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谢英今天醒的格外早。

        她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还没有亮。

        她控制身体起身的刹那，便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仿佛每一寸肌肉每一滴血液都被净化洗涤过的通透畅快感。

        更大的更明显的变化，在精神上，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敏锐。

        就像世界过去一直被无形的薄膜笼罩，可现在，那片无形的薄膜消融了，她看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发生了什么？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昨晚下了一夜雨，雨后的空气带着微微的潮湿和点点寒凉。

        她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天然丝绸睡衣。

        她清晰地感知到寒意和低温的风，却丝毫不觉得难以忍受——她的抗寒阈值提高了。

        太阳在东方酝酿，月亮侧悬在天际，时间是凌晨4点，室外是黑暗的夜景。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只需要一个夜视仪小玩具，她就可以在黑暗中畅通无阻。

        这就是智慧生物的力量，科学的浪漫所在，哪怕□□渺小脆弱，借助工具，征途也能是宇宙星辰。

        可现在，在一片黑暗中，谢英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只是用她那双与生俱来的双眼，她看见了一切。

        她看见到草叶上将落未落的露珠，她看见树上有一只刚破壳的雏鸟，她看见巨大青石侧面小小的柔软苔藓…

        她的视力被提高了吗？

        不，不是视力！

        她隔着不透明的墙体，看见糖果向她的房间走来。

        这不是看见。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描述，那她更愿意称之为感知。

        这是神话故事里的超能力吧？

        科学的浪漫深邃又迷人，幻想侧的浪漫则是另一种感动。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人体实验？基因药剂？以她的级别和重要性，除非联盟沦陷，不然不太可能。

        那可能是变异吗？是她个人变异？还是全民变异？诱导因素是什么？

        “小饼干，关键词：突然出现，超能力，变异、变化，全网搜索，智能筛选，剔除掉文艺创作作品、明显胡编乱造的言论、和逻辑矛盾的发言。”

        “好的，谢英，智能筛选后，已为您搜索出5747条符合要求的咨询。”

        她花了两个小时时间，看完了一堆毫无意义的臆想。

        “变异猜测保留，倒是还有一个可能，只是…”

        太阳已经积蓄完力量，正从东方喷薄欲出，云彩被渲染出大面积暖色的色调，天光将亮，谢英眺望朝阳，轻声呢喃：“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其实谢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遗落时光》。

        联盟第一个拟真度接近100％的游戏，联盟大力推广的游戏，逻辑链无比真实的游戏，npc有时候真实的像真人的游戏。

        但这个猜测太荒谬了，信奉科学的她直接否决了这个猜测。

        这个游戏，她本以为只是测试人工智能，或者做什么大型实验，所以无论多么不合理，多么奇怪，她都不想管。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预料，超出她的掌控。

        她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沉思，又或者只是傻乎乎地发呆。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太荒谬了！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

        怀疑的种子在心中发芽。

        她盘着这个猜测的逻辑，竟然发现，一切逻辑链都说的通。

        逻辑思维的养料下浇灌下，怀疑的种子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支撑起一个美丽的、柔软的、脆弱的、热烈的幻想。

        其实很简单的。

        只需要验证一下就好。

        她为何会想这么多，因为她只是有些怯懦，怕是真的，又怕是假的。

        验证一下吧！

        她闭上眼睛，心念一动，便轻而易举地来到那个幽暗的空间，仿佛回家一样自然。

        空间的中心，2047朵小樱花灵动地跳跃，浅白色的流光在樱花图上流动。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思维空间，看着那2047朵小樱花模型，看着虚空中的漩涡、看着舒缓精纯的力在身体里游走，看着精神脑域空间，那个小小的能量漩涡。

        昨天晚上，不是梦么？

        她从思维空间中退出，傻乎乎地看向窗外。

        一只野雀扑棱着翅膀从眼前飞过，落在榕树上的鸟窝里，给雏鸟喂食，一朵小花正缓缓绽放，香气袭人，微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

        生命的活泼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英是个唯物主义信仰者，相信科学、相信真理。

        她对以她爸为代表的中二少年无可奈何，内心深处觉得他们不切实际。

        但此刻，幻想照进现实，比起怀疑，她心中更多的却是激动和兴奋，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奇和疑惑。

        她又想起母亲哄她睡觉的那首歌：人类举起法杖、魔法闪耀天空

        控制火焰，那是一种拥抱幻想的感动、那是梦的尽头、那是被童年的记忆打上的滤镜的悸动。

        她蠢蠢欲动地抬起右手。

        火球术的咒语她无比熟悉，没有法杖也没关系的吧，从逻辑链上说，法杖只是辅助，最核心的是精神力控制法力。

        ……

        玛歌·宋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的空气，心中正盘算着怎么跟徒弟说遗落时光的事情。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长大嘴，怔怔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

