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晨2453年8月9日（一）

“dingling，你到哪儿啦？”我跟milk和egg都到了，dingling居然还没来。现在已经7点了，我得赶紧让她过来。

        “我正在路上。”dingling是在飞梭上打开的跟我的通讯，“我刚把lingling送回学校去，你们先聊着吧。先挂了啊！”

        dingling那边的景色我在穹隆市没见过，她现在还在穹隆市外面？对哦，穹隆市里又没法用飞梭，她肯定在外面啊。我真笨！感觉外面的建筑更加漂亮，很多都是古朴的中式风格，应该是先秦时期的风格吧。芈星人把自己的建筑设计得非常奇特，感觉跟我们的古代建筑风格是两条平行的发展线路。真的好想去外面看看呀。先进去吧。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dingling终于来了，不用那么着急啦，感觉都喘不过气来了。“我今天跟相交对象约了，我带她玩得太晚了。”

        “dingling，你的衣服怎么了？”是4问的，“怎么我感觉衣服变色了？”

        “啊？可能刚刚跑得太热了吧。我过来的时候忘启动动力鞋垫了。哎呀，还是不适应穹隆市的生活啊。”dingling也真是的，连这个都能忘。我现在都觉得动力鞋垫好方便了。她的衣服会变色，难道穿的是万用衣？

        “dingling，你穿的是万用衣？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呢。”

        “啊？不是吧？我这两天一直穿着呀。”她一直穿着万用衣啊！我这么多天都没注意到！

        “好吧，我没注意。穹隆市里的温度都没什么变化，衣服都没变颜色。”对呀，没变颜色怎么看得出来嘛。但是我还是没想到dingling居然这么容易就有一件万用衣。“地球上的万用衣可贵了，我们家可买不起。要是我有万用衣，那果断到处跑到处浪了，怎么浪不会热，还会觉得很爽。”我真的是太羡慕了啊！

        “地球上的万用衣好像只能调节温度吧，而且也不是纳米技术做的。我听说好像是。”

        “对，而且老贵了。一件万用衣就得花好几万呢。这都够我买几十件衣服了。而且除了调节下温度，其他方面也不怎么样。”说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好像要啊。要是有万用衣，我就可以给堂哥炫耀了。那家伙老吐槽我的衣服丑，说我审美不行！

        “这件万用衣不光是调节衣服，还能调整体态呢。像我这样坐着，要是驼背了，虽然舒服但是会对腰不好。但穿这件万用衣可以帮我支撑身体，让我以最舒服的姿态坐着，还不会损伤身体。纳米技术的好处就在这儿。整件衣服可以不断重塑，完美贴身，让我一直处在最舒服的身体姿态。”受不了了，我真的好像要啊！

        “dingling，我好羡慕你呀！我也好想要一件啊！”

        “那我找机会给你弄一件吧，价格肯定不会像地球上那么贵。”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啊，dingling你当真了啊！姐姐我要爱上你了，以后你一直这样宠我好不好嘛。

        “没有啦，我开个玩笑啦，dingling你千万别当真啊！”还是要矜持一点。但是dingling你真的太好了。好想抱抱你哦！还是算了吧，万一她以后不再对我这么好就麻烦了。

        “dingling，我能问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4又有啥事啊？怎么老是缠着dingling？

        “你问吧。”

        “呃……就是您今年贵庚了？”这什么问题，又用“您”又用“贵庚”的？

        “什么意思？”

        “嗨！他就是想知道你多少岁了。”这么直接一点说不好吗！

        “哦！芈星的公转周期跟地球不一样，如果换算成地球时间的话，那我的年龄应该大概是……22岁。”

        dingling才22岁？就比我大1岁。不不不，甚至可能才大几个月呢。我以为起码得大五六岁吧！不管了，反正dingling还是姐姐，以后一定要罩着妹妹哟！

        “我只是学得比较快，很快就能完成一门课程。不过芈星的教育体系就是，你学得快就可以提前毕业，不会要求必须学多长时间，可以一直往上学。当然学慢一点也是可以的。我现在的学历按地球标准算的话，应该是博士。不过22岁成为博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很多20岁就拿到博士学位了。”你这什么发言啊！这么厉害还谦虚。在你面前我岂不成废物了？

