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章 帝王陷阱

江泓潇回到客房时，江辰已收拾好二人的行李。江泓潇心情郁结地在屋内踱步，连转了好几个圈后才呼出一口长气说：“把你的包袱和身上的衣服给我，你穿我的。另外，你不必侍候了，我要独自出去办些事情。”

        “啊！”江辰急了，“二少爷，你不带我去吗？”

        “带着你不方便。”

        “可你身边不能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呀！”

        坐了一个月的大牢，他已没有那么娇贵了，江泓潇叹了一口气。

        两个月前江泓潇拿下东城搏坊，重金装修后重新开张，没曾想还没来得及赚钱，宫中亲卫就冲进搏坊，搜出三库被盗资财，然后他就被扔进天牢。后来典狱长告诉他：有两个人亦被查出偷盗三库，那两个人都是江家的族人，也都是江泓潇托人安排进三库的，现在那两个人都供认受命于江泓潇才偷盗的，至于资财出库后去了哪里？只能问江泓潇，他们都不知道。

        典狱长还说，亲卫已在新东城搏坊搜出三库被盗物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江泓潇恐怕难以脱罪了，问他要不要向江家求援？

        江泓潇一听，立即猜出这是皇帝老儿的手笔。

        皇帝老儿新登基，想要大展拳脚，成为一个中兴之主，但细查之下才知国库空虚日久，寅吃卯粮。他连忙推出各种兴国惠民新政，但收效甚微。他这才知道长安王朝建国逾百年，各级官府均被贵族阶层把持，现在是有利于贵族的政令能推行，不利于贵族的连京城都出不去。皇上自知如不革故鼎新，他实是愧对列祖列宗。只是大部分官员均漠视他的愤怒，实权大员更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其中江泓潇的祖父江云天称病不出，表现得最为明显。

        现在皇帝要拿三库盗案开刀，也就是要拿自己的两个庶兄，铖王和仪王开刀，以儆效尤。铖王现任户部尚书，仪王为管理户部三库大臣，二人联手卖官鬻爵、偷盗三库资财由来已久，以前还算小打小闹，自圣上初登大宝，这二人均受到重用后，开始变本加利。但铖王和仪王皆浸润朝局多年，树大根深，能撼动之人唯有江云天。所以皇帝才会污陷江泓潇偷盗三库资财，目的是想把江家绑上战车，以查办铖王和仪王为发端，掀起全国性的吏治整顿和反腐风暴。

        当时江泓潇朝典狱长淡然一笑，痛快的承认那二人是他的仆从，他怜惜他们在江家侍候多年，这才托请铖王四子和仪王三子，将他们安排进三库当差。至于令他们偷盗三库资财也确有其事，他说他虽不在乎那些财货，但觉得有趣。

        典狱长愕然，苦口婆心的劝导，“哎呀，二少爷！偷盗三库可不是小罪名，你朝中有人何必轻易认罪？这份供状一旦上达天听，可就回天无力了。”

        “劳你转告皇上，偷盗三库是不对的，我知道错了。”江泓潇笑了，想要江家冲锋陷阵，与整个贵族阶层对抗没那么容易！江家可不是软柿子，再说江家也是贵族，难不成自己收拾自己？他咬破手指，在供状上摁下指印。弄死他，皇帝老儿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得罪江家，这可不是一个好买卖。

        需知江云天为加兵部尚书衔的闽浙总督，手握三省重兵；江家的一品阁在长安王朝是天下第一茶庄、天下第一大茶商帮，是长安王朝出口贸易的压舱石。一品阁在欧洲还拥有银行和铁路，如果一品阁倒了，长安王朝流连失所的人不知凡几，流出长安王朝的金银也不知凡几，百官可不会答应。所以江泓潇就认下这个罪，他倒想看看皇帝老儿下一步棋，要怎么走？

        第二天，他被人带到上书房。

        “潇儿，偷盗三库是死罪。”皇上似笑非笑地说出第一句话。

        “臣悔不当初。”面对皇帝老儿的可恶嘴脸，江泓潇腰杆挺直，不卑不亢。

        皇上“噗”的一声笑开了，保养得极好的胖圆脸上，扯出了几道细纹。他说：“你小的时候喜欢吃东宫的糕点，也喜欢到东宫放风筝，那时候朕经常喂你吃东西，还把你抱在腿上，握着你的小手，教你写字。”

        “臣脑子不好使，多年前的事俱已忘记了。”江泓潇低着头不咸不淡地说道。

        皇上背着手站在他面前，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而是云淡风轻地走到鸟笼前，吹口哨逗鸟。

        “臣请告退。”江泓潇深施一礼说道。

        “慢着！”皇上转过身来沉声说道：“此次乡试卿荣登榜首，朕心甚慰。另，卿偷盗三库资财的案件虽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卿的祖父不仅有功于朝，还是朕的半个老师，于情于理朕都应该给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因此，朕特提拔卿为正七品巡按御史，代朕查办三库资财被盗案，敕命在桌面上，明日也会传抄京报。”

