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折辱

宁木子她们找到福叔的时候，福叔正在后花园里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他在宁府当了大半辈子的下人，天生就闲不住，认定了就是个一生操劳的命，即便是到了将军府不用他做事，也要自发的揽下一些活。

        将军府的花园大，负责打点的下人也多，福叔正顶着一顶破草帽，蹲在花园里头。

        宁木子她们来到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叫人，就听福叔的声音带着笑声传来，“你把花苗放到我老头子旁边就成了，赶紧去忙自己的吧，这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见他心情这么好，宁木子便也跟着弯了弯眼睛，学着福叔的样子粗声道，“那我把东西放这儿行吗？”

        “哎呦！”

        一下便认出了宁木子的身影，福叔轻叫一声赶紧起身低头，恭敬道，“见过夫人。”

        “起来吧，不必如此客气。”

        福叔这才又撑着腰直起身子，抬眼一看，居然还看见了宁秋子，赶紧又道，“老奴见过三小姐。”

        这回的福叔倒是比上次见的时候体面了一些，不过在宁秋子看来，下人就是下人，便是再体面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宁秋子的脸色就异常难看。

        就在她愣神的这会儿功夫，宁木子的目光已经若有若无的朝她投射过来了。

        勉强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宁秋子淡淡的“嗯”了一声，别扭道，“起来吧。这儿是将军府，不必对我多礼。”

        福叔这才又扶着腰直起身子，往宁木子两人各看了一眼，斟酌道，“两位小姐忽然过来，可是有事要找老奴？”

        宁木子凉凉的看宁秋子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妹妹说她有话要同您讲，我这才带她过来了。”

        “三小姐？”福叔闻言疑惑的看向她。

        上次两人在宁府闹得并不愉快，这些福叔一直都记得，那种主人家对下人轻蔑的眼神，福叔已经经历了半辈子了，又怎会轻易看错？

        没等到回答，福叔就问了一遍，话中依然客气，“三小姐有事要找老奴？”

        宁秋子张了张嘴，能言善道的她头一次觉得说话是件这样难的事儿。

        可周围的人都在等着看着，特别是宁木子还一直在等着，宁秋子一咬牙，闭上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对......对不起。上次你们走的时候，我在家中说出了那些话，这次是来找你道歉的。”

        当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后头的话再说出来也不显得那样困难。

        宁秋子一口气说完这些，这心中默默叹了几声，这才斟酌着睁开了眼。

        对面的福叔一幅吓傻了的表情，旁边的宁木子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心了一些，宁秋子心中的那块儿大石头，也算是终于落地了。

        “福叔，福叔？”

        宁木子好笑的看着福叔一幅惊呆的表情，不由出口叫他几声，等福叔反应过来看她，忍不住笑道，“您怎么愣着了？”

        经这么一提醒，福叔才算是反应过来，要说他这些年被主人误会的时候多了，被主人道歉还是头一次。

        脸上表情颇为复杂，福叔看着宁秋子的表情有些感激，“三小姐，您不用这样，您是主人，老奴只是个下人，哪里有主人跟下人道歉的道理？”

        宁秋子像是呆住了，她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居然没想好该怎么办。

        宁木子便又在旁笑了笑，赶紧道，“您不必这样客气，您也算是我们的长辈，一声道歉还是当得起的。妹妹既然已经道过谦了，您就受着吧。”

        宁秋子忍住心中的厌恶，也跟着假惺惺笑道，“是呢，就听姐姐的吧。”

        原来那下人已经拿着福叔要的花苗回来了，此时见这儿站了这么多人，竟然连宁木子也在，就拎着花苗站在一边也不敢出声。

        宁秋子歉也道了，这份窝囊气也算受下了，心中自然郁闷异常。

        宁木子也不好将她欺负的太过，就赶紧道，“既然福叔已经原谅了妹妹，那姐姐也无话可说。不过妹妹还是得记好，日后可别再做这种事儿了......”