        然后我们聊了一下导师的事。这段太无聊啦，感觉dingling一直在给我们训话，跳过跳过！不过dingling也是真的挺忙的，得负责我们班上各种事务，有时还得给我们上课。那我以后还是别太麻烦dingling了，再给她压力就不好了。

        “那我们选个班长啥的，也可以帮帮你。”这句是egg说的，果然还是egg贴心啊！

        “不用。很多事情你们做不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不过辰也许可以帮帮我，她对芈星的文化比较熟悉。不过也别把这事当成自己的责任，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要我帮dingling？可是我能做什么呢？可是dingling对我这么好，而且还夸了我。那我肯定要回报她的。

        “dingling，你有啥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我肯定会帮你的。”说这话我自己都心虚，但我肯定要说啊。dingling可是我的好姐姐，怎么可以忍心拒绝嘛。

        a终于来啦！啊不行a这个称呼太简单了。她那么高贵又温柔，怎么可以这样叫她。以后就叫她apple吧。真的是到这个年龄怎么还能这么漂亮，而且身材还那么好，天哪！

        “嗨！大家好啊！抱歉我来晚了。”apple的声音好温柔啊，就是听着有点催眠，好像我高中的语文老师，一听就犯困。

        “没事没事，我们也刚到没多久，就随便聊了会儿。”我赶紧跟apple说。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咱们就可以上菜了。”dingling你太好了。我都要饿得不行了。赶紧吃赶紧吃！

        apple要让大家自我介绍一下，而且第一个就点到我。天哪！好像被高中语文老师点到了一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apple还老喜欢深入问，把我以前那点糗事都问出来了。我太尴尬了！我得缓一缓，其他人说的我都没怎么听，还不是因为apple的声音太催眠了。而且他们讲的好多我都听不懂，录音我都不想听了。这段跳过！

        “那我们大家干一杯吧，以后就都是同学啦！”apple说。然后大家都起身了，一下子把我吓醒了。我也赶紧举起杯子跟大家干杯。

        “辰，你今年的手术做了吗？”milk突然问我这个干嘛，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聊这个好吗？

        “做完了，来这里之前我特意去做的。你问这个干嘛？”我只好小声跟milk说，其他人千万别听见啊。

        “没事，就是怕你还没做嘛，咱们在这里可不好做啊。”我有那么粗心嘛！在芈星要待上两年，怎么可能不做就直接过来嘛。

        “我也是做了才过来的，比以往提前了两个多月呢。”完了，apple声音这么大，大家肯定都听到了！怎么都不说话？好尴尬啊！

        “你们要做什么啊？”dingling你别问啦，你不是地球人当然不知道啦！但是在餐桌上，还有那么多男生面前问，真的很尴尬啊！

        “子宫基因抑制手术。地球上所有女性都要做的。”apple你怎么还讲啊！好尴尬的！

        “我还是没懂，你们为什么要对子宫做手术？”dingling你还问！

        “地球人跟芈星人毕竟还是不一样。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我们都会怀孕，而且会产生很多怀孕相关的生理活动。”我放弃了，还是听他们讲吧。

        “怀孕？你的意思是，孩子还需要在你们体内培养？”

        “以前是需要的，但现在不需要了。自从胚胎体外培养技术成熟以后，我们也不需要再自己怀孕了。”

        “这种技术我们两千多年前就有了。你们是最近才有的吗？”

        “也不算最近，但是从有最初的构想到现在也确实才几百年时间。地球人真正认识基因才不过是20世纪的事。但在那之后，地球人的生物技术发展就越来越快。像这种减轻人体负担的技术很早就有基础了。但是要说到广泛的应用，还是这两三百年的事。”

