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马上颠了两天，段小南被晃得七荤八素，饭也吃不下，活活又瘦一圈。

        趁着夜色，一群人终于悄悄进了军营。

        扑上来的如芝如兰看到段小南消瘦微糙的脸，当场泪如雨下，却压抑着不敢放声。

        段小南本就被踩伤的脚经过两天驰骋更是雪上加霜，痛得快站不稳。先前为了不拖大家后腿，一直忍着没说自己其实受伤的事，捱到这会儿被朋友关心，眼圈也忍不住红了。

        如兰心细，一眼看出段小南有点踉跄，扶住人问：“您怎么了？”

        “脚疼。”段小南小声道。

        如芝如兰大惊失色，一边一个把人搀住往床上挪。

        等在已经铺松软的床上坐下，段小南把伤脚翘在脚踏上，笑着道：“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

        一说这个，如芝如兰更想哭，“还以为您回不来了。”

        当时黑灯瞎火，他们和段小南失去联络，等木欣带人冲过来，已经找不到人了。

        尸体堆里没有两人的身影，如芝如兰是既害怕没有他们的消息，又害怕知道他们的消息。

        谁知还没来得及哭，冷脸回营的木欣就交给他们一个任务。

        此次遇袭，太子殿下和驸马双双受伤，被送回账中休养。作为驸马的两个陪嫁宫侍，如芝如兰需贴身照顾“病人”。

        这是木欣告诉列位将军们的情况，列位将军来病床前禀明军情时，只能远远隔着帘子看到一个平躺的身影，不时发出阵阵咳嗽或粗重喘息，穿着绿衣和黄衣的小侍进进出出，不时往帘子后面添些茶水或是扶住人轻拍两下。

        于是如芝和如兰一个躺在床上假扮太子，一个就接连换几次衣服，让那些将军以为有两人在服侍。

        男子每月有几日不能服侍，双胞胎小侍日子不一，主人家身边便不会缺了贴身人。因而大吕的权势之家，多愿为儿子搜罗一对双胞胎小侍一同长大。因而列位将军们见怪不怪，甚至根本没注意。

        一开始如芝如兰很是惶恐，诸将军气势颇足，不经意瞥一眼都让人害怕，后来也就习惯了。

        听了如芝哭哭啼啼的讲述，脚已经被如兰迅速上药包扎好的段小南安抚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这段日子真是难为你们了。”

        如芝刚开始不理解木欣为何不赶紧派人去找太子和段小南，后来如兰解释才明白，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两人，以免雁国人也前去寻找。知道原因后，自然是尽心尽力扮演这份角色，哪里觉得辛劳。

        “我们在军中有吃有喝，哪里算为难呢？”如芝没忍住用手轻抚段小南的脸颊，“您瘦了这么多，一定吃了不少苦。”

        “你这是做什么？”如兰放好药箱，瞪他一眼，这种大不敬的动作也敢做。

        段小南其实觉得在山里还挺爽，虽然稍微晒黑了，但心情很好。此时看到两人都哭红了眼，赶忙安慰：“我真没你们想的那么惨，还挺好的。”

        两人自是不信，知道段小南在安慰，反而更加心疼。

        段小南被这两个哭包搞得心里也有些难过，于是道：“别哭啦，来来来，收拾好上床，我给你们讲讲我们在山里的故事。”

        如芝如兰瞬间瞪大了眼，盈盈泪光被灯火衬得亮晶晶，一脸期待。

        从前段小南就常和他们讲故事，后来进了宫隔墙有耳，就再没听过了。

        等三人收拾完在松软的被窝里躺好，段小南隐去一些不可说的，把这些日子在崖下发生的大部分事说了一遍。

        如芝如兰一边一个，听得如痴如醉，他们自小在一方小院中长大，此次来边外，已是难得的见识。在荒野中活下去，甚至过得有滋有味，实在是难以想象。

        故事听罢，如芝和如兰对视一眼，段小南一看他们这个样子就知道有话想问，于是道：“怎么了？”

        如芝犹豫一瞬踟蹰道：“那您和殿下？”经历了这么多事，殿下一定和驸马情意绵绵了吧？

        都是一起磕过书里cp的朋友，段小南哪里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假装道：“可谓是患难与共，就差义结金兰了。”

        如芝撇撇嘴：“您和殿下本就是夫妻，怎么能义结金兰呢？”

        段小南点点头：“就是如此，所以没结成。”

        如芝便有些失望，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段小南能和殿下琴瑟和鸣，方才听了那些故事，还当能更上层楼呢，怎么听着似乎更不似夫妻了。

        段小南嘴上笑着，心里却有些苦涩，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失去自由不说，还要天天看在自己审美线上狂舞的帅哥和别人秀恩爱。

        此时帐篷外传来一声梆子响，已到子时，段小南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如芝眼巴巴看段小南，没吭声。

        段小南泪眼朦胧打量他一眼，无奈道：“好吧，今晚一起睡。”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更是朋友。年岁大了，三父说不合规矩，才单在暖阁的小床分开睡了。

        见段小南首肯，如芝又眼巴巴看弟弟。先前在府里如兰就说要守规矩，嫁入宫中更是如此，眼下……

        谁知如兰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默默不吭声。

        如芝高兴极了，段小南失踪这么久，弟弟也很想念他吧。

        段小南一边一个，分外安心。说实在的，决定趁此机会逃跑时，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如芝如兰。虽然这回没跑成，但以后他一定会带着两人一起逃出这个封建牢笼。

