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早做打算

薛家花银子和流水似的，却始终没能将薛蟠捞出来，往日对香菱颇为慈爱的薛姨妈，如今横挑鼻子竖挑眼，恨香菱恨得和眼中钉似的。

        香菱便不敢再在薛姨妈面前惹嫌，悄悄一个人进了园子里，想娘亲想的在偏僻处大哭了一场，“你这个丫头倒是忠心。”忙抬起头来，擦干眼泪，见是潇湘馆的林姑娘。

        “我不是为我们大爷哭，我是想我娘亲，林姑娘，我娘亲还活着呢。”香菱拽了林黛玉的袖子，哽咽了几句竟噗嗤笑出声来。

        “你娘亲？你还记得你娘亲？”林黛玉惊问道，众人先前问时，香菱只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想起来了，林姑娘，我叫甄英莲，我爹爹姓甄，我娘亲姓封，我是元宵节时，被下人抱着看花灯时被人贩子拐走了的，后来被拐子打得多了，才说不记得了。”

        林黛玉听到这里，不由也红了眼圈儿，挨着香菱坐下后，先取出帕子擦干她颊上泪痕，才又自个儿拭泪。听香菱说起她小时候遭受的毒打时，不由恨死那拐子了。

        “林姑娘，若不是那拐子，我也是我爹爹娘亲的掌上明珠呢。”香菱模糊记得家里很大，还有服侍的丫头和下人。

        “原来你也是千金小姐。”林黛玉叹了一声，常叹自己是薄命人，如今才知天底下薄命的女孩儿，又何止是自己一个人。

        “等我长大了，那拐子便要卖个好价钱，先是把我卖给冯公子。”香菱想起那个清秀的年轻公子，说着不由羞涩了下，“那冯公子是个好人，他把我当人看待，说要等三日后吉时，抬花轿把我娶进门，只可惜我不但没福气，还将他给活生生害死了，他还是个秀才呢。”

        “你方才说你娘亲还活着，她在哪里呢？”林黛玉听着不忍，问了香菱一句道。

        “我不知道，我是听我们二爷回来说，我爹爹出家了，我娘亲还活着，大爷出了事，太太本来就恨我，我也不敢问，我只是想我娘亲。”香菱说着又落下泪来。

        “好香菱，别哭了，我帮你寻你娘亲可好？”林黛玉忙哄道。

        “林姑娘……可你怎么帮我？”香菱听后大喜，末了又迟疑了片刻，林姑娘一个姑娘家，怎么帮她出去寻人呢？

        “这你就别管了，姨太太既然不待见你，这几日你就住园子里吧。”

        林黛玉将香菱送回宝钗的蘅芜苑后，回潇湘馆思忖了半日，她手里有的是银子，缺的是可靠的人帮着打听。现下能去外面的只有两个可靠的人，林黛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二哥哥，但想了想后又觉得不妥，二哥哥最得用的便是茗烟一个，茗烟的亲娘是莺儿的干娘，但凡二哥哥有什么风吹草动，必会报到宝姐姐那里。林黛玉想到这里时冷笑了一声，别说二哥哥有什么风吹草动，只怕但这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宝姐姐去。

        林黛玉想到这里暗暗心惊，莺儿素来小心谨慎，若是没宝姐姐准许，她会私自去认个干娘么？让她心中芥蒂的那金玉良缘，也是薛家上京来才传出来的，薛家有家有业，在京里有自家的府第，却偏偏住在荣国府的小院子，连给小戏子挪院子都不肯家去，为的又是什么？晴雯常说宝姐姐三更半夜的，还待在怡红院里不肯回去，如今二哥哥屋子里的袭人和金姨娘，都和宝姐姐更亲热些……罢，罢，罢，想这些作什么呢，既答应了香菱那丫头，自然是想帮她找到娘亲要紧。

        另一个是平儿，听说凤姐姐把体己钱给她管着，如今在外面买铺子置地，人面儿很广，以平儿的精明能干，托她帮香菱找娘亲再合适不过，以平儿的为人，想必也不会说漏嘴给薛家的人听去。林黛玉想着，便打发紫鹃亲自往花枝巷走一趟，如今她帮着管家，紫鹃不用告假便可以出门了。

        紫鹃去了不多时，便赶着回来了，“平儿让我在外面逛逛，我想着姑娘惦记，说完话便回来了。”

        “平儿可答应了？”见夹着银票的那本书已送出去了，林黛玉喜道。

        “答应了，平儿一口就应下了，还说姑娘不用顾忌，她连二奶奶也不会说的。”

        “这倒罢了，我既托她去办，自然是信她的。”林黛玉听了这话略微有些诧异，平儿对凤姐姐向来是忠贞不二，没想到竟肯替她瞒着这个。

        “姑娘夹的那几张银票，平儿也不肯要，还是我说就当姑娘入伙，等铺子赚了再分我们钱，平儿才收了，我瞧她气色比在府里时好多了呢。”