        室外的天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金红色的大火球，向天空激射而去。

        玛歌·宋僵硬地抬头，只见对面的别墅窗前，她的徒弟穿着一身浅色丝绸睡衣，脸色苍白，但笑得格外开心。

        玛歌·宋揉揉眼睛，空气中的灼热气流告诉他，他没有做梦。

        怎会如此？

        事情的发展以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场景开头。

        “让人惊叹的天赋！”赵九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赞叹道。

        确实是让人惊叹的天赋。

        肉眼可见的、璀璨的、闪闪发光的天赋。

        珍珠可以被鱼目埋藏，但太阳的光芒无法阻挡。

        玛歌·宋沉默了一瞬，然后欣慰地笑起来：“她大概都猜到了，这种程度，不愧是小英。九灯，她今天的战斗课程推迟吧，我得跟她聊聊。”

        ——————

        开放的餐厅里，谢英和玛歌·宋相对而坐。

        餐桌上的小点心很好吃，谢英吃的很开心，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是长者先开口：“长大了，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

        谢英想了想，含笑道：“老师跟我说说吧，这实在是超乎我的预料，遗落时光这个游戏。”

        “你的权限可以查。”玛歌·宋提醒，又笑着摇摇头：“叫你开会也不去，你总是喜欢在这种地方偷懒。”

        “那些加密文件太多了，各行各业，我哪里看得过来。”谢英也摇头，振振有词：“要是一个一个看过去，我每天也不用做事了，再说，不是有老师您在吗？”

        这是全心全意的信赖和依赖，长者心中熨帖，面上嗔怪：“你总得学着自己处理这些事情，算了，我说不过你，robot,寻觅计划1号音频。”

        【“我好像听到了歌声。”

        “没有歌声，安娜。”

        “你听不到吗，乔？”

        “我听不到。”

        “在那边，我要去看看。”

        “你疯了，那是黑洞，安娜，你需要休息。”

        “乔，我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我要去看看。”

        “你的生命属于联盟，安娜，你不能。”

        “我当然可以，抱歉，乔，我听到祂在呼唤我，我必须去。”

        “安娜！”】

        看着谢英困惑的模样，玛歌·宋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开口道：“robot,寻觅计划1号视频。”

        视频开头是一架跌跌撞撞的飞行器，画面跳转，一双手从飞行器中取出了一颗蓝色的晶体。

        它的颜色是流动的蓝，形状像无数个正六面体的叠加嵌套。

        哪怕隔着屏幕，也丝毫不影响它的迫人的锋利的美丽。

        视频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不要直视！”

        画面黑暗下去，视频结束了。

        谢英若有所思地想着那段音频和视频，开口提问：“那颗蓝色的晶体，是安娜带回来的？”

        “准确地说，是安娜的飞行器，安娜消失了。”

        “很遗憾。”谢英顿了顿，行了一个致敬礼，继续询问：“晶体和游戏有关？”

        “对，要再猜猜吗？”玛歌·宋笑眯眯地肯定，却不直接告诉她答案，这是他们师徒最喜欢玩的思考游戏。

        “晶体是幻想侧的宝石，我们玩游戏，其实是进入晶体内部？晶体是一个游戏服务器？”谢英脑洞大开。

        玛歌·宋摇摇头：“不，游戏是联盟研发的。”

        “晶体是数据储存器，联盟提取了其中的资料，作为遗落时光的源数据？”谢英再猜。

        “很接近了。”玛歌·宋：“不过不是提取，晶体里的数据无法解读，无法导出，无法破译。但是，允许接入。”

        “原来如此。”谢英恍然，“所以全面接入的话，全息网游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那么。”谢英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我知道魔法是真的、气劲是真的、技能是真的，那么，游戏里的npc呢？他们是真的吗？”

        玛歌·宋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们是真的，也不是真的，蓝晶里记录了很多片段，那些片段是某个生物在某个时间段的切片，时光琥珀记录下某个瞬间，但那个瞬间却不能真正代表那个人。”

        “循环。”谢英呢喃。

        “不错，那些真实的片段被我们利用起来，作为源数据，构成了npc的本质，但他们的时间是循环的，因为属于他们的真实只有那么一小段。”

        “不过。”玛歌·宋话锋一转，补充道：“越是强大的npc，在蓝晶里留下的信息越多，就像一本史书，小人物留下一个片段，而那些英雄传奇的生平经历我们可以如数家珍。越是强大的npc，他们在游戏里的的真实本质就越多。”

        “最后一个问题。”谢英郑重其事：“遗落时光，是谁的遗落？是谁的过去？”

        玛歌·宋同样郑重：“蓝晶无法解读，无法导出，无法破译。但是，允许接入。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接入的吗？”

        玛歌·宋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给出答案：“联盟尝试了无数种办法，都毫无进展，直到有一天，一位刚刚当上母亲的研究员，无意中哼唱了一首歌。”

        长者轻轻哼唱起来，精灵有一把好嗓子，岁月不能带走的好嗓子：

        人类举起法杖、魔法闪耀天空；

        海妖轻声吟唱，幻想散落苍穹；

        兽人扬起圣剑，勇气走进世间；

        巨龙发出咆吼，荣耀有了注解；

        精灵挽起长弓，射下一颗星星；

        那是联盟人人会唱的、从古流传至今的歌谣。

        那是蓝晶的接入密码。

        那是联盟五族的遗落时光。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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