        他们是他的朋友、室友、兄弟，不该是这深宫里唯唯诺诺的奴仆。

        一片漆黑中，如芝如兰先后抱住了段小南的一条胳膊，烘得人暖洋洋的。

        陷入梦境前，段小南又想起了凤北骄。在山洞时，他们一向克己守礼，即便晚上为了取暖睡得近，也没挨到身体。

        段小南朝旁边主账的方向悄悄看了眼，今夜凤北骄大概会与木欣相拥而眠吧。

        哼，那又如何，三个单身狗，顶个大火炉。

        折腾到后半夜才睡，段小南本想睡到日上三竿，谁知天没亮多久，外头便起了响亮列阵声。

        段小南用被子蒙住头，却还是掩不住砸入耳膜的声音，于是皱眉问：“外面是怎么了？”

        “似乎要打起来了。”如芝忧心忡忡道。

        段小南半梦半醒，醒了回神才道：“啊？不是说不会打吗？”

        如芝和如兰对视一眼，然后道：“先前确实是这般想，但雁国欺人太甚！”

        段小南已经彻底清醒，坐起身问：“发生什么了？”

        “前几日雁国来人过河，将临近涣河的一个村落尽数屠戮。”说起此事，如兰格外痛楚。

        “屠村？”段小南瞪大眼，“雁国疯了吧！老百姓招谁惹谁了！”

        如芝接着道：“涣河改道，空出来的沃土极适合种粮食，今年便有不少百姓集结前去种地。雁国一直叫嚣说那地是雁国土地，可明明涣河以南是咱们大吕的地方！”

        河流改道处的土壤分外肥沃，因此很多人冒着遭遇洪水的可能也要在河边聚居，年成好的时候一年甚至能得到先前种地两年的收成。

        那些百姓看到肥沃的土地无人耕种，哪里忍得住不动心呢？

        何况，二十年前的契约说好，涣河以南便是大吕，即便河流改道，也该按涣河算。

        “丧心病狂！”段小南又问，“那是已经开打了么？”

        如芝如兰齐齐摇头，而后如芝担忧道：“今日我见军中许多人行色匆匆，怕是真要打过去了。”

        如兰也道：“前些日子在整顿军马，等藩兵前来，但他们欺人太甚，怕是不会等了。”

        “藩兵？”段小南不解。

        如芝解释：“据说陛下还让几个藩属国各出些兵马粮草，却还没赶到。”

        “啊？那人够不够啊？”段小南有些担心。

        “应当是够的。”如兰接话，“先前增兵是为了扬我国威，让雁国害怕，以期不战而胜。真要打，现在也够。”

        段小南在和平时代长大，从未想过自己有遇到战争的一天，本能地有些害怕。

        先前他们被凤北研刺杀，虽然天太黑没看见什么尸首，暗夜中的血腥气就已经够吓人了。

        战争成百上千地放大了死亡，到时候世间哪有人间，全是地狱！

        等等，凤北研！

        他怎么把这么个厉害角色忘了！她几次三番刺杀凤北骄，现在会不会又趁乱动手？

        凤北骄也是够倒霉，手断了还没好，现在还要带兵打仗。

        “最近二殿下的人有来吗？”段小南问。

        如芝如兰面面相觑，而后才道：“二殿下已经来了月余。”

        “什么？”段小南愣住了，“那她岂不是在我们坠崖不久后就来了？”

        两人点点头，如芝道：“二殿下刚来时听说殿下坠崖，特别伤心，说要派一半人马去崖下搜呢！”

        信她个鬼！

        那么多人下崖究竟是去搜救还是补刀？况且，风声一旦走漏，雁国必会派不少人下崖找人，以期挟持大吕太子谈判。

        段小南心里狠狠吐槽，面上却不显，宫闱之事向来凶险，如芝如兰还是少知道的好。

        如芝朝门外瞧了一眼，“还好木欣拦住了她，不然消息走漏，你和殿下可就危险了。”

        不过这样也好，外面的事就由二殿下去操心吧，不是想夺权吗？累不死再说吧！

        段小南不禁为凤北骄不值，这个男卑的世界里，吕帝肯定不会把皇位传给他，却一直不换太子，鬼晓得什么心思。二皇女一门心思想搞死能继承皇位的长姐，却不知道自己皇位面前的绊脚石其实是早做了离开打算的哥哥。

        想想都替他心累，按理最亲近的家人，不是利用他，就是想杀他。

        还好有木欣，亲情太苦了，望老天在爱情上多给他些甜头。

        正想着，门帘一撩，澄澈天光中出现一个穿着贵气的高挑女子。

        不是凤北骄还有谁？

        果然还是锦衣华服更适合他，一身月白金线织锦袍，松针纹的宝蓝腰带上缀着一块通透莹润的上好羊脂玉，衬得整个人仿佛在发光。鸦羽似的乌发下凤目盈盈，目光却冷玉一般，更显得通身气派华贵无比。

        等光源走近，段小南才看见凤北骄的粉色薄唇上有道血印，将唇上的那颗红痣都盖住了，与稍显红润的脸颊一起绘出点艳色。

        凤北骄脸上的神情同先前一样正经又漠然，浑然不知自己已被那引人遐想的痕迹出卖。

        昨晚劫后余生加小别胜新婚，这么激烈的吗？

        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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