        “这应该是非常基础的技术吧？为什么这么久才能应用？”

        “dingling你可能不了解地球的社会环境，它并不像芈星那么单纯的。”apple这话说得感觉像在教育小孩子，“一方面技术的发展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做实验，而跟生育有关的技术，一旦应用到人身上，必然会面临很多伦理问题。这项技术到21世纪末就已经相对比较成熟了，可以非常轻松地模拟子宫内的环境，让胚胎直接在体外成长发育，变成婴儿。

        “但这项技术并没有非常顺利地推行下去。曾经有一个国家想要强制推行胚胎体外培养，但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尤其是一些妇女。他们觉得生育权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孩子的生命必须由自己掌握。他们不信任政府的所作所为，觉得如果让政府掌握自己孩子的生命，指不定会诞生出什么妖魔鬼怪。

        “当时持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实际上后来科学家也确实觉得不妥。在不断妥协之后，他们觉得应该不能把所有卵泡都取出来，人们仍然应该拥有生育权。因而政府推行取出大约五分之一的卵泡保存起来，剩下的则仍然留在体内。不过有不少女性的生育期较晚，科学家还研究出了延缓排卵的药物，能让女性的排卵期仍然到50岁左右才结束。

        “这项政策推行后，民众普遍比较接受了。但仍然有不少问题。比如在取卵泡的时候，很难取出精准的数量，而且取的过程还容易损伤一些卵泡。而且延缓排卵的药物也有一些副作用，对一些女性的身体会造成较大的损伤。

        “但科学的发展总归是向善向好的，慢慢改进之后，这些副作用都开始消失了。而且人们也越发能够接受胚胎体外培养了。实际上，到22世纪中叶，大多数人都选择胚胎体外培养，而不愿意自己怀孕了。所以后来取出的卵泡越来越多，现在普遍是把所有卵泡都取出来保存。如果真的有极端在意生育权的人，把卵泡再植入回体内也不是什么难事，到18岁以后申请即可。

        “这也太麻烦了，还要折腾这么久！”dingling毕竟是芈星人，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我好羡慕dingling啊，她都不用做手术！

        “然后就轮到发展子宫改造技术了。子宫改造技术是把卵巢内的卵细胞直接取出，在体外储存。然后对子宫的细胞进行基因修饰，让它减少与受孕相关的活动。这次手术一般在一岁左右的时候进行。不过这并不能让它完全消失。因而女性到了青春期之后，需要每年进行一次简单的手术，对子宫和卵巢的基因进行抑制。这样就基本能保证不会产生与怀孕相关的生理活动。

        “以前的人把这种活动称为‘月经’，因为女性每个月要排卵一次，同时还伴随着出血。这种生理活动经常会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很多不好的影响。所以子宫改造手术才会诞生。这项技术也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发展，尤其是在技术不成熟时造成过很多负面的影响。

        “22世纪下半叶，在这项技术还不是特别成熟的时候，一些国家曾尝试做过这种手术。他们选取了100多个一岁左右的女婴，对她们的子宫和卵巢进行改造。当时他们的手术是一劳永逸的，直接把所有卵细胞都取出来，并彻底改造所有生育相关功能的细胞。

        “这样做的结果是，这些女性都不再有生育问题的困扰。但当她们长大后，却也发现自己也失去了很多女性的第二性征。她们觉得自己不再是真正的女人，因而不断控诉政府。许多媒体借着她们的声音，大力宣扬子宫改造手术的危害。因而这次实验持续了24年就宣告结束。科学家不得不在生育的困扰和女性特征之间进行平衡。我们今天所用的技术已经是不断更新迭代后的成果了。

        “到23世纪初，子宫改造手术已经比较成熟了，既能消除备孕活动带来的问题，也能让女性的第二性征发育良好。到那时候人们又能接受子宫改造了。23世纪20年代以后，至少在中国，子宫改造都是强制进行的，就跟我们接种的各种疫苗一样。所有女性在一岁左右的时候都会进行这项手术。