        “你！”江泓潇为之气结，皇帝老儿正儿八经地用卿字称呼他，说明这是认真的，而敕命一旦传抄京报，他这个三库盗案主办人的身份，就会公诸于众。到时候，不仅是铖王和仪王想要弄死他，所有在混乱吏治中获利的人都想弄死他，爷爷、父亲和兄长想不站出来都不行。

        “你……你居然不行王道行霸道？”江泓潇出离愤怒。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又笑了，短胖的食指戳在他的脑门上，“你怎么说话呢？这都多大年纪了，嘴上还没有个把门的。连皇上都不叫，还你呀！你的，让旁人听到你有几颗脑袋才够砍的？就算你不怕死，家里人也不怕死吗？如果你们江家垮了，那些靠着一品阁吃饭的茶农、茶庄可怎么办？”

        江泓潇很想说“正是为了茶农和百姓，臣戚戚不敢奉昭”，但公然抗旨并不明智，于是他只是紧抿双唇，怒视着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白胖子。

        皇上得意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你一个月没回家，朕特意让人给你父亲传话，说你陪着二皇子到皇陵祭拜去了。不过去查案要怎么跟家里说，就不是朕要考虑的了。”看到这小子还在瞪他，皇上忍不住笑出声来，“如若不想事情传出去，就拿着敕命退下吧！至于边上那块牌子要不要拿，随你。”

        “臣告退。”江泓潇在心中反复问候白胖子，拿起桌面的圣旨和牌子，转身离去。

        我查个锤子的案子！江泓潇两手叉腰，用蜀郡方言在心里恨声骂道，他不会调查铖王和仪王偷盗的事，但他会查证自己没有犯案，然后把查证的结果告诉祖父，由祖父出面告知重臣和御史，闹得朝野震动，让白胖子知难而退，不再敢算计江家。反正对江家而言，长安王朝的官不当也罢，哪怕是举家迁到欧洲，江家也是人上人，哼！

        看到自家少爷陷入沉思，江辰碰了碰他的胳膊，“二少爷。”

        “你回京城或者温州去吧！”

        江辰自幼就侍候在二少爷身边，二人从未分开过，可是这段时间二少爷先是撇下他去皇陵祭拜，现在又要撇下他独自离开，江辰的眼眶都红了，“你还会回到这里吗？”

        “也许吧！”

        “那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你？”

        “……随你罢！”江泓潇没有心情管他。

        江辰看到江泓潇穿上他的衣服，背上他的包袱，又去大堂包了几个粗面馒头，眼眶又红了。他想了一下又劝道：“二少爷，听说这山里确有邪秽之物，已失踪了十几个书生。”

        江泓潇没好气地问：“那为何请镖师护送就能平安？”

        江辰想了一下说：“镖师武功高强，非常人可比。”

        “镖师是人力，邪秽是非人力，武功高强管什么用？”

        “呃……是噢！”江辰无奈地低下头。

        “若是家里人找到你，你就说我独自到蜀郡游历去了。”江泓潇挥挥手把江辰打发了，然后朝黄岗山的后山走去。临出京前，白胖子给了他一条线索：遍布长安王朝各个重镇的震远镖局，真正的幕后掌柜是黄岗山的一伙土匪，这家镖局经营十多年从不出错，有口皆碑；据白胖子的密探上报，震远镖局京城分号，最近先后接了四次数量惊人，车马逶迤数里路的大镖，委托押送的是德妃宫中的黄公公。密探猜测，这四批货与三库被盗物资有关。

        为此，他又专门去刑部调阅了有关黄岗山土匪的案卷。黄岗山土匪原是安徽的千余退伍兵，二十年前黄河水患，这些退伍兵家里几乎都遭了灾，活不下去了，便纷纷求告到老上司副参领夏大洪面前。当时夏大洪在军中因才干过人，为上司所不容，亦觉这官当得甚是无趣，便封金挂印拉起山头。至于这伙落草的老兵，为何辗转千里到上饶境内的黄岗山落草，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官府的档案记载，夏大洪的压寨夫人，原是侯门大户的大丫头，颇有才气，被夏大洪抢上山后，生下一女，现在大约十七岁。

        江泓潇独自行走在山间丛林里，一路上野花缤纷，浓阴匝地，高悬于天的太阳透过树叶倾下跳跃的小光柱，幻化出一片恍亮的金光、一片恍亮的美。江辰无心看风景，只是脚下生风般疾行。因有武功底子他的脚程颇快，大半日就到了半山腰。从上山到现在，他先后看到

        野兔、獐子、野猪从他的面前窜过，朝山上奔驰。经常打猎玩乐的江泓潇猜想，上方有干净的水源，动物们是到那里饮水的。

        江泓潇摇了摇水囊发现也已见底了，就顺着动物的脚印往前走，抬头看天已是夕阳西下，倦鸟归林。他远远地看到了绿树掩映间的黄岗寨，只是望山跑死马，今日是肯定到不了山寨了。他打算找到水源歇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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