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啊？太甜了吗？”段小南撕下一块鸡肉尝了尝，“还行吧？也没有太甜吧？”

        “恰到好处。”凤北骄补充。

        “忘了你不爱吃甜的了。”段小南看向山洞外，“我想办法能不能找点盐回来。”

        “我并非不喜甜。只是过于甜腻便失了本味。”凤北骄否认。

        “也是，甜的东西容易做腻。不过你放心，别的不敢打包票，做吃的我还是有点基础的。”段小南谦虚一笑。

        “这些日子你忙前忙后，可先前在宫里你为何……”凤北骄斟酌一番，然后道，“那般文静。”

        段小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怎么想凤北骄都像是要说为什么那么懒。

        算了算了，都是小事，段小南鸡腿一挥，“嗐！这就好比是一只猴子，本来在山林中活得好好的，突然被抓进笼子里，那肯定就没什么精神了嘛！”

        凤北骄沉默半晌然后才道：“宫里对你来说如笼子一般么？”

        “呃，也不光宫里，御史府也一样。”段小南默默鼻子，“一只没见过山林的猴子当然觉得锦衣玉食很舒服，但见过的就不一定觉得了。”

        “怪道你时常心绪不佳。”凤北骄小声道。

        “还行吧。只是不能看话本子，我只能天天捣鼓些吃的了。”

        “你先前做了那么多怪异吃食，我竟不觉有异。”

        “很正常，你天天忙得要死，又对吃的没什么兴趣。”段小南啃完鸡腿，又去撕了些肉，“快吃，快吃！刚烤出来最香！”

        一只肥野鸡足够两人吃饱，剩下的鱼段小南挂在风口，打算弄成鱼干储备起来。

        才做了点打算，夜晚伴随一声雷鸣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段小南有些担心，看这架势一两天估计都停不了。

        这样的雨夜，容易有不速之客前来山洞躲雨，不论是猛兽还是毒蛇，都不好相与。

        段小南问凤北骄：“你想守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凤北骄道：“整夜。”

        “你是病人。”段小南不满道。

        “你今日不许我动。”凤北骄解释。

        段小南秀眉倒竖，“不然呢？你还想干嘛？”

        凤北骄换了个说法：“既然明日你也不许我走动，晚上我守夜，白日再睡岂不正好？”

        但段小南并不是可以轻易被忽悠的人，白日睡四个时辰和晚上睡四个时辰，人体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于是仍强硬道：“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说完瞪向凤北骄。

        凤北骄把眼挪开不看他，小声答应：“好。”

        说定之后，段小南让凤北骄躺下，又往火堆添了些柴火，今日雨大，气温怕是又要降低不少。

        火光悠悠，段小南被火堆的热气烘得有些飘飘然，这么些日子了，总算能在心情上安稳下来……

        洞中越来越暗，段小南的头渐渐歪倒，竟是坐着睡着了。

        听见段小南渐渐放缓的呼吸声，凤北骄悄悄爬起身，将苦力支撑的人小心放倒在睡榻上。

        先前那个在宫里珠圆玉润的段小南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个两颊清瘦疲累非常的段小南。

        他不该带他出宫的。

        凤北骄望向山洞外黑沉的天色，突觉得有些讶异。他在山谷的这段日子，照理比在宫中夜夜挑灯要疲累，精神却极好。

        难不成真如段小南所说，宫中如同一个笼子，笼子里死气沉沉的猴放出来便活泼非常？

        段小南突然翻了个身，面朝着凤北骄的方向。

        凤北骄以手撑地，悄悄坐远了些。

        谁知躺好没一会儿，段小南在睡梦中竟然皱起了眉头。

        十五月圆那日，段小南醉后哭着说想家。如今看来，他所说的大约并非段府，而是他前世之家。

        段小南的眉头越皱越紧，人也渐渐蜷缩起来，似乎为了不呻吟出声，还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本来鲜润的唇瓣被咬得毫无血色，凤北骄想触碰却没有出手。他早听木欣禀过，段小南极恋睡眠，被吵醒要难受许久。

        何况，这样子，莫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什么咬牙切齿的噩梦？

        段小南最该厌的，大约就是自己了吧……

        像是明白凤北骄所想，段小南在蜷缩中用两只手捂住了下腹处。

        凤北骄顿时了然，段小南的月事突然而至。又因为多日辛劳和今夜的寒凉，疼痛不已。

        他虽为男子，但十五岁时将那总是流血的一层皮肉割去，就再也未曾痛过。

        他想不起从前是怎么的难熬，只记得那夜被生生削去皮肉缝合的痛楚。

        凤北骄又添了些柴火，段小南却还是缩成一团，甚至开始打颤。

        山洞的穿堂风泛着冷意，只有靠近火光的方向才能暖些。但再如何睡，也只能暖到一面。

        这样冷的时候，就该被包裹在温暖中，尤其是段小南这样怕冷的人。凤北骄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曾被这样包裹住，大约是在五岁以前罢。