        “你倒是个厉害的，还使唤起平儿来了。”林黛玉听了后笑道，正要细问时，便见探春打发人来，请林黛玉到园子里的小花厅议事。

        小花厅外站着一排管事媳妇在等着回话，见了黛玉后都忙请安行礼，她们往常只道这些姑娘们年纪小，没经过世面好糊弄，谁知这会读书识字的就是厉害。

        “敢是我来迟了？”林黛玉进去后，见探春和惜春都在里面坐着，忙笑问了一句，“怎么不见二哥哥？”老太太后来又让惜春也听着，因此探春在小花厅议事的时候，总要先请林姐姐和四妹妹，等人到齐了后再开始，二哥哥不爱听这些，探春便也由着他，反正来了碍事，不来更好。奴才们都见风使舵，见如今管家的这几个人，探春是铁面无情，连她亲娘都敢驳，林姑娘也是个厉害的，只有宝二爷性子软和，便常求到他面前，害探春为难了好几次。

        “刚宝姐姐来，央二哥哥去北静王府了。”

        探春说这话时大有深意，林黛玉想了想便明白了，等管事媳妇都走了后，试探着问了探春一句，“可是为着薛大爷的事？”

        “可不是么，论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听说打死的还是个秀才呢。”探春见小花厅只有她和林黛玉，惜春三人，便冷笑了一声后道。

        “我听香菱说，那个秀才待她很好。”

        “薛大爷既打死了人，难道不该抵命么，怎么就这么无事人一般上京来了呢？”惜春疑惑道，她从前听了就不解，问了二姐姐后，二姐姐说各人有各人的命，那秀才命不好罢了，还嘱咐她不要再问旁的人，如今却是忍不住了。

        “自然是他们家有钱……”咱们家有势，听说当初办案的人是贾雨村，老爷写了信给他，他才徇私枉法的，这贾雨村还是林姐姐的先生，探春见林黛玉垂首不语，叹了口气没说出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可以买一条人命了，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这么胡作非为下去，迟早祖宗基业不保。只可恨咱们是女孩儿，我但凡是个男人，早出去立一番事业。”

        “但凡你是个男人，我就嫁了你。”林黛玉听了后取笑她道。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但凡林姐姐也是个男人，早就金榜题名青云直上了，只是莫要像他们臭男人一样，整天就想着怎么欺负女孩儿，怎么喝酒吃肉找乐子，整的府里府外都乌烟瘴气的。不过说起来，自从二姐姐入宫后，大老爷就跟换了个人，昨日还曾嘱咐我，莫要管薛家的闲事，要是往常不得沆瀣一气？听说姨太太求到府里，太太让珍大哥哥出面，珍大哥哥都托病不去，宝姐姐才来央二哥哥的。”

        “我发现你胆子也越发大了。”姨太太和太太可是亲姐妹，往常探春对宝姐姐可是不错的。

        “你又取笑我，我也不瞒着你。先前我的身家性命都在太太手上，如今二姐姐进宫后，我自然另有一层倚仗了。二姐姐前些日子还使人送信给我，说她托皇太子妃给我留意，等明年应选的时候给我挑个好人家呢。二姐姐虽性子软和，但如今身份在那，但凡她一句话，我和四妹妹便不会任由府里摆布。”探春直言道，见惜春在一旁红了脸，不由有些好笑。

        “原来是二姐姐要给你找个好夫家，你才这么嚣张的。”林黛玉听了后有些心酸，她们各有各的倚仗，只有自个儿一个外人。

        “我倒也不全是为这个，偌大一个家业，难道就看着他们败了？如今老太太器重我，自然是要尽人事，听天命……”探春说着话锋一转，“林姐姐，这些话，我也只说给你和四妹妹听，连我娘和二哥哥，我都从没提起过，林姐姐也要早做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林黛玉气笑了。

        “林姐姐莫气，说起来我们姐妹是府里的正人，但也比不过林姐姐，老太太可把林姐姐和二哥哥一样疼呢。论理我是盼着林姐姐留在府里的，有你这么个明白人在，我们姐妹也好放心些。只是如今大老爷闹了一场，公中不许再送钱给宫里，全靠太太的体己钱撑着，总有花完的时候，只怕太太想娶一座金山进来呢。”二哥哥的亲事虽越不过老太太去，但宫里还有个亲姐姐是皇妃呢，到时请一道赐婚的旨意，老太太还能拦着住？

        “我又何尝不明白？”

        “所以林姐姐才应该早做打算，咱们从小儿在一处，早就是亲姐妹了，我和四妹妹倚仗二姐姐，难道林姐姐就不能倚仗二姐姐么？”

        探春劝道，听二姐姐说皇太子妃为人极好，又极能干，她初时还不肯信，想着都是皇太子的妻妾，不明争暗斗已是难得了，又怎么会好的和亲姐妹似的，后来听二姐姐夸的多了才渐渐信了，又听二姐姐信中提到皇太子妃作的诗，照顾小格格的趣事，才想着也会皇家真和平常人家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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