯，这匹马是叫平安，她是陆桑，桑清的桑。”

        桑清的桑，陈灯看着眼前的人，笑了起来，她眼前的这张脸圆润饱满，鼻头短而圆，一双杏目清澈明朗，肤色偏深，鼻梁旁分布了一些小雀斑，人如其名，如果桑清拟人化，也应该是这样一张脸。

        “阿灯…”

        陆桑正苦思冥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听章杨这么一说，一瞬间心电如光，脑海里破碎的印象组织起一个名字。

        “陈灯！”

        陆桑笃定地喊了一声，眼里神采飞扬，又接着说，

        “你是陈灯，对吗？肯定是，所以平安才跑过来。”

        陈灯听到陆桑一连串的话，愣了会，反应过来后笑了起来，说，

        “嗯，我是陈灯，你好啊，陆桑。”

        一边说一边对陆桑眨了眨眼，她很少对人产生好感，但是她看着陆桑，心里莫名觉得亲切。

        陆桑看着陈灯对她眨了眨眼，那双桃花眼里笑意流转，眉目传神，脸瞬间变得通红，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好，叫我阿桑就好了。”

        陈灯从善如流：“阿桑。”

        陆桑听到陈灯这样喊她，脸更红了，她哥哥好幸运啊…等下…她哥人呢？她为了追平安跑得快了点，但她哥也不会这么慢啊。

        陆桑的疑问也是章杨的疑问，平安和陆桑都在这，陆放呢？

        平安一直低着头，往陈灯身上蹭，陆桑来了之后也只是低低的叫了几声，它忽然走到一边，硕大的马头微微往陈灯的方向倾。

        陈灯没注意到平安的动静，她正和陆桑说话，忽然一道喝声破风而来。

        “平安！”

        陈灯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瞬间心神一荡，她望进了一双眼睛里，她想，如果陆桑是桑清的拟人化，那么，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定是桑清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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