        一番叮嘱之后，宁秋子装作受用的点了点头，脸上的假笑也快要绷不住了。

        眼看着上午就快过去，宁秋子已经在府上待了这么久，宁木子就笑着催道，“妹妹已经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了，既然事情已经办成了，那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的，免得回去晚了，倒叫祖父和三叔担忧。”

        宁秋子脸上表情一滞，神情有些复杂。

        这都快到晌午了，宁木子却连顿午饭都不让她留下？

        来这么一趟，光在厅中就待了这么老半天，见到宁木子之后还受了这样一番折辱，却连真正的目的都没达成，心中本就一直憋着火，这会儿宁秋子心中这火气已经憋到嗓子眼儿了。

        不过宁木子这样说，她倒也没有反驳，反而客客气气道，“还是不麻烦姐姐了，我来的时候坐了马车，这就坐马车走了。”

        宁木子便转头一看翠儿，叮嘱她道，“你去送送三小姐。”

        翠儿盈盈行了一礼，应了声“是”，到宁秋子身边做出请的姿势，“三小姐，请随奴婢来吧。”

        目送着宁秋子离去，等她们都走远了，宁木子才转过身子，不计形象的蹲了下来，朝拿着花苗的下人伸出手，“给我吧。”

        下人迟疑着看了福叔一眼，最后还是将花苗放到了宁木子手上，这才得空赶紧退下。

        福叔这才蹲在离宁木子稍近一点的地方见宁木子已经用小铲子刨了个坑，像是要亲手将花苗埋下，赶紧道，“小姐，这种粗话就交给老奴来做吧，您快到旁歇着，别累坏了身子！”

        “就这点儿小活，有什么可累的？”

        宁木子笑着看她一眼，眼睛已经弯成了两道月牙，“我过去在卢家村的时候，还种过菜呢！这几株花苗而已，难道要比菜还难种？我就是想体验一下，长这么大还没种过花呢！”

        听她提起过去卢家村的事，福叔除了摇头，就只剩下叹息，连着眼尾也垂了下来，“小姐，这些年来，真是委屈您了......”

        本应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家，却不幸成了田间地头的野丫头。

        要是当年宁木子不是有幸嫁给了付延铭，如今恐怕就成了个山野农妇了。

        从田间地头到深闺宅院，其实也就差了一步。

        “不委屈，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一切都在变好。”

        更别说宁木子的一大爱好就是做生意，如今在京城同这些人周旋本就让人心累，真要说起来，在卢家村的时候才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福叔替她埋下了几颗花苗，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小姐，老奴知道您是为了老奴好。不过为了老奴而得罪了三小姐，实在不值当。老奴已经活了半辈子了，这辈子能见到您便已是上天的恩赐，别的都已经无所谓了。”

        “您别这样说。”

        宁木子摇头，毫不在意道，“就算没有您在中间，我们俩也早就势同水火了。至于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您呀，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我这个妹妹。”

        便是今日不让她吃亏，宁秋子也一定会整些幺蛾子出来让她烦恼，既然最后结果都是要烦恼，那还不如先让自己高兴一会儿。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才刚说到宁秋子呢，这会儿就见翠儿急匆匆的跑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

        翠儿一路跑着过来，路上还连声喊着，惹得一路上的丫鬟各个都抬眼看她。

        宁木子无奈的抬眼朝福叔笑笑，松开手中的花苗起身，手心粘了些泥头，便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脸颊，“慌什么？”

        等翠儿跑到她面前的时候，额头已经浮了一层薄汗，两只大眼像是两弯汩汩流淌的清泉，这会儿里头的泉水却要落下来了，“夫人，三小姐路上扭着脚了，正一个劲儿的直喊痛，像是已经走不了了！您现在，赶快过去看看吧......”

        宁木子不带感情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将手帕团了团，将干净的那面攥在手中，无奈道，“走吧，带我过去看看。”

        走了两步突然停住，想到什么，宁木子转头狐疑的看向翠儿，“三小姐摔倒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宁木子面上一阵慌乱，赶紧就低下了头，紧咬着下唇，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得，一看翠儿这幅表情，宁木子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傻丫头！”

        宁木子屈起手指在翠儿头上轻敲了一下，无奈的叹气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惹上她了？”

        “算了，说来也怪我不好......”

        到底还是她低估了宁秋子，让翠儿这么个单纯的小丫头去送她，那可不是将羊给送入狼口了？

        “奴婢没有！”

        翠儿急急辩解，等宁木子转过头来后，又赶紧低下了头，小声解释，“是她们......都是她们不对！奴婢只是气不过才......”

        “罢了罢了。”

        宁木子摆手止住她接下来的话，催促道，“先带我过去看看吧，到底怎么回事，等到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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