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伊文斯2453年8月10日（一）

我睡了多久？

        起床时胡韵箫又在和他妈妈视频通话了。这次他好像更加不耐烦，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过去了。现在都早上9点了。昨天姬玲说几个导师想跟我们先见个面，但是也没说具体时间。总感觉芈星人的时间观念都不怎么强，特别随意。

        “我又吵到你了吗？”胡韵箫问我。

        “没事。现在都9点了，我早就应该醒了。”我说。

        “你昨天很晚睡吗？在干什么？”

        “有一些私事要处理，比较麻烦。”我敷衍了一句。

        昨天为了把速记文字整理出来，真的花了好大功夫。好多地方前言不搭后语的，还得回想当时大家到底说了什么。恐怕我也得录一下音了。虽然我的速记能力还算不错，但也确实有点麻烦。写日记的事还不能跟胡韵箫说，还是公开发表的。总感觉这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不过幸好他也没有再追问。

        “我也在想，感觉我把跟我姐的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也不大好。昨天我们俩还吵了一会。”

        “是因为父母不同意？地球现在还有禁止近亲结婚的法律吗？”

        “没有，早就废除了。不过三代以内直系亲属结婚要孩子必须做受精卵基因修饰。主要是我父母的问题。”

        “你父母很反对吗？”

        “他们明面上其实还不知道这事，但已经有所察觉了。我姐压力比我更大，他们对她管得更多。我们尝试探过他们的口风，得到的回应是‘坚决不行’。”

        “我以为中国的父母都挺开明的了。”

        “在其他事情上他们很开明，但唯独这事他们反对得很厉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都22岁了，他们还管这么多。”

        “以前反而更好点。因为义务教育，他们无权过问太多我们的事情。上大学以后，我跟我姐正式确定了关系，他们管得反而更多了。”胡韵箫说，“其实我还稍微好点。我在大学期间经常不回家，还经常因为要参加交流学习满世界地跑，他们经常都不知道我在哪里的。”

        “你毕竟是学霸嘛，都能自主研制太空机器人了。”我说。华南理工大学在地球上的理工大学中应该能排进前十名。比我这个端星普通理工大学出来的真的要强太多了。

        “我姐她经常要回家，跟家里人待的时间更多，她的压力自然就更大。”胡韵箫没理会我的称赞，继续说，“如果不是申请来了芈星，我姐就要被他们拉去相亲了。”

        “相亲？这不是很久以前就废除的制度了吗？”

        “明面上早就没有了。但这又不是死的。毕竟法律也没有禁止，还把它当成一种民俗看待。在一些少数群体内部还是存在的。我们一直很尊重少数群体文化的。”胡韵箫说，“所以我姐就有点被逼疯了。幸好她申请到了友谊大学，不然真得被爸妈带去相亲了。我姐平时很乖的，都不怎么敢反抗他们。”

        “我感觉也是。她现在好像挺依赖你的。”

        “也不能这么说，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是很独立的。”

        “我感觉你其实更适合当哥哥。”

        “她选的嘛。15岁之前我们都没确定大小关系，到15岁时她执意要当姐姐。那我就给她了。给她占点便宜，我又无所谓。”

        “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没确定。我们有三个方案，都是在父母执意反对的情况下实施的。但我想还是应该再跟他们商量一下。”

        “其实我觉得你们也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万一真的被父母知道了就麻烦了。”我说。其实我有点自责，总感觉前天的晚宴是因为我试探了一下，他们才把这事公开的。

        “说都说了，不管了。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跑到芈星来找我们。”胡韵箫说，“赶紧洗漱一下吃早餐吧。”

        我也不好再追问了，便赶紧洗漱并点了早餐。胡韵箫也还没吃，看来他今天起得并没有特别早。

        “你知道导师见面会安排在什么时候吗？”我问胡韵箫。

        “没具体通知，但无所谓了。芈星人也不是很在乎这个，她们做很多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的。”

        “姬玲呢？今天她会来吗？”