        那时候母尊还没让嬷嬷离开，白日受了委屈不敢哭，晚上偷偷哭泣时，嬷嬷会抱住他轻抚他的背。

        大约前两日做了梦，那样久远的日子和记忆，竟如此鲜明。

        段小南的嘴唇越发紧，看不出先前的样子。凤北骄醍醐灌顶，段小南可以为了救命以唇渡人，他如今为了段小南的身子，逾矩又有何妨？

        凤北骄缓慢靠近段小南，见人没反应小心躺在了段小南背后，只隔了不到一掌的间隙，用身体挡住了山洞的寒气。

        病中的人总是分外脆弱，段小南在环绕的热度中再次沉沉睡去，眉头和牙齿都舒展开来。

        凤北骄感受到段小南的松弛，终于放下心，他于段小南，并非完全无用。

        段小南的一头乌发散落颊边，明明是凉滑的丝绸一般，凤北骄却觉得被触碰的地方有些灼热。

        今夜段小南的身上又有了甜香气，如同在宫中时，糖做的一般。

        凤北骄有些不敢确定，那甜味到底是蜂蜜的气味还是段小南的气味，于是轻轻嗅了段小南的头发一下。

        鼻尖似乎能感受到面前人的一丝热气，凤北骄飞快将头扭开，他怎能如此失礼？

        雷声炸响，漫天雨幕的沙沙声中，凤北骄终于发现，那并非惊雷，而是自己的心跳。

        凤北骄如坠冰窟，话本子里说，这样的反应便是动心。

        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动心，他如此粗鄙，如此懒散，如此不知礼数廉耻……

        他明明是个男子！

        凤北骄四肢发冷，想要挪开，却做不到。

        一定有什么出了差错！

        暗夜中似乎传来了远远的一声啼叫。对，猴子，是猴子！

        段小南曾说过，出了笼子的他们就像回了山林的猴子，而猴子们在这样令人心惊的暗夜中靠近取暖再正常不过。

        他一向如同女子一般正常，女子？

        莫不是学做女子太久，他竟错认自己心悦男子了？

        段小南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发现腹中疼痛，于是找出前几日用骨针缝好的布带，塞入干燥而清洁的草木灰，作为可以循环利用的月事带，在山洞拐角悄悄戴上。

        说好守夜却爽约睡了一夜，段小南发现面团脸似乎不大高兴，不睡觉也不吭声，默默望着山洞外。

        小孩子脾气，过去就好了。

        段小南懒得理，拿着锅准备接点雨水。

        “你做什么？”凤北骄的声音有些急切。

        “接水。”

        “不可！”

        段小南眉毛一扬，“又怎么了？”

        “水太冷。”凤北骄的声音越来越小，站起身走到段小南跟前接过锅。

        哎哟，还挺细心。

        段小南简直刮目相看，还以为这么高贵的人眼里从来放不下“污秽之物”呢！

        不过他正好乐得休息，山洞门口接点水也不是什么累活。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段小南将水煮开后放了些蜂蜜进去，几乎霎时间，浓烈的甜香气就在山洞氤氲开，荡得段小南身心都酥麻了。

        糖水真是人类的朋友。

        等蜂蜜水放温了些，段小南喝了小半，将锅递给凤北骄。

        凤北骄却没接，面团头上小小的眼睛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段小南嚼了几块果干，“月事真是太麻烦了。”

        凤北骄震惊回头，他从未听过男子敢在他人面前提起此事，且语气竟如此坦然。

        见段小南一脸无谓，凤北骄突然反应过来，试探问：“难道你从前并无……”

        问话戛然而止，段小南扭头问：“并无什么？”

        “……男子每月一至。”良久，凤北骄小声憋出来。

        世家大族哪个不是早早通了人事，甚至府中还有通房。凤北骄果然是深柜，对男子之事这么不了解，甚至难以启齿。

        但作为一个现代人，段小南却没什么心理负担，大大方方道：“是啊。从前我在蓝星没有月事。”

        凤北骄只觉得浑身冰凉的血液争先恐后朝天灵盖涌去，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段小南来这个世界前莫不是一个女子？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他是如此放浪形骸，却才华横溢，举手投足见毫无忸怩之态。

        见凤北骄有些惊讶，段小南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没有，但学堂里会教导我们相关学问，因此并非全然不知。”

        “学堂……”凤北骄喃喃，“你从前上过学堂？”

        “是啊，上了十多年呢。”段小南点头。

        一时间，才涌上天灵盖的血液如落下的巨浪一般，席卷四肢百骸，凤北骄只觉得浑身都在战粟。

        段小南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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