        “而之后每年的手术也非常容易，只需要做一个小时左右就行了，基本不会感到疼痛和产生后遗症。如果不做的话，也可以维持大约三年时间不会产生备孕相关的生理活动。科学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向伦理妥协中发展的，但最后我们总能得到理想的结果。我这里讲的只是大概的历史，具体的过程还要更加曲折离奇。”

        “我不知道你们曾经那么辛苦。芈星人从来就没有过生育的困扰。我们的胚胎体外培养技术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了。我们的身体根本不会有你刚刚说的为了怀孕而产生的各种生理活动。”

        “其实现在也还好啦。除了每年要做一次手术有点麻烦，其他都没啥的。手术又不会疼有没有后遗症，而且国家有医保，都不用我们花钱。”对咱们国家的政策我还是很满意的，有些国家做这手术还得花钱呢，虽然也不是很贵就是了。

        “不过我对刚刚提到的生育权的问题还是挺感兴趣的。”egg说话了。他对这个还这么感兴趣？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对过去那些人对失去生育权的担忧是能理解的。生育权对很多人来说不单是自己怀孕的权力，还有和自己孩子的亲密关系。当然我还没有孩子，但我设计过机器人。在不断研究过程中，机器人会变得越来越智能。这就好像一个孩子在我的教育之下变得越来越聪明。因为这个机器人是我一手创造的。从最初设计它的程序，寻找合适的原材料，再到一点一点把它搭建出来，并不断升级优化。我会有很强的成就感，也会对它倾注全部的爱。

        “但如果我只是写了一个程序，然后其他人通过这个程序制造出这个机器人。虽然我是这个机器人的最初设计者，它的运行情况可能和我自己搭建的一模一样，但我或许不会对它倾注这么多的爱，会觉得它不再属于自己了。对那些想要自己生育的人来说应该也是这样。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理解呢？”

        “有时候我在想，我的孩子真的只是我的孩子吗？”apple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女儿今年六岁了，刚上一年级，特别可爱。我给你们看一下她的照片。”apple直接连接了墙壁。她女儿真的好好看，脸上肉嘟嘟的。我脸上也好多肉，但是好难看啊！

        “有时候我想，真的是我和我爱人创造了她吗？我们真的有能力创造她吗？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微妙。她从培养室出来的时候正式成为我的女儿，到现在我把她送到小学，我们之前彼此长期陪伴的时间只有这六年。接下来的十二年她都会在学校度过，义务教育制度会给她很好的照顾，即使父母不在了，她也能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

        “那么我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呢？作为母亲我真正陪伴她的时间只有六年。但其实这六年还是我爱人照顾她更多，我在研究所的工作非常烦忙。那么我爱她吗？非常地爱！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甚至希望能给她全世界最好的生活。但我很清楚，我希望给她的和她真正想要的可能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我有时候会问自己，她到底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属于我自己。实际上，我只能提供一个卵泡，在一系列操作之下她变成了一个人。但这是所有女性都能做到的，我并不特殊。而且，提供卵泡的也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能做到的事情连‘我’——从意识上来说——都不能完全理解，即使我是一个生物学博士。你知道你的血液循环情况吗？你知道你的胃现在在做什么吗？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控，更别提另一个生命了。

        “所以我知道，我的女儿她不属于我。我已经得到了我的爱，接下来她会得到学校的照顾，然后是社会的锤炼，然后她便真正成为她自己了。她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她自己。但对我来说，她是我血缘意义上的女儿，我不会因为她不属于我而不再爱她。恰恰相反，我希望能给她更多，只要她乐意接受。不知道我有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谢谢你的回答。我也经常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是太空时代了，我们早就应该抛弃这种成见。人类一直在追求打破身体的束缚，走得更远，飞得更高。却始终有人希望让身体束缚自我。我也很难理解这种想法。”

        “s，你要先走吗？”

        “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实在抱歉。”

        “那行，你自己小心一点。”dingling还没说完她就走了，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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