        “应该不会，她今天休假。她们可没有加班的习惯。”胡韵箫说，“芈星常规的工作实行六小时工作制，每个月上15天的班。而且她们的时间是很弹性的，可以自由安排。姬玲请我们吃饭的那段时间也算她的工时的。我听王晨说，芈星人经常会把假期集中起来，每个月都能出去旅行一次。”

        “这也太自在了！”我说，“端星的工作压力大多了，还是实行古老的八小时工作制，每周上五天班。”

        “这我知道。地球总体也还是这样的。”胡韵箫说，“但没办法，谁让芈星人都那么聪明呢。用这么少的时间就能做地球人至少双倍的事情。不过既然来了芈星，我们也可以按芈星人的方式生活。或许玩得多了反而更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

        “也是啊。芈星人的生活方式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反正能顺利毕业就好了，也不求在这儿能做出多大成就。”

        “你看班群里发通知了。”胡韵箫看了一眼通讯器，“王晨问我们都起来了没。都起来了的话就定在10点钟进行导师见面会。”

        我看了看班群，给王晨回复了一句“起来了”。班上所有人都回复“起来了”。王晨说“那就定10点咯，我们去兼爱实验楼205”。

        “那我们走吧。”胡韵箫说。他已经把餐具都收拾好，通过取物口送还给学校食堂了。

        我们先去找安迪和法比安，他们还在里面。安迪和法比安的宿舍也录入了我们的基因信息，只要他们有一个人在里面且没有设置锁定的话我们是可以直接进去的。我们打开门，看到法比安在用投屏墙阅读专业课书籍。而安迪还在床上躺着。他的床帘拉下来了，我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法比安，你吃了早餐没有？”胡韵箫问。

        “已经吃过了，我早上七点起的。”法比安说，“你们看了专业书没有？”

        我注意到法比安看的是《大气改造技术概论》，这是我们的基础书籍。整本书有700多页，法比安只看到32页的位置。

        “我翻过一遍了，只是粗略看了一下。”胡韵箫说，“我看书的习惯是先把目录和摘要看一遍，知道这本书的大致结构，然后再看具体的内容。”

        “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猜错的话，这本书的底本是2230年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的那本《大气技术导论》。”胡韵箫说，“地球上的大气改造相关书籍已经更新了200多年了。但芈星还是用我们几乎是最早一批的书籍为底本。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件挺神奇的事。”

        “你的意思是？芈星人最初是用我们的技术，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和我们截然不同？”我问胡韵箫。

        “大气改造技术最早是2045年由加州理工大学的库珀博士提出来的，要早于芈星人第一次造访地球的时间。但实际的应用却是我们发现端星以后才开始的。”胡韵箫说，“那时候的理论还有不少问题。在发现端星，并对端星大气进行仔细研究之后才有进一步的突破。芈星人虽然很早就有超空间跃迁技术，但她们对探索外太空似乎一直不感兴趣。直到我们发现端星以后，才开始加入进来。”

        “最初她们的大气改造技术反而是跟我们学的。”我说。

        “所以我才觉得芈星人确实很神奇。她们的科技其实并不比我们发达。很多技术都是我们先有突破之后，芈星人跟我们学习的。”胡韵箫说，“但是她们的发展速度却非常迅猛，很快就能超越我们。我们现在学习的技术，可能已经是她们很久以前的技术了。而我们对芈星人真正的科技实力几乎一无所知。”

        “我都觉得当年跟芈星人签订的那份协议其实是我们吃亏了。”安迪突然拉开床帘，插入了我们的对话，“我们和芈星人共同发现的星球，同海拔高度空气含量是地球的70-120，并且其中的氧气含量在18-23之间的星球归我们开发。不在这个范围内的星球则归芈星人开发。但是直到今天，我们发现的星球就只有端星是在这个范围内的。”

        “是啊。不在范围内的星球在我们看来就已经不够宜居了。但一旦被芈星人发现，她们的开发速度简直离谱。”胡韵箫说，“像她们最初开发的熊星，空气含量只有地球的56，氧气含量则低至12。结果现在被她们开发得很快就可以不再需要穹顶了。”

        “早期咱们的飞船上至少都有几个维护跃迁装置的技工，她们全都是芈星人。这就导致我们所发现的所有星球都属于和芈星人共同发现的。也因此导致这些星球都不属于我们了。”安迪说。

        “但反过来想一想，那些星球本来也不是我们能开发的。如果我们没有芈星人的技术的话。”胡韵箫说，“现在芈星人愿意教我们这些技术，咱们也不算特别吃亏。中国政府向芈星购置了500台大气改造仪放在午谐星上，其他国家也购置了一些，现在午谐星上的大气改造仪应该有3000多台了吧。午谐星的环境算比较好了，空气含量为62，氧气含量为17，差点就能进协议规定的范围了。”

        “还是你们幸运啊。午谐星和晚谐星的环境都那么好。我们端星发现的星球就没有适合改造的。”安迪有些感慨。

        “好好学习吧。咱们来芈星游学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去新的星球开拓。”

        “算了，我们能学到的东西也没多少。咱们顶多只是飞梭驾驶员，连飞梭厂工人的水平都达不到，更别说飞梭设计师了。”安迪说，“而且我可没这个雅兴。来这里学习就是为了拿个文凭。我还是更喜欢到处浪的生活。”

        “所以你昨天去哪儿了？我发了好多条信息你都没回。”我问安迪。

        “去其他穹隆市浪呗。虽然我们在芈星没法到处逛，但毕竟穹隆市有26个。我昨天发现十五号市有个好玩的地方……”安迪说。

        “你吃早餐了没有？”胡韵箫问安迪。

        “早吃过了。我刚刚正在官网上看票呢，你们想一块去不？”安迪把电脑递给我们，但胡韵箫打断了他。

        “咱们赶紧走吧。现在快10点，要去见导师了。”胡韵箫说。

        安迪只好悻悻地收回电脑。法比安也关掉了投屏墙。我们走出宿舍门，却发现几个女生都已经站在门口了。王晨和胡韵笛手挽着手，笑着看我们出来。

        “你们怎么不进来？”胡韵箫问她们。

        “我看你们几个聊得好像很开心嘛，就不进去打扰你们啦。”胡韵笛回答，然后立刻投入胡韵箫的怀抱。

        “他们姐弟俩一直这么亲密吗？”张安远有些疑惑。

        “我们从小就很亲密的，毕竟孪生姐弟嘛。”胡韵箫回答道。他似乎想跟张安远解释他们姐弟的特殊关系，但看到苏珊就打住了。

        “今天有几个导师会来啊？”法比安问。

        “我也不清楚。田陌老师肯定会在，熊跃老师也会在。其他老师我也不清楚了，你们问了吗？”王晨说。

        “我昨天问了白尧老师，但她没给我回复。芈星人好像都不喜欢在非工作日给人回信息。”胡韵箫说。

        “我们快过去吧。时间不早了。”张安远说。

        兼爱实验楼就是前天我和法比安乱逛找到的实验楼，但那时候我们进不去。今天就可以了。王晨扫描了基因信息，大门便打开了。所有人都进去以后，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扫描了基因信息，发现没有问题，然后才跟上他们。205是一个会议室，王晨打开了大门，但里面还没有人在。这时已经是9点58分了。

        “田陌老师说，如果我们先到了，就给她发个信息。她现在在三楼做实验。”王晨说，“我们先在这儿等会吧。”

        “芈星人可真是没时间观念啊。”我吐槽了一句。

        “她们肯定在忙啊，老师哪有那么闲的。”王晨说，然后她突然盯着我，“我说伊文斯，田陌老师是你的导师。你不去联系她，还有脸在这儿吐槽？”

        我被王晨的话问得有点哑口无言。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我的问题。

        “你们在聊啥呢？”一个女生进来了。她笑盈盈地说，“是不是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呀？”

        这个女生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那应该也是一件万用衣。她的脸非常白皙干净，给人一种清纯可爱的感觉。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甚至怀疑是哪个班的学生走错了。但我随即想起来，不能用长相判断芈星人的年龄。

        “田陌老师，您来啦！”王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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